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成之所以要在培训班开学典礼上,用龙庄和鱼佐明的事情,给来自农村基层的团干们上第一课,就是要告诉他们:只要努力,农民们也不会是永远低人一等的。
他这也是为了尽快打消深藏在那些农村后生们心灵深处的自卑感,让他们在团校培训的日子里,挺直了腰板,不要唯唯琐琐的,老是觉得低人一等似的。
不过,吴永成也知道:农民们多少年来,由于历史的缘故,而形成的这种渗透到骨子里的自卑感,并不能指望这么一张薄薄的报纸、和他这一会儿三言两语的鼓动,就能彻底从根子上解决这种心理症结的。那还得一个比较长期的过程。
心病只能由自己来医治。他这也只能算是给他们打一针强心针吧!他的这个目的,吴永成从大家眼睛里露出来的那丝兴奋,就知道已经达到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批团干们培训的教学课程,也是由吴永成亲自和青农部严晓光部长、团校校长刘世庆几个人拟定的,除了都是流行的一些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文件、讲话资料以外,吴永成还主张他们把有关一些企业管理的课程,也加了进去。同时,还增加了一些最新的实用技术培训课程。
这些课程中,有一些科目教师是团校所缺少地。吴永成就让严晓光以青农部的名义,从省经济管理学院、省农业大学、省农科院聘请了一批资深教授来授课。
加强农村基层团干们抵御资产积极自由化思想的腐蚀,那只不过是吴永成用来召集这批人的一个接口,他可不想让这批优秀地农村青年在三个月以后。变成唯唯诺诺、浑浑噩噩的一些只懂得唯书、唯上的“党棍”们!他要的是一批能够在三个月以后接受了崭新的思想观念,脱胎换骨、有着现代改革意识地新农村展的引头羊!
为了达到自己的这个目标,在团校举办的那个基层优秀团干培训的前十几天内,吴永成可以,只要自己有时间。就和那帮后生们找机会聊聊天。无论是在学员们培训的教室里,还是在他们住宿的宿舍内。
起初地时候,这些从农村来地年轻们,看见吴永成这么大的领导和他们过来谈话,拘谨得只会满脸堆着笑,脸涨得通红,“嗯”、“是”、“对”这样从笨拙的嘴里。出一两个字符。来回答吴永成的问话,连一句囫囵话也不出来。
反倒是那些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宿舍的城市团干们,见到吴永成以后,一个个言倒挺踊跃的,新潮的名词不断从他们的嘴里涌出来,力求能借此得到吴永成这位团省委副书记的青睐,没有多少半认生地感觉。
而且每当吴永成来宿舍找农村团干谈话的时候,他们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把这些农村来的后生们打走。自己缠着吴永成谈论一些时下社会上的新思潮和新论。
没有被安排进去农村团干地宿舍里地学员们,这会儿反倒开始羡慕起那些混住的同学们来了:“看那几个家伙运气多好呀!靠着新住进来地那几个土老冒们,经常和团省委的吴书记能套上关系,看他们得意的那个德行吧!要不是咱们当初坚决反对那几个土老冒到咱们宿舍来,哪能轮得上他们摊到那种好事呢?!”
“你的倒也是这个道理!不过。我看咱们团省委的那个吴书记也就奇怪了。他一个堂堂的副厅级领导,整天和一帮土八路们混在一起。想干什么呀?!难道他还真指望这些土八路们再把他往上提一提吗?!就连咱们学校的那些科长、副校长们也不想抬眼多看那些土八路们一眼呀?!真是一个怪人!”
这些风言慢慢地也传到了马柳平的耳朵里,他也感到吴永成的这些举动很奇怪。
“我五儿,你干么不好好地在你的那个副书记办公室呆着喝茶、看报,整天跑到团校这边来干什么呀?那些从农村来的娃们,有我这个培训科的科长伺候着就行了,你整天和他们泡在一起,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此时,马柳平是在吴永成的家里,好心地提醒吴永成这件事情。
在外面的场合,马柳平可是一直按照官场正规的称呼。在这个团省委副书记面前,他可是没有胆子再摆出那这个姐夫的架子了。
“三姐夫,你认为这样会有损我这个领导的形象,是不是?!”吴永成微笑着反问马柳平。
马柳平没有听出吴永成言外之意,大大咧咧地到:“那当然了,你是领导,大家都不敢在当面和你。可是背后呢,不管是团校的老师、领导们,还是那一批老学员们,都在笑话你就脱不了身上的那一身土腥味。不是三姐夫多嘴你,那些农村来的娃们,连我们学校的校长们也不想多看几眼,不就是一个短期培训嘛,走培训完送他们走人就成了,难道你还真想和他们拉姑舅亲不成?!”
