武代会结束之后, 薛哲的生活终于又恢复了正常。
平日里宅在家码码字, 有心情的时候带小鬼出去爬爬山,在经过那高潮迭起波折不断的七天之后,薛哲对这种平常的生活深感满意。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他不满的, 那大概就是日日升高的气温了……
盛夏。
在夏天还得坐在电脑前面打字那简直是一种折磨,薛哲特意拖了个电风扇过来冲着自己吹, 却吹不走那种湿湿粘粘的闷热感。
“苍天负我……”看了眼依旧空白的word窗口,薛哲干脆往椅背上一倒, 决定催眠自己已经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比起恨不得把自己关到冰箱里的人, 那边正在进行薛哲布置的学习任务的不赦对夏天显然适应的多,在薛哲想扒层皮下来时候他还能穿一身长袖,而且头上连一滴汗都看不见, 惹得薛哲忍不住磨牙。
“阿哲, 要不要水?”敏感地察觉到某人的怨念光波,不赦想了想, 放下笔, 去厨房倒了杯水过来。
“谢谢……”从不赦手里接过杯子,薛哲并不意外地发现原本应该还冒着热气的水此刻已经凉了下来,恰好维持在一个不会太冰又满口清凉的温度。
一口干掉半杯水,薛哲出了口气,觉得火烧似的内脏总算舒服了些。
“这时候还真是羡慕你啊……”反正也写不下去, 他干脆趴在椅背上骚扰起别人来,“至少不会热。”
人肉冷气机,自走电冰箱……要不是不赦坚决不答应, 薛哲简直想让他给自己一掌由里到外地降降温算了。
“到了冬天会很难受。”不赦试图安慰道。
“冬天有暖气,还有电热毯,实在不行还可以多穿几身……”这种安慰实在应付不了热得快熟了的薛哲,“我觉得我有必要给老爹打个电话,问问他当年干嘛不肯教我武功……”
薛哲话音未落,被他扔在一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慢吞吞地磨蹭过去接起来,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你还真会挑时候打过来……嗯,没什么,我挺好,就是天再热下去,你大概要去熟食铺子里找儿子。……嗯?老妈出来了?……好,我晚上一定回去。”
“小赦?……我靠你的嘴也太快了吧?是不是又靠这个吸引老妈注意力让她不计较你新招的那个漂亮小秘书?我鄙视你……”
听到自己的名字,不赦不由看向薛哲,却见他一脸郁闷地挂了电话,长长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接着看向自己,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没办法了,晚上陪我去见见我妈吧——放心,她应该还是挺好应付的。”
薛此荣的生平经历可以说是个传奇,而这个传奇有个很无趣的开头——他有个一直身体不好的父亲,而且他家境也很糟糕,两者结合,小小的薛此荣成了孤儿,他当时有的,只有两本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破破烂烂的书,和一块沉甸甸的铁牌。
当时正好处于十年动乱期间,那样一个混乱的年代里,作为孤儿的薛此荣根本得不到什么照顾。但他自幼习武(虽然他并不清楚父亲督促他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就是传说中的“武功”),身手远比同龄孩子出色,因此也没怎么吃过亏。在注意到这一点时,他对那两本破破烂烂的书兴趣更大了。
等到薛此荣到了初中毕业的年纪,他已经成了临山市西三街最能打的小混混。而当他到了一般人该上大学的年龄时,薛此荣已经晋升为临山市一霸——如果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薛此荣日后大概会成为黑道风云人物,但命运,却在此时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薛此荣,遇到了薛哲的母亲,当时正于临山大学就读的包暖。
从此天雷动地火,日后的黑帮老大,无可奈何地走上了一条人生不归路。
薛此荣怎样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指天誓日非卿不娶的过程姑且不论,他莽撞的爱情得到了女方家长的全力反对——包暖出身军旅世家,母亲那边则是书香门第,不管哪边都不可能看得上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混混。更何况包暖刚刚以优异成绩获得美国某知名大学的入学通知书,正打算出国深造,别说追求,薛此荣连面都别想再见她一面。
怎么办呢?
