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生听着面色已然是变了,这小姑娘一向是笑吟吟的,让他有种错觉,她对待他如此温和,应当是觉得他是一个枭雄,能在荆州经营这么长时间,是个厉害人物。
英雄惜英雄,所以他才愿意对她说这么多。
可如今看来,她眸色之中,尽是冷意,甚至,还带着几分鄙薄。
英雄惜英雄?当然,这是不错的。
可在陆明溪眼中,这个郭先生,还算不得英雄,不过是个有些手段但却毫无底线的人罢了。
英雄惜英雄,那说的是就算立场不一样,但也能够在某些地方达到一致的人,比如胸怀,比如志向。
而这个郭先生,沉寂数年,筹谋半生,的确是做出了些动静,只是,他弄出的动静,却是建立在这荆州百姓的血骨之上的。
一个拿普通百姓开刀的人,算什么英雄?
霎时间,牢房里,只有老鼠不时窜动的声音,郭先生面色惨白,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陆明溪,已经显现出几分癫狂,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
陆明溪嗤笑,
“我是不懂,明明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后晋亡国已经近四十年,连带上赵氏护着的那几年,其实早就算是名存实亡,你们这些人,放着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出来整这些幺蛾子。”
简直是有病!
“你!”
郭先生看着陆明溪,满脸的怒意。
陆明溪却是面色带笑,
“此次起事,我猜,你不是因为你所谓的大义吧,更不是无意间被梁王发现你们的对话,而是早有预谋吧。”
“其实若是南楚朝中的那些人没有被揪出来,等到你在荆州的经营羽翼丰满,再与他们里应外合,这南楚的确是会在乱上一番。
只是朝中的人被揪出来了,而祁连玉又是顺藤摸瓜的查到你这里,是你背后的主子怕事情败露,你这里成为一颗废棋,所以才要你提早收网的吧,而至于梁王,估计只是你逼反谢家兄弟的一招棋对吧。”
她缓缓地将所有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猜的也是一字不差,
“而你,其实也早就安排了退路,你知道这五万人不足成事,所以便是推谢家兄弟去死,待荆州一反,你从暗道带着梁王离开,以救了皇子的名头成为他的座上宾,助他夺嫡,重返朝堂,搅动南楚风云,我说的,可有错?”
郭先生听着她的话,面色一寸一寸的变白,直到最后,面如死灰。
本以为她知道的也不过冰山一角,没想到,她竟是……
“你现在已经是一招废棋了。”
陆明溪似是并不想继续跟他说下去,转了转话锋道,
“不如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什么身份,你们弄出这么多乱子来,又是为何?”
郭先生看着陆明溪,微微抬了抬眸子,被激发出的恨意丝毫不减,狠狠地瞪着陆明溪,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又似是不甘,
“没错,我败了,可你以为,仅仅是败了一个我,就能跟我背后的人对上吗?”
“你背后的人……很厉害吗?”
陆明溪低声一笑,显然不放在眼里,
“如果很厉害,不妨告诉我,让我去自寻死路?”
“你……”
郭先生白了白脸色,陆明溪轻轻一笑,
“罢了,我不是一个擅长刑讯的人,来这里也不过是想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剩下的,你还是跟夜司的暗卫说吧!”
与人博弈她擅长,但若是审讯,她却不是专业的。
剩下的,还是交给夜司比较好。
陆明溪转头走了出去,阴暗的牢房里又是只剩下郭先生一人。
她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当他以为她是来套他的话的时候,她却是退了一步任他猜她,而当他以为她只是再说时局的时候,她却是转了转话锋问他背后的人,当他以为她的目的就在他背后之人的时候,她却是离开了。
一番谈话,她从未给他明确的信息,而他,却是被她摸了个干净。
这时候,他终于知道,原来她只是在试探他这招废棋的能耐而已。
又输了……
郭先生闭上眼睛,无力的靠在那牢房里,心如死灰。
空气,重新变得安静下来,而牢房之中,只有老鼠时不时的发出两声磨牙声。
临近黄昏,赵劭从沣河一带回来,没看见陆明溪,问了程云锦才知道她是去了地牢,还将昨日的那个刺客给带了出来,正想要去找她,却见前方一抹倩影向着知州府走来。
赵劭三两步走了过去,看着陆明溪绑着的左臂,皱了皱眉头,一脸的不赞同,责怪道,
“刚刚醒过来,怎么又是去大牢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夜司即可,你想知道的,他们能帮你问出来。”
昨日里还高烧不退,今天又去那大牢里湿气重的地方。
陆明溪笑了笑,
“我没事,也不全是他,我去是把穆清带出来,只是顺便跟那郭先生聊了两句。”
“穆清?”
赵劭抬了抬眸子,古怪的看着她,
“就是你让程云锦带出来的那个刺客?昨日里刺伤你的那个?”
陆明溪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他,他其实是我师父的一个故人之后,并非是那些人的人,去救那郭先生也是因为…….”
她把事情简洁明了的跟赵劭说了一遍,却见后者黑着脸看向她,
“你师父怎么这么多故人?”
之前在破庙碰上一个,现在在谢家这一窝反贼里还能碰见!
陆明溪笑了笑,颇是有些尴尬,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巧合了吧。”
师父故人不多,仇人才多,只是没想到为数不多的几个,都在这荆州动乱之地给碰见了。
赵劭等了她一眼,到是没跟她继续计较,她若是觉得没事,想要放了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人的武功极高,还伤了她,这让赵劭极为不爽。
“沣河一带的情况怎么样?”
两人一边向着知州府里走着,陆明溪转了转话锋又是问道。
赵劭听着沉了沉眸子,认真起来,开口道,
“河坝之前修的还算坚固,这一次是被人刻意炸开的。”
“应该是那郭先生的人做的,他要假死逃走,必然想要引起动乱,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陆明溪沉吟道,
“再者说,他的本意也就是在这荆州搅出事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