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掀开虎皮帘子,走了进来。
赵劭本是闭着眸子,半靠在帐篷旁的,听见门外的动静,他本无意搭理,直到那人走近,才不自觉睁开了眼睛。
而当看见是陆明溪的时候,他微微一怔。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张了张嘴,似是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很多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满目的不可置信。
心中如沧江般汹涌,却是最后只问出那干巴巴的一句,
“你.....怎么来了?”
陆明溪在他的身前坐了下来,捧起他的脸,对着他露出一个笑来,理所当然道,
“你在这儿,我当然要来了。”
赵劭看着面露浅笑的陆明溪,心中泛起一阵涟漪,暖暖的,满满的,仿佛所有的阴霾都在这一瞬间一扫而空。
可一想起晚上的那副场景,还有自己的处境,他的眸子当即暗了下来,把陆明溪往外推,
“你来做什么,这里是……”
他后悔了,不该这么早的跟她表明心意,他以为他能给的,可实际上.....他根本还不够强。
可他还没说完,便是嘴里被塞一块凉凉的东西,甜丝丝的味道沁在嘴里。
赵劭微微一怔,是桂花糖!
“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陆明溪歪着脑袋笑道。
与以往的假笑不一样,她的眸子里此刻星光点点的,漂亮极了。
“我小时候啊,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吃糖,嘴里甜了就感觉心里也甜了,所有的不开心就一扫而空了。”
不理他眸中的焦急,反倒是自顾自的说着,而她一边说着,一边触上了他的额头,在他的眉间轻揉着。
这人长的好看,连皱起眉头来都是好看的,只是,她还是喜欢他笑着,像是春日的阳光一般,和煦,温暖。
黑鸦羽般的长睫微颤,赵劭耳根微红,下意识的反驳,
“谁说我不开心了?”
陆明溪噗嗤笑出声了,哄道,
“好,没有不开心。”
赵劭抬起手来,覆上了那只正放在他眉心的手,软软的,暖暖的,对着她扯出一个安抚笑来,
“我没事,这里不宜久留,听我的,赶紧走吧。”
历经了这十年的假象,他不是没猜到些什么,那些真相,其实早早地就触碰过一些,只是他一直没有做好准备将这块已经好了的伤口给撕开而已。
今天晚上的猝不及防,将这些东西摆在他的面前,又给了他一刀,将之前的伤口刨开,是让他很疼,可疼过之后,其实没什么了。
因为他这一生,再没有什么疑虑了,更不会再为这些东西所伤心。
今日皇帝所做的,抹杀了最后一点的父子之情,同时,也让他把最后的一点优柔寡断和妇人之仁给砍断。
血浓于水,又是有着多年父慈子孝的假象,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过程很难,很疼。
可她来了,一个笑脸,一颗桂花糖,就这样如暖阳一般洒到了他满是阴霾的天空。
他很开心!
陆明溪不知道,她这无意识的举动,会深深的埋在赵劭的记忆里,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之后,都是久久的不能忘却。
赵劭覆上陆明溪的手,对着她露出一个笑来,
“我没事的,听我的,回去吧。”
她能来,他已经很满足,很开心了。
他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她。
只是他现在的境况,似乎有些自身难保,他不想连累到她。
陆明溪却是反手握住他的手,轻声笑道,
“来都来了,久不久留的还有什么关系,我再陪你一会儿,等有人来赶人再说吧!”
他的手此刻凉的有些可怕,就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冰雪一般。
也或许不是手凉,而是心冷。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蠢笨的人,人情冷暖,他向来是知道的。
有些事情,不是毫无察觉,而是守着心底的那最后一点的温情,一直想要逃避开来,不想要去面对那种血淋淋的真相。
可是,当真相猝不及防的揭开,露出狰狞的面目,对比之下,显得那颗赤诚的心,是那么的可笑。
所以,她想要来陪陪他,而且,非来不可!
.............
皇帐之中,成人拳头大的夜明珠照的屋子里恍若白昼,皇帝坐在堆满文案的书桌面前,而桌上,摆着一副画像。
画中的女子生的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手执蒲扇,站在梨花树下,眉间一抹朱砂,倾国倾城。
一个夜司暗卫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的面前,跪在地上。
皇帝沉默良久,终是将眸光从画上移开,缓缓开口,
“太子如何?”
暗卫低头回道,
“安定侯府的三小姐陆明溪抢了安定侯的令牌,进了太子殿下的营帐。”
“抢?”
皇帝眯了眯眼睛,带着些许疑惑。
夜司的人跟在太子身旁,他自然是知道安定侯这个侄女儿的,两人从清凉寺便是呆在一起,荆州更是一路同行。
暗哨来报,他的这个太子殿下,可是对那陆三小姐上心的很。
几次追随,这个陆明溪,似乎对他也很上心。
一个孤女而已,皇帝从来都没有在她身上费什么心思。
只是想着,是否安定侯意欲投靠太子,亦或是太子想要借这个陆明溪,笼络安定侯。
那夜司暗卫低头,
“是,陆三小姐打昏了安定侯,抢了他的令牌,闯入的太子营帐。”
本以为是安定侯放水,故意放任陆明溪,可听上去,
“你说那陆明溪把陆霄打昏了?”
皇帝顿时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暗卫把头埋得更低了,
“陆明溪回到营帐之后便是与安定侯起了争执,吵着嚷着要见太子殿下,安定侯不许,唤来护卫要把她绑起来,可谁知,陆明溪与安定侯大大出手,把安定侯绑了不说,还打昏了他,陆大小姐可其余护卫拦不住她,所以……”
皇帝听着笑出声来,神色说不清的复杂,沉沉的语气中让人探不出真实情绪,
“看来这陆明溪对太子还真是用情至深啊!”
安定侯,竟是被自己的侄女打昏,还给绑了,也是一桩笑话。
夜司暗卫低了低头,并未答话,因为这并不是他能插话的时候。
而事实上,直至此刻,他们也很懵,为什么陛下一向疼爱有加的太子,忽然被判了罪,软禁起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太子归来之后便是一直带着他们寻找皇上,跟这次刺杀根本不可能有半点关系。
可再懵也没用,他们是皇家暗卫,只听皇帝的号令,而太子不过是储君而已,他们只认令,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