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喜贵家是住在村里一个山坡的几间土窑洞中。院墙是几堵土墙,院门则是用葵花杆扎成的那种栅栏。
当石滩沟村的支部书记石五则、村委会主任马二,带着吴永成一行人,来到他们家附近的时候,村里的人们正在吃婚礼上为他们准备的早餐挂面汤、油糕。
“喜贵、喜贵,你家来贵客了、你家来贵客了。”
一位蹲在院子里捧着一个大海碗、吃得正香的二十来岁的后生,看见村里的干部们带着几个人过来,一眼就认出了里面有他们镇的书记杨勤勤,赶忙扯起嗓子,冲着院子中央吼了两嗓子。
“哪呢、哪呢?是谁来了、是谁来了?!”随着慌慌张张的应答声,李喜贵从院子里挤得满满的人群中,满脸兴奋地跑了过来。
当他看到杨勤勤和吴永成身后的两个身着公安制服的干警时,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不敢出声了。
“喜贵,你命好,连省里的领导也来参加你家三子的婚礼了。”石五则夸张地拍了李喜贵的肩膀上一下,转身给他介绍:“咱镇里的杨书记你认识这两位是省里到咱村里下乡扶贫的领导,他是省里的吴书记,比咱县里的县委书记、县长的官都要大呢!那两位是县里公安局到咱这里下乡的领导。他们听你给你加三子娶媳妇,也过来看一看。”
李喜贵局促不安地搓着自己的两只手,嘴里喃喃着:“啊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让领导们也亲自来了。快、快、到屋子里吃挂面汤、油糕。”
吴永成笑着伸出手:“老李呀,恭喜你了。”
李喜贵赶忙把自己的两只手,下意识地在裤腿上擦了几下,才双手紧紧地握住吴永成的手,憨厚地笑着:“嘿嘿嘿……,领导们快请进屋。”
满院子地人们都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来人,同时也没有耽误了往嘴里塞着滚烫的油糕。
“老李啊。我听你们村的干部们,你给你儿子娶回来一个水灵灵的好媳妇。呵呵呵,你老好福气呀。”吴永成一边跟在李喜贵的身后,一边貌似随意地和他啦呱着:“新娘子在哪里哪?我们这位刘同志,可是想看一看咱们这里是怎么进行婚礼的。
“这个、这个,这位领导,奥。吴书记,村里的女子们脸皮薄,不敢见人,羞得躲在屋子里面不肯出来。村里地几个婆姨们正在打劝她呢!嘿嘿嘿……”李喜贵听到这里,脚步不肯再往前挪一步了,两只眼睛不安地望着吴永成等人。
“这有啥害羞的。女人们都要过这一关的嘛!”吴永成身后跟着的县公安局的副局长李玉明,好像也觉察出了什么,抢先一步走到贴着红喜字的一个门前,拉开了屋门,探头一瞧。回头对吴永成等人:“吴书记,新娘子在这个屋呢!”
李喜贵此时也不好拦着了,只好眼巴巴地跟着吴永成他们的身后进屋。
吴永成一走进窑洞里,一眼就看见炕上,有两个三、四十岁地婆姨们,围着一个身穿半新不旧衣服的女子,不住地劝着。
“啊呀,傻女子。咱女人们生下就是要嫁人、生娃的,你能嫁到喜贵家,那可是掉进福洞洞里了,一年四季也不用你下地干活,你还要咋的?!”
“就是。你就认了这命吧,谁让咱托生成个女人来着。”
当吴永成他几个人进去以后,那两个婆姨听到门响,急忙回过头一看,进来了几个不认识的人,还有两个公安局的,马上就不吭气了。
“老李。这就是你家三子准备娶的新媳妇?我看年纪不大嘛。”吴永成望着炕上的那个女子。脸上呈现出由于营养不良而导致的蜡黄色,两个眼睛里都是惊恐的神色。看样子多也不过就是十四、五岁。
“啊、啊。吴书记,是哩,这就是我家三子地新媳妇。年龄不哩、不哩,她是看着显。今年都二十一了。”李喜贵听到吴永成叫他,慌忙从门外挤进来搭腔:“吴书记、这面脏、脏,咱们还是过那边的屋里他们把饭也端过去了。”
“哇、哇、哇……”
那个炕上坐的女孩,突然一下子从那两个婆姨的包围中挣扎了出来,猛然间赤脚扑到了地上,跪到了吴永成的跟前,号啕大哭了起来:“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不是情愿的,我是他们骗来的、我是他们骗来的呀!”
“你这女子可不敢瞎,你是我们家花了八千五百块钱买来地,怎么是骗来的呢?!”李喜贵一下子慌了手脚,抢到吴永成前面,想要捂住那女子的嘴。
“你干什么?后面站着去。”吴永成身后跟着的公安局刑警队的副队长杨文军,一把把李喜贵扯了个踉跄,厉声喝道:“别动,一边呆着去!”
“杨,别这样对待老李。”吴永成急忙制止杨文军,不管怎么,自己到这里没有了解清楚情况之前,李喜贵还是主、自己是来贺喜地客人嘛!
“来,你先站起来,不要哭,慢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虽然吴永成心里已经猜了个**不离十,但他还是没有急于表态,一把把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姑娘扶了起来,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怎么到了石滩沟村的?!”
