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草根归顺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商都。
孟庄大悦。
吴上提前把司马草根的数据汇总了过来。
这是值得称道的一点。
孟庄喜欢比较全面地了解自己的手下。
一个人过去是什么样,未来很可能也是什么样。
这称为行为测试法。
从一个人的过去去判断判断他的未来,往往很有效。
但也仅仅是往往。
未来是未知的,永远不可能根据什么做出准确的判断。
因为,人是可以改变的。
有的人,无法改变,但有的人,可以。
司马草根,放弃了他的铁狼国,放弃了他身为铁狼国皇帝的尊荣。
这样的人很危险。
即使他下了决心归顺,也无法改变他当过皇帝这个事实……
哪怕只有一天……
司马草根当过皇帝。
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一点。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孟庄不希望司马草根第二次当皇帝。
天无二日!
大商帝国,只能有一个皇帝!
那就是他孟庄!
他知道,选一个当过皇帝的人来做自己的手下,风险很大。
但是,同样很刺激,不是吗?
司马草根,是一头狼!
孟庄需要这头狼!
他心里已经有了驯服这头狼的办法。
资料显示,司马草根是洛水郡人士,外出修炼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再也没有回去过吗?
孟庄陷入沉思。
这个司马草根,是个很有信念的人啊。
二十七年前,洛水郡渑池县的一处农舍中,一个男婴呱呱坠地。
这处农舍的主人姓司马。
当时,十九盟针对商国的颠覆活动已经遍地开花,就差大军压境了。
外患触发内忧,洛水郡的治安也一天不如一天。
司马家添了人口之后,天降祸事——
一股湖东郡的悍匪与渑池县的本地混混交上了手。
这两拨绿林好汉都非常英勇!
大打出手!
奋不顾身!
视死如归!
非常凶悍!
据渑池县的老人们回忆,十里八乡被那两路绿林好汉洗劫一空。
很多人家都被湖东郡的悍匪杀绝了。
这绝对是非常英勇了。
司马家还没来得及为新生的男婴高兴,就被湖东悍匪灭了满门。
除了这个男婴。
这个男婴被他父亲埋在了马槽内。
他父亲用一堆干草盖住了自己的儿子,然后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临逃跑,这个父亲还袭击了一个湖东悍匪。
接着,他就在十余里外被悍匪们追上,杀了。
比较惊人的是,这个男人是笑着死的。
就好像他达到了目的一样。
实际上,只要他拍马钻进秦山,凭借地形的熟悉,甩开追杀还是很有希望的。
毕竟,湖东悍匪们忙着和渑池本地混混火并,没有太多闲空去撵一个落单的农夫。
但非常令人不解的是,这个男人故意避开了通向秦山深处的岔路,而是策马奔向开阔的洛水谷地……
或许,他就是要找死吧。
最终,他如愿以偿。
所以,他笑了。
他的儿子,活下来了。
湖东悍匪们没有想到,一个婴儿会藏在马槽里!
湖东悍匪们消灭渑池本地混混之后,迅速席卷金银细软离去,毫不拖泥带水!果断!
逃进秦山的幸存者们回到村子,收敛了自家的、别家的尸体。
当他们走进司马家时,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一声,
又一声,
……
这是司马家的新人!
司马家没有死绝!
大家立刻分头行动,找了半晌,终于在马棚下的马槽里,抱出了司马家的唯一幸存者。
“卧槽!居然藏在这里!”
一位大叔赶紧把司马家的男婴抱了出来。
他和其他人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小家伙竟然躺平在马槽中。
根本没想到!
小家伙藏在马口之下,居然没有被啃了,也算是幸运!
况且,就算自家马儿嘴下留情,马槽这地方也太容易暴露了。
只需一声哭啼,就会引来一刀刺杀。
然后,血染马槽,一马嘴血。
所以,没有人这么傻,把自家孩子盖在马槽里。
挖个坑埋了,都比这妥当。
所以说这小家伙命大,命硬!
这家伙是怎么活下来的?
因为他躺平在马槽里的时候,没有哭。
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安然度过了危机……
就是这么简单!
大叔拍了拍小家伙的脸,皱眉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家伙挥舞着小手,满身的干草纷纷起舞。
“哎呀!别动!”
大叔一边择小家伙身上的干草,一边说:“好像你爹还没给你取名啊。哎呀,哎呀呀呀,看你一身草末,你就叫草根吧!”
