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王老师是这么说的？”
周明宏一瞬间眼神仿佛亮了起来，不过随即又暗淡了下去。
“算了，我这种资质，当时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只可惜辜负老师的期待了。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是心态问题，但是那种时候，背负着家里的期待，我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越紧张越学不好，越学不好就越紧张。如果复读的话，家里的经济条件，我自己的心理状态都决定我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往事的滋味是值得留恋的。时间会慢慢把回忆发酵，所有的美好瞬间在回味中变得悠长而富有层决，而所有的苦难与不幸，在足够长时间的酝酿之后，也变得没有那么尖锐，反而成了能够细细品味的存在。
一口酒伴随着所有当年的苦涩下肚，酒本身的滋味已经不重要了。周明宏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像要把这些年的艰难与不甘都包含在这呼出的空气中。
“不过凡子，我还是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你让我知道，即便是我最低落的时候，也有人一直在相信我，对我抱有希望。老实说，我当时在班级里性格又差，成绩也不好。我知道我和大家的集体格格不入。可是那段时间的生活，却一直在我回忆中，像放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的播放。那是段多么单纯的日子啊。”
“凡子，你还记得么，有一次，有道题我实在不会了，鼓起勇气去问你。你给我讲了三次，没有一点不耐烦。最后还问我明白了没有。我其实还是没有理解。可是我不好意思再问了，所以我说了明白了，然后就一个人回到角落回想你说的话。”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满了人，静悄悄的围坐在周明宏和孟玉凡之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插嘴。大家都被带着回忆起那段纯净的时光。有几个人甚至偷偷的低下了头。平心而论，这个班级体对周明宏并不算好，甚至经常在一些事情上排挤他。可是在他的眼里，这段时间依然是令人回味的，单纯的。眼前这个黑瘦的老同学，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孟玉凡也有点过意不去。他上学的时候学习还不错，单从他这悲剧的运气，还能考上星海大学，就很能说明实力了。也正因为这个，上学的时候经常会有同学问他问题。对于这种时候，他从来都是耐心解答的。倒不是因为什么高尚的原因，只不过给人讲解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自我学习和梳理的过程，这是一个广为人知的学习技巧。
周明宏说的那次请教，在他脑海里甚至都没有留下印象。可是这个家伙却足足记了有五六年。从这个细节上，孟玉凡也能想见他在当时学习心态已经崩到什么程度了。
“我知道，你们很好奇，这个当时又穷又笨的班级吊车尾，是怎么一步步走出来的？有的老同学可能已经知道一些原由，有的还不清楚。我告诉大家，从这里开始！”
周明宏一边说，一边解开胸口的扣子，露出单薄的胸膛。所有人都齐刷刷的一声惊呼。
胸口的左边，一道贯穿伤狰狞的显示在所有人面前。尽管伤口已经痊愈，但是那翻开的疤痕，肌理破碎的形状，依然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几个胆小的女生甚至已经捂上眼睛，不敢去看。
孟玉凡经历过生死格杀，李雄作为医学生解剖过数不清的尸体标本，两人最先反应过来。李雄伸手摸了摸伤疤的位置，感叹道：“老周啊，你这可真是命大啊。”
孟玉凡则盯着伤口的形状，缓缓说道：“枪伤吧？怎么搞的？”
周明宏闭上眼，痛苦的点了点头：“这还得从我放弃复读那会说起。不管我爸妈怎么说，我都不愿意复读了。我要出去打工，不能再在家里吃喝。他们劝了好几天，见拗不过我，就只好同意，正好我有个远房亲戚，在海外有个工程，需要招人。工资不错，就是地方比较危险，加上要去非洲，几年不能回来。我当时因为高考失败，觉得亏欠了家里太多，就咬牙报名去了那边。”
“难怪我们这几年都没有你的音信，原来是去国外了啊。”
“对，那是一个小国家，我刚开始怎么都记不住它的名字，太长了，还绕口。说实话，我现在也不太能念出来。叫什么阿布卡卡拉什么什么的。”
讲了一个不算好笑的冷笑话缓和了一下气氛，周明宏的神色也变得凝重：“那个项目有点背景，是当年国家的一批援非项目中不大的一个。我们在那边是建设一个油井，还有配套的公路等措施。这个油井规模一般，但是已经是那个小国家最大的财富来源了。”
“去了那我才知道，工资高是有原因的。没有自来水，电力不稳定。这都没什么，我从小就苦惯了的。真正可怕的还是蚊虫。那边的蚊子，个头能有乒乓球那么大，成群以后连大象都能咬死。关键还带着传染病，疟疾什么的，之前刚过去就有老师傅提醒我，晚上睡觉一定要挂好蚊帐驱虫，有什么不好的症状千万要说。在我之前有好几个倒霉感染了疟疾，疏忽大意了，把命都交代了。”
“但这些都能忍。为了多挣点钱，我什么苦都能吃，每天跑上跑下，就为了能快点熟悉手头的活。有钱挣，又没有心理压力，我各种东西都学得很快。再加上还懂英语，慢慢的就被老板给赏识了，把我提到了他的助理位置，不用每天都上工地搬砖。”
“我本来想着，这样下去，挣个几年，就可以回家做点小买卖了。没想到啊，就在工程快要完工的时候，工地出事了。”
“那个国家发生叛乱了吧？”听到他这么说，孟玉凡已经猜到了个七八分。
周明宏用力的点了点头。“这个国家本来就小，说是一个国家，其实就是一些部落的联合。哪个部落强了，就想要挣位置。我这一枪就是当时留下来的，替我老板挡的。医生说我命大，子弹离心脏就差了两厘米，要是再偏一点，就真的救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