“三姐夫,你这个刚刚从农村出来没有几天的乡镇干部,怎么也有了这种思想了?!”吴永成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这个三姐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敲打着他:“别人不想多看他们这些农村娃一眼,可咱们这些从农村走出来的农家子弟们,得对他们就必须要另眼相看,而且还得多看他们几眼,多关心他们一啊。我们的父老乡亲们这会儿可也都在农村,咱们农村以后展地希望。不定就在咱们培训的这一批学员之中呢!你可千万不要瞧了他们。你我这么做,是不是想和他们拉个姑舅亲什么的,三姐夫,这一次你还真对了。天下的农民们是一家。本来就是姑舅亲嘛!这个根本就不用拉扯地嘛!!”
“五儿,姐夫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吧,姐夫我也不是那忘本的人,只要有我在培训科一天,那些娃娃们肯定不会让人欺负的。”马柳平自以为已经懂得了吴永成的用意。拍着胸脯给吴永成打着包票。
吴永成哭笑不得地到:“三姐夫,这不是什么让人欺负不欺负地事情,算了,我一时半会儿也跟你不清楚,你还是只管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有一些事情,了你现在也不会懂得的!”
到了周末的时候,团校为了活跃学员们的业余生活。一般每周都在团校的大食堂内举办舞会。这在社会上高喊着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同时,这可能也算是一个地特例吧。
“文丽,走,今天我带你过去团校也放松、放松吧。”饭后,吴永成冲着正准备进书房备课地文丽出了邀请。
吴永成的家本身就住在团校的隔壁,也就是十几米的距离。所以他也有条件经常过去看一看他的那些弟子们。
“吆,今天你怎么又这么清闲?别是又打着陪我放松的借口,又去看望你的那些老弟们”文丽调侃着吴永成:“不过,你有这个心思还是值得表扬的。结婚以后,我们两个也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轻松、轻松,我可是跟你跳过舞也有好几个年头了,今天咱们也重新找一找过去的那种感觉吧。”
这段日子,自从吴家老两口坚决跟着吴家地二女婿马林回到老家鱼湾村以后。吴永成的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口。吴永成整天泡在团校那边。家里也就只剩下了文丽一个人。
好在文丽今年又兼了一个毕业班的辅导员,工作也挺辛苦的。也就不觉得有多空虚。只是两个人白天基本上难得见一面,到了晚上熄灯的时候,吴永成家地那张双人床上,才会被塞得满满地。
“呵呵呵,文丽,实在是对不起你呀!咱们结婚的前两年,我一直在下面地县里工作,一年到头忙得脱不开身子。好不容易调回省城来工作了,可现在又遇到这个特殊情况。等这段时间忙完了以后,我陪你好好地过几天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幸福日子。你看怎么样?!”吴永成笑着搂住文丽给她许着诺:“对了,你再给三姐也打个电话吧,让她和三姐夫一起出来,一年四季她也忙得不得一闲空,今天让她也出来,开开眼界。”
“三姐家还有孩呢!她能放心出来吗?!”文丽依言拿起电话准备给吴永霞家去电话,一边转头问吴永成。
“奥,她家的丽今年也八岁了吧,已经是学二年级的学生了,大闺女了嘛,也可以一起出来嘛!”吴永成道自己三姐家的孩丽,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李琴的那个与丽同龄的李成。
唉,自己的那个便宜儿子今年也八岁了,自己这个不能露面的自私父亲,也当得实在是太不象话了。只能是以后再找机会补偿他们吧!
儿子,苦了你了!!