就这样,司马家的最后一员就有了名字——草根。
司马草根,就这样诞生了。
全村一千多口人,只有四十个人活了下来,连同司马草根在内。
由于司马草根比较年轻,还不能正常进食,所以大家犯了愁。
幸存者中间不是没有女人,但没有适龄女性,更没有能给司马草根喂奶的女性。
还是那位给司马草根命名的大叔灵机一动:“我看,就让后街那匹刚产仔的母马来当草根的干妈吧!”
“好!草根是在马槽里躲过一劫,与马有缘!”
大叔的提议得到了一致赞同。
大叔拍了拍司马草根的肚皮,道:“小家伙,以后这就是你干妈了。”
司马草根和旁边的小马驹一起喝起了奶,很快就融入了新的家庭。
大叔看到司马草根适应力这么强,不禁笑了:“草根啊,这是你干妈,边上这位就是你的兄弟!你和你兄弟一样,都是千里马。”
司马草根盯着小马驹,开心地笑了。
大叔揉着小马驹的脑袋,小马驹低头看着司马草根,伸出舌头去舔司马草根的小手。
司马草根笑得更开心了。
就这样,司马草根在马棚里一直待到三岁。
他已经不再喝奶了,但还是和干妈住在一起。
他那位兄弟已经自立门户。
一次,一头野猪从山上跑了下来,冲进来司马草根所在的草棚。
司马草根吓了一跳。
不过,他干妈反应极快,一声长啸,四蹄翻飞,把野猪赶跑了。
司马草根紧紧抱住干妈的大腿,任由马尾巴在他脑袋上扫来扫去。
是的,干妈就是干妈,野猪闹不起来。
从这一天开始,司马草根搬到了司马家的老宅。但他几乎每天都会去看他的兄弟,他的干妈。
他的兄弟已经长成了一匹强健的骏马,但在舔他手心的时候,还是当年那个小马驹。
又过了一年,司马草根四岁了。
他最后一次去看干妈,然后抱着他的兄弟大哭了一场。
他动身前往湖东郡,乘着商队的马车。
他的兄弟追到了洛水河畔,人立而起,仰天长啸。
他涌出了眼泪,但没有下车。
这一天,一匹骏马驻足在洛水河畔,眺望远方,彷佛在思考着什么。它从中午时分,一直站到太阳落山,然后转身,垂头丧气地走回了家。
六年后,有消息传来,当年在司马家放肆的悍匪们死在了情妇的床上、死在了豪华的饭店、死在了守备森严的兵营……
当年,在渑池县不可一世的湖东悍匪们,一个一个,一个一个,都死了。
没有遗漏。
司马草根,十岁了。
他再没有回来。
……
司马草根被吴上带进了皇宫。
吴上对这位铁狼皇帝很不放心。
虽然知道以司马草根的修为威胁不到孟庄,但吴上还是充满戒备。
司马草根不确定,不确定孟庄是否信任他。
他仍想做他的铁狼皇帝。
他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他要亲眼看一看商国的皇帝,看一看有没有可能取而代之……
他在大殿外等待,猜测着孟庄的心思。
吴上先行过来禀报:“陛下,司马草根,带来了。”
孟庄再次扫了一眼司马草根的资料,道:“请这位草根皇帝到偏殿等候。”
“是,陛下!”
吴上带着司马草根去了偏殿。
孟庄微微一笑,一步跨进了偏殿。
“陛下。”吴上立即行君臣之礼。
司马草根却无动于衷。
吴上皱眉,正要一脚踢向司马草根的膝弯,却被孟庄制止。
“司马草根,你是个很有信念的皇帝,或者说你是个很有野心的能臣。”
“……”野心?这是要杀我吗?你以为我怕吗?
司马草根冷冷地看向孟庄。
“我知道,你不怕死。你十岁的时候,就很勇敢了。”
“……”
司马草根面色一怔。
孟庄对司马草根的反应很满意。这说明,他对司马草根的理解是对的。
孟庄一摆手,立即有侍卫端来一盘菜品。
“坐下喝一碗。”
孟庄提着酒壶,在自己和司马草根的碗里,倒满了。
司马草根忽然泪如泉涌。
泪珠大把地掉落。
“喝一碗吧。”孟庄道,“这是新鲜的马奶。你干妈和你兄弟都在等你。”
司马草根哭成了泪人。
他不当什么铁狼皇帝了。
“你是大商的铁狼。你要继续当皇帝!”
孟庄微笑着,按在了世界地图上。
司马草根猛地抬起了头。
大殿外,传来了一声老马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