别的没有就胆子特别大的小混混抽掉一盒烟,下了决心,跟着心上人飞越了太平洋。
在美国那几年薛此荣过得简直可以被写成一本励志小说,他不仅以莫大毅力攻克语言关,考上心上人就读的学校,得以亲近佳人。还同时分心商业,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待到包姑娘深造完毕,薛此荣已经摇身一变,从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变成了才貌双全的优秀青年,顺便攻克了芳心一枚,终于获得认可,抱得美人归。
如果说这件事有什么副作用,那就是商场上攻城略地无往不利,江湖中兵不血刃将若干高手玩弄于股掌中的薛老爹,在家里,其实是怕老婆的……
薛此荣居然这么快就把不赦的事情出卖给薛家太座,让薛哲相当郁闷。不过木已成舟,他也只能想办法应付。
从书柜最上层拿了个落满灰尘的绸缎面大相册出来,薛哲吹了吹上面的灰,把相册拎到书桌上,示意不赦过来看。
相册一打开,左边第一张是一张特意放大了的照片。那上面,一个与薛哲有七成相似但比他成熟许多的男人正用一种十分僵硬的姿势站着,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布包上面露出个皱皱巴巴的婴儿脑袋,眯着眼睛睡得正香。那男人长得很是英俊,要是正经一点应该也是精明能干的样子,可惜一脸新手爸爸特有的傻乎乎笑容,把形象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我爹,当年。”薛哲指了指那男人,然后又指了指他怀里的小婴儿,“我,当年。”
“……”不赦上下左右看了半天那团圆滚滚的东西,然后忍不住看了看薛哲,怎么也找不出这两个之间的半分相似来。
“这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拍的。”薛哲指了指右面的另一张照片,脸上表情非常复杂,“那个……是我爹,那个是我。”
那上面,已经成功发福的功夫熊猫薛老爹抱着手,腆着圆滚滚的肚子,笑呵呵地站在一个花坛前面。站在他旁边的是薛哲,比现在年轻一些的脸,白衬衣,牛仔裤,微微别着个头,眼睛斜撇着,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孤傲,仿佛睥睨着整个世界。
左右两张照片跨度将近二十年,生动地摆出了一句话——岁月不饶人。
“这是你?”不赦看着右边照片上的薛哲,与现在相比,薛哲模样变化不大,但给人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是啊,我当年可没现在这么好脾气……对了,我爹当年长得很帅吧?”
“嗯。”虽然现在是圆滚滚的中年男人,但当年的薛此荣绝对当得上一个帅字。
“比我如何?”
“……”若是真要比较的话……不赦在心里认真思考着,那边薛哲已经啧啧啧地摇起头来:“教你个人际交往的诀窍——这种时候当然应该毫不犹豫地夸我,甚至我不问你也得主动说。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老爹现在又不在,对吧?”
“你比较帅。”不赦从善如流。
“这就对啦——喏,这就是我妈。”
把相册翻过去一页,还是一左一右两张照片。左边,是一女子怀抱婴儿——比起薛此荣她的动作显然标准太多——温柔微笑。
那女子无疑长得很美,但在这张照片上,观者的注意力与其说是被她的容貌吸引,不如说是被她眼中的暖暖柔情吸引。她认真地看着怀中的孩子,神情专注而温柔,让人甚至忍不住羡慕被她呵护在怀中的孩子。
不赦沉默地看着这张照片,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张美丽而温柔的容颜。
时间过去太久,记忆中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但他却忘不了那种被人小心呵护的感觉……
见他脸上神情不对,薛哲不动声色地抬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唤回他的注意力之后便转移话题道:“对了,你知道我妈厉害在哪儿么?”
“哪里?”
“她不会老——喏,这是二十年后的。”
依然是那所大学,依然是摆着个拽样的薛哲,身边的人却换成了左边照片中的女性。
薛哲所说的“不会老”自然有些夸大,但照片上的人怎么看也顶多只有三十来岁——事实上,若不是她穿的是一身浅灰色套装,脸上神情也比较严肃,被再估计得小一点都有可能。
她与薛哲站在一起,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母子,倒更像是年纪差得大了点的姐弟。
“我妈很漂亮吧?”薛哲有点得意地说。
“漂亮。”联想到刚才,不赦又加上一句:“不过你比较漂亮。”
“……举一反三之前,麻烦先考虑一下形容词和性别……”嘴角抽了半天,薛哲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沉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