旁边站着的公安局的副局长李玉明,也帮着吴永成架住了那个姑娘,鼓励她:“不要怕,这位是省委下来的吴书记。你有什么事情就对他。没有人这会儿敢对你做些什么地。”
“我、我、我叫吴花,今年十五岁了,是m省和津县人,我……”
通过这个名叫吴花地姑娘断断续续地抽泣声中,吴永成他们才得知,吴花是来自于和津县一个贫困的山沟,兄弟姐妹四个。她是老大。因为家里太穷,只读到初中二年级地时候,家里就让她辍学,出外当保姆挣钱补贴家用。
就在她到了乘坐火车准备到m省省会找老乡的时候,在火车上遇到了一个中年女人,热情地张罗着给她介绍工作,那知道几番周折以后。却被人贩子给拐卖到了邻近的J省永安地区南德县。
“爹,他们这些人士来干什么地?他们想要干啥?!”
就在吴花向吴永成他们诉自己不幸遭遇的时候,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就围过来一群人,李喜贵家的四个儿子也听到了消息,从门外挤了进来,吴家老大、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指着吴永成他们问李喜贵。他身后五大三粗的三个弟弟,也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
“大虎,你可别瞎胡闹。这都是省里和县里的领导们。”李喜贵一把扯住他家的老大,不让他再往前走。
吴永成没有理睬他们几个,对杨勤勤道:“老杨。这件事情看来不那么简单。还是把人带到村委会去处理吧。”
完之后,吴永成径自冲门外走去。
门口围着地老百姓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见吴永成过来,不由自主地为他闪开一条通道,刘紧紧地跟在后面,其后是李玉明和杨文军扶着吴花。
在这种场合下,是不能处理这类敏感性的事件的。毕竟来参加李喜贵家婚礼的,不是什么亲戚。就是街坊邻居,一个不心,就会引起群体性围攻事件。到时候,就怕他们连李喜贵家的院子也出不别想谈论什么解救被拐卖的少女了。
杨勤勤此时看到眼前的这景象。头一下子就大了:没有想到省委下乡扶贫工作队第一次下来,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他实在有后悔陪吴永成他们下来这一趟。
不过,话又得回来,不过他来不来,事情要是生了的话,吴永成这个省委下乡扶贫工作队的队长、堂堂地副厅局级领导干部。要是在他的地盘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也不好向县委交帐,搞不好。他头上的这乌纱帽也就没有了。
想到这里,杨勤勤又心里暗自庆幸:这幸亏是自己下来了,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所以,此时他听到吴永成这么安排,他马上就对愣在一边的石五则、马二没好气地道:“还愣着干什么,让李喜贵和他的三子到村委会去。”
“凭啥呢?我家老三的媳妇是我们花钱买的,又不是抢来地、骗来的?!”李喜贵家的老大不敢和穿着制服的公安人员叫阵,对落在后面的杨勤勤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大虎,你狗日地给我住嘴!你家买卖人口、你还有理了?!”石五则到底是老村干部了,明白在这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做,一嗓子先吼住了李大虎,然后才低声地对杨勤勤道:“杨书记,你也不是外人,咱石滩沟村的情况你心里明明白白的。老百姓家娶一个媳妇不容易,要不你跟省里的吴书记和县公安局的两位领导再”
李喜贵一家老听到石五则这么,把充满希望的目光,一齐投向了杨勤勤的脸上。
“石五则,你怎么这么糊涂?!买卖人口那是犯罪,你怎么啥球地话也能出来?!”杨勤勤一跺脚:“算了、算了,这会儿一时半会儿地也不清楚,赶快还是先到村委会把事情搞清楚再”
毕,他也急忙起身去追吴永成他们几个了。
“李局长,你先让文军用我的车,把这个女孩,送到县公安局保护起来,然后再联系他们那边地公安机关。”在半路上的时候,吴永成低声嘱咐李玉明:“顺便让他到了南阳沟镇的时候,让镇派出所的、和你们县刑警队的同志马上下来调查、取证。我估计这起案件,不单单是这么一起。只有趁早行动,才能控制住犯罪分子外逃,把群众们的损失降低到最少。”
吴永成这么做,目的很简单。只有吴花这个当事人离开了石滩沟村,后面的事情才好进行。否则,等李喜贵父子们醒悟过来的时候,他就不知道会生什么事情了。
虽然,这会儿的老百姓们由于贫穷,对于政府、公安部门等这类的单位、人员,还心怀畏惧,不至于像后来十几年闹得那么凶,但人被逼到了一定程度上,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在这种时候,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办法。
“行,吴书记,就按你的指示办。我留下来陪你和杨勤勤书记。”李玉明也是一个公安老干警了,基层工作多少年,也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种涉及到群众切身利益的问题。不过,对于后来将要出现的问题,他倒也没想得有多么复杂。在他的心里,县委领导指派他们到南阳沟镇下乡的时候,任务很明确,一切行动听从吴永成书记的安排,一切行动保证吴永成书记的安全。
当李喜贵和他的四个儿子,一路和杨勤勤、石五则等人纠缠着走到村委会的时候,突然看见吴花坐到一辆车中,向村外疾驰而去,马上就傻眼了。
“啊呀,你们、你们要把我家的人拉到哪里来人啊,省里的、县里的干部们抢人了!来人啊,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