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兰城县回来后,我一扫这十来天笼罩在心中的阴霾,里里外外变得格外忙碌起来。话也比以前多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灿烂无比。老妈对家里人嘀咕:“去了一回真武山,五儿比以前变得好多了,看来这真武爷就是灵。阿弥陀佛,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娘,真武爷神神,好好保佑保佑我娃娃吧!”她也不管真武大帝是哪儿的神,就佛、道往一块扯。我暗暗笑。
七月底,几家的房子地基也请人开始挖,大姐夫的意思是,先修好我家的房后再修别人的,一家修完再一家。我没同意,建议他一起开工,四家从地基到上砖、打拉成一线,流水作业,这样既省工省时、又省料,还便于外表整齐划一、好看。他心里虽对省时有些怀疑,但也没反对,毕竟人家在北京上大学,一天见的比咱一辈子见的也多。
农村修房都是请一些工(都是平时相好的朋友等,管中午和晚上两顿饭,不用付工资),雇几个大工就能开工了。原计划请十几个工、六个大工就可以了。结果开工后工6续来了五十多个,有不少人为了能在窑上干活、以工钱拉砖,从外村听到消息后纷纷赶来,其中还有四、五个是大工,他们找到大姐夫、三姐夫表示:帮修房子不要钱,只要能在窑场干活,砖钱拉几车砖就行了。
现在刚开始修房子,人手就出现问题了。人太多了,修四院房子,哪用得着这么多人?人多得都挤成一堆了,可打谁走也不行,人家都是看得起你,把你当成朋友才来帮你,又不要工钱,不就是管几顿饭吗?开口赶人走在农村是最伤人家面子的,这事咱谁能干?大姐夫有些为难了,找我和三姐夫商量。
“不用赶人走。前两天我和我三姐夫跑了一下,咱们上面半里多的地方有一个泉水,水挺好,可惜都白白流了。干脆在上面泉水旁挖一个蓄水池,把管子铺到地下,拉到咱院子里来,闹个自来水。到时候开了工,和泥也不用人担水,省了人工;咱搬进来吃水也不用再挑了,省了工夫。往后村里谁家要想接咱的自来水,算一算成本摊进去,吃水的人越多,成本也就摊得越低。”我把已想好的办法和大姐夫了。
“能安上自来水那最好了,连咱们的县城现在都没有呢,听人家大城市都有自来水,水嘴子一开,水就流到了缸里了,又干净又方便。可是要花不少钱吧?县城里都没有闹呢,肯定是人家闹不起。咱能闹成吗?”大姐夫有些担心。
“没问题,水泉那上面高,咱这低,坡度大,绝对能行。没几个开销。除了人工,就花几个管子钱,下午咱就找几个人挖壕。三姐夫,你找辆拖拉机到县城找我四姐,到水利局买些管子。他们每年有国家支援农村水利设施的投资,开上大队证明,不定还不要钱呢!”
就这样,下午有挑壕的、有挖蓄水池的。村里闲人们看热闹的围了几圈。
“日球怪哩,谁家修房子还在地里挖壕哩,我就不信他几家就能闹成个自来水。连县城里也没这东西,难闹着呢?”
“就是,肯定要闹成得花不少钱哩,要不人家城里人不懂得吃水方便、干净,怎么不闹咧?吴家的大女婿也是个没捏捏(没主意),听上个舅子瞎球弄哩。有钱没扔处了。咱个农村的受苦人,担几担水就能把你熬死?”
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着,更有村里懒得不想动弹、家里穷得厉害的,红眼病就犯了:“***吴有德这两年狠赚啦,你看人家修的呶房子,全是用清一色的红砖修的。听老人们,在解放前咱公社最大的地主家,西坡的李家也不舍得这么修过,还只是用条石修窑,青砖、瓦接口。这吴有德家和他的三个女婿比地主家也有钱了,要不他怎舍得花这么多钱瞎糟害?好爷爷哩,啥时再来上一次土改、分地,把***这几家都闹成地主,戴上高帽帽,挂上大牌牌,绑起来游村,分了他家的钱和房子。咱也美一下。哼,好好地修吧,修成皇帝住的金銮殿才好呢!还不晓得是给谁家儿的修下的呢。”一时间村里的议论纷纷,谣言四起。
工地上跑得的忙活了一天,晚上回到家里吃饭,妈忧心忡忡地和我:“五儿,要不咱把的房子都停了吧?那叫啥的自来水也不用弄了。”
“咋了,出甚事了?”我忙活了一天,也没有听到村里人们议论,不解地问:“妈,是不是家里钱不够用了?”
“倒不是钱的问题,你到外面一天也没听到人家村里人咱甚?”妈盯着我问。我看了看妈,又转过头去看爹,爹蹲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地吸着旱烟。仔细观察,爹拿着旱烟袋的手不住地颤抖,眉头结着个大结,苦着个脸,两天未到的胡子竟有大半白了,看上去才一天的工夫,就显得老了不少。
“村里人都,这两年咱和你几个姐夫家赚了不少钱,都成了大地主了。要把咱划成地主。游行、批斗,还要分咱家的房子和钱,五儿呀,不敢再瞎弄了。我娘家和你爹家都是几代的贫下中农,再弄下去就成了恶霸地主了。本来咱也没几个钱,可这一修房子就得……,唉,还是不要弄哪房子和自来水了,惹得全村人都眼黑咱,在村里咱还活不活了?儿啊,你还哩,没经过多少事。那土地、斗地主闹得可厉害呢!连后世的儿孙也要跟上遭罪。咱公社西坡大队的大地主候家,到土改时家产就分得甚也没了,儿孙们连一根筷子也没见。可到了‘文化大革命’,那几个儿孙们穷得要命,还不是拉出来接着批斗,叫啥‘大地主的孝子贤孙’,活生生的给拉出来打死两个,疯了一个,一大家子人家跑的跑,死的死,疯的疯的。闹成个甚嘿。”老妈着就不由得抹开泪了。
“听你妈的吧,五儿,这次你们不敢瞎弄了。”一般不爱开腔的爹也话了,“平时你做的都对,都好,爹看着也高兴。爹没多少文化,也跟不上这社会,爹都依你的。可这些事你们没经过,不晓得厉害……”
“哟,吃饭哩,我这好口福,还正好赶上饭口了。”爹的话被提着两瓶酒开门进来的胡云珍打断了,“老嫂子,给咱炒上几个鸡蛋,我们三个喝几盅,反正你们家的鸡蛋也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