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傅衍从茶楼里出来,看着下方的马车行过,男子眉目温和,身上带着一股温文尔雅的气息,不像是他们这样刻意的披着的一层皮,而是真实的能够让人感受到温度的温和。
女子娴和,眉目之间带着安宁,怀抱里还抱着一个五个月左右的婴孩儿,虽然隔着很远,但是他能觉出,小孩子长得粉粉嫩嫩的,像极了她。
一家三口,很是合乐。
“主子,该回府了。”
徐青走了出来,将伞撑开,开口道。
傅衍顿了顿,将那把黑鲛皮伞接过,
“你们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可今日是除夕啊……”要回府过年的。
徐青张嘴想要喊住他,却是发现自家主子已经走远。
看着前方的形单影只,徐青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头,前一刻出门还好好的,怎地不过拿个伞的功夫,主子心情又是不好了?
以前,可是没有这样阴晴不定过。
忽的,徐青有些想念从前那个喜欢看书,喜欢游历的公子,只是冥冥中,感觉什么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傅衍游荡在大街上,也不知道去哪儿,当初明明是自己放了手,想着她可以离开这里的纷扰,能够好好的,开心的过一辈子。
可如今这是怎么了,看到她在别的男人面前露出笑靥,一家美满,心中装着的不是欣慰,而是……而是若有若无的刺痛,甚至……胸腔之间,有些觉得窒息。
只是走着走着,耳畔忽然传来了几声笑声,打断了思绪。
傅衍向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不大的酒馆,往日里的生意很好。
此刻,大厅里,几个人凑在一起包着饺子,有跑堂的,有打杂的,凑在一处,而其中,最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是一个身穿红衣的美艳女子,女子约莫二十上下的年纪,身材高挑,眉目之间带着几分泠然,但是笑起来很是好看。
“招财,把春联贴上,还有灯笼也给挂上。”
“进宝,把刚包好的饺子下锅,吃年夜饭啦。”
女子轻快的声音响起,招呼着伙计们干活。
伙计们也一个个很是勤快的干着活,不一会儿,便是饺子的香味传来,沁满了整屋。
傅衍看了看门匾,罗记酒馆,他好像有点印象,这是盛京城里的小酒馆之一,口碑不错,不少人都喜欢来这里喝酒,只是……让他记得的是,在十几年后挖出来,这里是北魏的一个暗桩。
藏在闹市里,而且有着不错的口碑,还与人们打成一片,这群暗卫的本事也是不错的很。
挖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盛京潜伏了十余年,算上去,想必就是这一段时间埋下的。
那么,现在这群人是北魏的暗哨吗?
眸色扫过大厅中的几个人,有人灰布麻衣,指尖带茧,有人红裙鲜妍,一片欢声笑语,看上去,倒是像极了普通人家……
傅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是抬脚往里走,挂灯笼的小厮也顺着梯子爬了下来,拦在他的面前道,
“公子,今日除夕,我们小店打烊,不营业。”
傅衍很快的反应过来,冲着他一笑,缓缓道,
“只有客人挑酒馆的,哪里有酒馆赶客人的?我记得去年,你们店也没打烊吧。”
他语气很慢,甚至带着几分谦和,可不知道为什么,小厮却是觉得强硬的很,拿他没办法,只能向着屋里求救。
那红衣裙女子看到这外面的景象,不禁蹙了蹙眉头,走了出来,问道,
“怎么了?”
小厮看向她为难道,
“少东家,这位公子要进酒馆喝酒。”
女子微微一顿,看向傅衍,眸光停留在了他手中的鲛皮伞上,笑道,
“既然公子想要喝酒,那就进来吧。”
她发了话,小厮倒也没有继续拦着,乖乖的让了路,将傅衍带了进来。
傅衍收了伞,迈着步子进了酒馆,红衣女子冲着他一笑,
“公子要什么酒?”
傅衍顿了顿,
“竹叶青吧。”
女子听着一笑,
“竹叶青,拿酒未免太过清甜。”
傅衍抬头看向她,
“哦,那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女子顿了顿,扬声道,
“小林,把我藏的那一坛九酿春拿出来。”
九酿春,那可是很烈的酒。
烈酒上桌,女子也不认生,径直坐在了傅衍的对面,给他倒了一碗,
“公子不妨尝尝这个,都说杜康解忧,依我看,我这坛九酿春,更胜一筹。”
傅衍端起那碗酒,微微顿了顿,
“解忧?”
女子理所当然道,
“除夕佳节,举家团圆,公子不在家里共享天伦,反而是来我这小酒馆买醉,不是心中有所愁思,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吗?”
傅衍不语,女子笑了笑,将自己的酒碗满上,举起来道,
“相逢即是有缘,我陪公子喝一杯。”
傅衍将酒拿起,一饮而尽,九酿春酒很烈,一入喉咙,就像是刀子划过一般,烧的胃里生疼,但他脸上却是不显,女子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她自然是能认出这位公子的穿着和用度,都是顶尖的,别的不说,但是那把鲛皮伞,就是有价无市的好宝贝,在这盛京城中,绝对是非富即贵。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温和的贵公子,竟能喝的了这么烈的酒。
也是,南楚氏族盘根错节,能够在这南楚盛京占据一席之地的,也该都是狠角色。
“且不说在下,除夕之夜,姑娘怎地也不回家团聚,反倒是在这酒馆里?”
傅衍拿起酒坛,又是给自己倒了一碗,在这简陋的小酒馆里,倒酒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股潇洒之气,但也是那样的优雅。
女子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碗,丝毫不露痕迹,
“除夕之夜,这里就是我的家啊,公子此来,没有看到小女子一行人正要吃年夜饭吗?”
傅衍一笑,颇有几分疑问,
“这里?”
女子飒然一笑,举起酒杯,
“是啊,所谓家人,不一定要有血缘关系,能够全然信任,交付所有,便是家人。”
傅衍听着,轻轻一笑,
“姑娘豁达,傅某佩服,敬姑娘一杯。”
女子笑了笑,将酒碗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举止潇洒,不拘小节,若是单看上去,到真的像是一个市井间的酒馆老板娘。
只是……那虎口间的薄茧却是让傅衍觉出几分不对,那是常年用枪所留下的吧,这女子年纪不大,难不成是个女将军?
可这中原两国,现如今,军队里,还有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