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闻人笑笑眯眯地应了声, 与杨敏诗说起家常话,问了问外祖父和舅舅们如何, 得知汝阳侯府一切都好便安下了心。
那天杨慎行突兀地对她说了求亲的话,或许是一时心血来潮,或许只是觉得自己到了该成亲的年纪,而她这个知根知底的表妹是个合适的人选。
这么多的可能性中,闻人笑唯独不相信杨慎行是真的喜欢自己。如今她对情爱并不陌生,早已知道喜欢一个人会是怎么样, 满心满眼藏不住。
杨慎行对她从来不乏对妹妹的疼爱,却绝无男女之情。他只是一时想岔了,很快便会明白过来。闻人笑深知这一点, 所以并不想让这件事影响到她与汝阳侯府的关系,只想让它悄悄过去,自然也不会因此改变对待杨敏诗的态度, 两个人凑在一起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周围的贵女们都在三三两两地有说有笑,宴会的气氛逐渐有了几分自在惬意。
目光无意间落在独坐在角落中的周月儿身上,闻人笑微微凑近杨敏诗,好奇道:“周表姐怎么也来了?”
周月儿在汝阳侯府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其中的原因早就让她有些好奇,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单独问问杨敏诗。
听她这样问了,杨敏诗心中的倾诉欲望瞬间冒了头、压都压不住,夹杂着刚才对周月儿的不满,语气难免带了一丝闷闷不乐:“她自己要来啊。”
闻人笑蹙起精致的眉毛:“可是……”
并不是她因为门第之间瞧不起周月儿, 而是这样的场合即使跟来也不过是自找委屈,还可能会给杨家两姐妹带来麻烦。
“公主你是不知道,”杨敏诗越想越憋屈,下意识提高了几分声音,发觉自己险些被旁人听到,她又像只被戳破的气囊一样耷拉下脑袋,“姑母她……反正我爹和大伯什么都迁就她。”
闻人笑歪了歪脑袋,面露若有所思。她有些疑惑,为何一向明理的舅舅们会一次次为了借住的妹妹和外甥女让自己的女儿委曲求全。
杨敏诗眨眨眼,凑到闻人笑耳边轻声问道:“公主,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舅舅和大伯对姑母那么好?”
“嗯,”闻人笑好奇地反问了句,“你知道?”
坐在杨敏诗另一侧的杨敏之朝这边看了眼,觉得两个妹妹说这样悄悄话稍微有些不得体,模样倒是十分娇憨可爱,她也不想阻止,纵容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的,”杨敏诗面色神秘道,“我可是连四姐都没有告诉呢。”
“那你快说。”
“有一次我爹和姑母说话,我不小心听到了,”杨敏诗脸颊红了红,似乎为偷听这件事感觉有些羞赧,想到听到的内容,她又有些郁闷,“姑母说,当年祖父和大伯都没有阻止她嫁给姑父,她的女儿现在才会因为身份低被人瞧不起……然后她就哭了,我没接着听。”
闻人笑托着腮道:“所以她觉得舅舅和外祖父都亏欠她和周月儿,对吗?”
“嗯,”杨敏诗点点头,“爹和大伯可能也这么觉得,所以让我们去哪儿都带着周月儿。”
如今汝阳侯府这情况,大概也不是几句话能说明白的。闻人笑觉得舅舅的做法有些问题,却没办法直接插手做什么,只好握了握杨敏诗的手鼓励她:“你与四表姐若是碰到什么问题解决不了,一定要告诉我。”
“嗯!”
就在她们谈笑说话间,已经到了午膳的时辰,王府的宫女端着一道道菜肴,袅袅婷婷地鱼贯而入。
每位客人面前的桌案上,用剩的茶点被有条不紊地撤下,摆上了用精致的银质容器装盛的菜肴,份量不多但种类极为丰富,冒着丝丝缕缕诱人的香气。
仔细一看,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宫廷特有的菜式,比如一道佛手金卷,淡黄色晶莹剔透的鸡蛋皮包裹着精瘦肉馅和马蹄碎,咬下去既鲜香又爽口。
甚至还有名唤青龙卧雪、凤穿金衣这样只闻其名、难得一见的菜,让见惯了珍馐玉食的贵女们也不由在心里赞叹王府的慷慨气派。
作为宴会主人的闻人安眼中划过一丝得意,笑着招呼了声,众人便开始动手享用面前的美食。
贵女们的教养都极好,亭中听不到丝毫说话声和咀嚼声,安静得落针可闻。
这些菜式对闻人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也远远不及她公主府的厨师。不知为何,酱料和香料用得格外重,反倒将食材本身的鲜美和口感掩去许多。
想着午膳结束后还大概还有些投壶、对诗之类的环节,闻人笑不由有些犯困,面上倒是还能维持着优雅用膳的模样。
“啊!”
一道痛呼声突然打破了亭中安静的氛围,众人齐齐一怔,朝发出声音的位置看去,就见一名身着水蓝色裙子的少女手捂腹部,痛苦地弯着腰,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她惨白的脸颊流下。
亭中的大部分贵女都未见过这样的情景,受到惊吓纷纷掩唇、轻声惊呼,甚至有人起身离席,退至离她数尺远的地方。
闻人安望着亭中不过片刻就陷入混乱的景象,温柔的杏眼染上阴霾,高声唤道:“传太医!”
