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后,潘生带着三千两银子回来,颤颤巍巍的交到了陆明溪。
他这十天历经了无数次煎熬,无数次徘徊,到最后还是咬咬牙,回到了这里。
可当他回到这座小城的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十天来,一直都有一个人跟着他。
这不禁让潘生后背发凉,原来,只有他押上一切,赌上自由的这一条路,才是唯一的生路。
行差踏错一步,他如今,就是个死人。
陆明溪拿着那三千两银票,轻声一笑,
“一车茶叶,卖了三千两,也算是你的本事了。”
潘生微微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来,问道,
“小的不辱使命,不知姑娘现在可否给我这个机会了?”
虽说自己险些失去性命,可总归是通过了考验,现在说什么,都没有了意义,他现在想要做的,和能做的,就只有抓住面前的这根稻草,期望着,能够在她的手底下,大有作为。
谁说土匪匹夫不能成事?汉高祖当年不也是个混子吗?
既然这条命都出卖了,那他出卖也要卖出个花来,看着这两位的身份地位和才智,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个名留青史的?
潘生心中暗暗存在侥幸,人活一世,他可不想一直在这儿搬砖。
陆明溪指尖敲打着楠木桌,顿了顿道,
“这几天你想必也累了,先歇两天再说吧。”
能歇两天?潘生听着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意思是,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了?他这是通过考验了?
陆姑娘真的是个体恤底下人的好主子,这些天他的确累的不清,不只是赶路到几百里外的西洲城池里售卖出了茶叶,还有内心在逃跑和回来之间的苦苦挣扎。
可当到了第二日,德叔的人来了之后,潘生是笑不出来了。
那位从盛京来的年轻人带来了专业的账房先生,还有会经商的商号老板,商旅,林林总总加起来足足几十人,一个个都是专业培训过的,有着经商的经验,他这点道行,坑蒙拐骗的忽悠人行,可跟人家一比,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上。
于是,刚刚斗志昂扬的潘生又是郁闷的猫回角落画圈圈去了。
陆姑娘骗人!
顾昀在朝为官,脱不开身,而德叔被锦州的一些事务绊住了,一时脱不开身,又怕赵劭这里需要,便是派底下人先来一步。
来人也是个熟人,正是一年前上巳节时被荣四收买,对着陆明溪和陆明澜两姐妹出手的齐小五,顾昀的那位五弟。
青年人一身藏青长衫,高扎马尾,比起之前的那个一身锐利的少年人,到是多了几分沉稳。
看上去,顾昀在他身上花的心思不少。
见到陆明溪,他也没意外,只是中规中矩的安排着,将人都交到了赵劭手里,顺便给他汇报了这一年多来京中产业的情况。
有着顾昀和德叔在,每个月都是赚个不停,如今两人正商量着发展镖局一类的业务,以随时配合西境这边的情况。
来了专业的账房先生,陆明溪总算可以将这烦人的账册放下。
齐小五带来的人都是专业的,有人管理有人实施,配合的很好,很快的便能将这裕阳的事情安排下。
赵劭也忙了起来,这座小城已经建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带动它的繁荣了。
于是,这城里,闲来无事的成了陆明溪。
这一日,陆明溪刚刚跟穆清下完一盘军棋,闲来无事,正拿着黑白棋子在棋盘上摆着这西境和北境的局势。
盛晟凑了过来,一脸为难的看向陆明溪,可在她身旁转悠了半天都没能说出口来。
陆明溪抬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
“坐吧。”
盛晟抿了抿唇,坐了下来。
陆明溪看着他拧着眉头一脸纠结的模样轻声一笑,
“有什么话就说吧。”
这位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也是读过不少书的,又是在东宫多年,联想赵劭被贬一事,再加上他在这裕阳的所作所为,总归是能看出点什么的。
他虽不比青羽亲厚,但也是赵劭身旁为数不多的可信之人。
盛晟看向陆明溪,微微吸了一口气,踟蹰道,
“陆姑娘,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这话问的还算委婉。
陆明溪点头,将手中的黑子落下,
“我自然知道,你也该知道,你们家殿下已经没了别的路可以走。”
贬到这里来,虽有个裕王的名头,可总归还顶着个废太子的光环呢,且不说皇帝怎么想,就算是他能放过他,以后梁王亦或是瑞王上了位,能留下他这个废太子?
盛晟抿了抿唇,眉头微蹙,
“旁的也就罢了,可西境动荡,朝中早就下了禁令,不能与蛮夷通商!”
这可是违反国令的事情!
原来是担心这个,果然是个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
陆明溪无声一笑,问道,
“朝廷已经下了禁令,可中原的西州宝石和兽皮是哪儿来的?骏马呢?”
盛晟皱了皱眉头,
“所以说这是走私。”
总有一些人,为了私人利益,而枉顾国家禁令。
陆明溪笑了笑,又是问道,
“这走私,可是能完全避免的?”
盛晟听着一顿,摇了摇头。
不论是北魏还是南楚,都有着不能跟蛮夷通商的规矩,可实际上,总有些人知法犯法。
为了谋取暴利,走私这件事儿,向来屡禁不止。
陆明溪道,
“所以啊,既然屡禁不止,又为何要继续禁止下去?”
盛晟听着瞪大了眼睛,满目不解,
“陆姑娘?你这,怎么可以这么说?”
旁人也就罢了,他们殿下怎么可以?
这已经不是知法犯法了,而是带头犯法,这让底下人怎么说?他不想,让殿下走了弯路,甚至走上不归路。
陆姑娘向来明事理,懂进退,可在这件事情上,怎的如此不辨是非?
陆明溪摇了摇头,
“西北走私就像是洪水爆发,有着暴利在,总会有人知法犯法,这单单是堵,是堵不住的。”
“可就算是堵不住,那也不能随波逐流啊!”
盛晟反驳道。
“所以不能单靠堵,而要靠泄洪和引流。”
陆明溪轻声一笑,将手中的白子落入棋盘,
“盛晟,一支商队走私是走私,两支也是,三支,十支,乃至百支,都算是,可若是一千支,一万支,汇聚起来,拧成一股,统一管理,收加关税,记录在册,那还叫走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