就在侍女跌跌撞撞跑出亭子找大夫的片刻间,蓝衣少女已经痛倒在了地上,紧紧闭着双眼,面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闻人笑见这情景不由蹙起眉,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问道:“你怎么了,哪里疼?”
蓝衣少女微张了张口,又紧咬起唇说不出话来,只是费力地用手抚上自己的腹部。
“身子放松,深呼吸,”闻人笑回想着闵大师教给她的应急方法,伸手握住蓝衣少女的手腕把了把脉,发觉是肠胃有些问题,只是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原因。
蓝衣少女试着照她的话做,胸口剧烈地起伏,目露无助地望向闻人笑,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闻人笑凝神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递到蓝衣少女嘴边:“试一试。”
杨敏诗见状赶紧倒了杯茶水过来,等蓝衣少女将药丸含进口里便将水喂进去。
众人紧张地留意着这边的情形,见蓝衣少女的呼吸渐渐平稳,脸上虽还是没什么血色,却也不再惨白惨白,不由都齐齐松了口气。
杨敏诗面带关切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蓝衣少女深吸了两口气,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抖,不过倒是能开口说话了,第一句话便是朝闻人笑道谢:“多谢公主。”
“嗯,”闻人笑点点头应下,又对她的脉象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回公主,”蓝衣少女晃悠悠地撑着身子坐起来,目露歉意道,“臣女自小便有这毛病,吃不得不新鲜或是品质不佳的食材,臣女的爹娘为此操了不少心。”
所以她从不在自家府外吃东西,这次也是看着那些新奇的菜式没能忍住,而且想着王府的食物总不会有问题,谁知道……
她的言下之意,亭中众人都听懂了,下意识看了眼自己面前剩下或多或少的菜肴,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腹中绞痛的错觉,还有一点点的恶心感。
意识到自己可能毁了这次宴会,蓝衣少女眼含愧疚,低着头道:“臣女给郡主添麻烦了。”
闻人安几乎维持不住嘴角的笑意,却还是不得不好声好气安慰她,说些关心叮嘱的话,只是有些铁青的面色和眼中难以掩饰的阴沉显得有些违和。
好在也并没有什么人看她,亭中的大部分人都将目光落在闻人笑身上,或是艳羡、或是敬佩,为她不为人所知的医术,更是为她方才临危不惧的冷静勇敢。
这时,王府的侍女带着太医姗姗来迟。
太医朝公主和两位郡主行过礼,环顾一番亭中景象:“哪位小姐需要诊治?”
见众人目光齐齐投向自己,蓝衣少女有些腼腆地低下头:“我已经没事了,不必给太医添麻烦。”
“真的吗,”闻人笑微蹙着眉插话道,“还是再让太医看看。”
她把脉只能把出个大概,那药只是闵大师让她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药之一,成分她还并不清楚,未必能完全对症。
蓝衣少女不想辜负她的好意,一边朝太医伸出手,一边含笑道:“臣女的身子自己知道,往常要疼上好几个时辰,公主赐的灵药药到病除。”
太医把过脉果然开口道:“有些食物中毒的迹象,好在用了几味名贵药材,现在已经无碍了。”
太医不加遮掩的话让亭中其他贵女面色一变,无声地相互对视几眼,莫名有种凝重的气氛流转开来。
若是午膳的菜肴有问题,她们大概也都中了招,只是或许没有发作罢了。可如今这情形,不管是请太医挨个把脉,还是向公主讨那灵药,似乎都不可行。
好好的宴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闻人安只觉颜面扫地,姣好的脸蛋因为羞耻而面色涨红,紧咬着牙压抑一腔怒火,在心中用最严酷的刑罚将偷工减料的厨师千刀万剐了无数遍,浑然忘了设宴的预算就只有那么点,自己却命令厨师准备最奢华的菜肴。
闻人姗更是从未经历过如此奇耻大辱,趁着众人不注意,她阴狠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不论对方脸上是什么申请,都觉得是在嘲笑自己。
闻人笑见事情变成这样也觉得始料未及,下意识倒了倒手中的药瓶,取出两颗药丸递给杨敏诗和杨敏之,正准备将剩下的药分给其他人,忽然发现瓶中的药丸不够。
杨敏之与杨敏诗对视一眼,默契地把药丸放回闻人笑手中。
闻人笑抬头看了看周围表情各异的众位贵女,稍微思索片刻,指了指一边桌上的一只茶壶,“你看。”
杨敏诗立刻会意,走过去把那只壶捧到闻人笑面前。杨敏之细心地朝壶里看了眼,发现只装了半壶水,估计一会儿不够分,便又提了另一只壶把水加满。
闻人笑朝二人笑了笑,把瓶子里的药一颗颗往壶里倒。
不知是谁起的头,亭子里逐渐响起了轻轻的掌声。
尽管这个插曲被很好地解决了,贵女们也没什么心思再在这个宴会待下去,短暂地坐了一会儿便纷纷告辞。
毕竟在宴会上被人用坏掉的食物招待,谁心里会没有几分嘲笑和不满呢。
作为宴会主人的堂妹,闻人笑自觉应该表示支持,所以她是最后一个走的。
闻人姗紧紧盯着她消失在亭外的背影,鄙夷地对闻人安道:“福王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闻人安眼中满是受到羞辱过后的恼怒,阴沉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并没有反驳什么,声音却透着一股狠意:“没有人能踩在我头上出风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存稿日期设错了,现在才发现,晚了好几个小时阿,最近换了冬令时我总是算不明白,跪下道歉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