吴永成心里涌起来一阵酸楚。
团校的大食堂里,也只是简单地布置了一下:拉开了平时吃饭用的桌椅板凳,头上的日光灯管上,覆盖了几条五颜六色的彩纸,大音箱摆放了几个。
当吴永成、文丽、马柳平和吴永霞相跟着来到这里的时候,食堂里已经有舞曲的声音流淌了出来,有十几对男女青年们相拥着,在食堂的当中央翩翩起舞。
“五儿,你,你和文丽要来跳舞,干么非要把我和你三姐夫也拉扯来?!我们两个农民土包子那能做得了这种事情啊?你这不是要出我们两个的洋相吗?!”吴永成的三姐吴永霞看着中央搂着的那一对对男女们,嗔怒地抱怨着吴永成。
“三姐。这不就是个娱乐活动吗?那还非要分出个什么农村人不农村人来吗?!”吴永成看了看四周,那一批来培训地农村团干们只有稀少的几个人远远地躲在墙角里,羞涩地看着热闹,就嘱咐马柳平:“三姐夫。你打个人,把这次来培训的农村学员们,都叫到这里来,告诉他们,这也是这次来培训的一个内容。到了结业地时候,谁不会跳舞,我就不给他们给结业证。”
“什么,五儿,你不是瞎怎么跳舞也算培训的内容吗?!”马柳平瞪着眼睛、不知所措地望着吴永成,但扭头见他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也只好转身去找人了。
“吴永成。你不是在笑你想让那些平时扛着铁锹、镢头的农村后生们。学会跳着交谊舞,那不是难为他们吗?!”文丽也觉得吴永成的这个举动实在是让人难以理喻:“你不会是想让他们回到农村以后,在田间地头去推广交谊舞”
“那有什么不能地。”吴永成淡淡地一笑以后,对文丽和她的三姐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跳舞也是一门学问的。交谊舞本身是一项融体育与艺术、健身与娱乐于一体的,具有推广性的体育运动项目。它可以使人心情愉悦,精神振奋,情绪高涨,消除不良的心理。缓解心理的压力。它是文明高雅生活地乐园啊!如果从农村来地这些学员们学会了跳舞,不仅可以改变着他们孤僻、自卑的性格,改善他们和外界的交往能力,同时,在他们的带动下。也能提高农村群众们的生活质量。这么好的事情。我干么不让他们回去以后推广呢?!即使在田间地头也未为不可呀!谁规定了交谊舞就只能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来享用的?!”
“好了,我的吴大书记。我知道你对农民们有着深深地阶级感情,行了吧?我这也不过就是这么顺嘴一问,就引出你那么多的高深理论来,真要是再下去,你还要给我扣上什么鄙视农民的大帽子呢!走吧,我们先下去跳一曲,然后你再开始训练你的学员们,我来教三姐跳舞。”文丽嘴角含着笑,使劲地推了吴永成一把。
“好,那三姐,你先等一会儿,一会儿让文丽教你跳舞。你先看着外面怎么跳,听一听音乐,找一找感觉。学会跳舞,对你以后的生意那是绝对有好处地。”吴永成朝三姐打了个招呼以后,就邀请文丽下了舞池。“吴书记也带着他地爱人,参加咱们的舞会来了。”
舞会上有认识吴永成地学员们看见吴永成和文丽下场跳舞,一个个兴奋的不顾礼貌,用手指指的。
周围围观的学员们,也纷纷找伴进入了舞池,可是女伴太少,有的只好两个大老爷们搂在了一起。学员们遇到吴永成和文丽时,纷纷笑着打招呼。吴永成也不时微笑头回应着。
不一会儿的工夫,马柳平带着人,把躲在宿舍里的农村团干们都哄到了舞场。
有的学员们挺高的个子,却因为害羞弓着腰、缩着脖子,生怕别人认出来自己似的。还有的学员们,却惊讶地看着场上男男女女们搂在一起,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一曲终了,吴永成把文丽送到他三姐吴永霞旁边以后,走到舞池中央,拿着一个麦克风,对学员们开始了训话:“来自基层的优秀团干学员们,可能马科长已经把我的意思告诉了大家,从今天开始,每个周末的学校舞会,也是你们培训的场地,三个月的时间学会交谊舞,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明天我也会和青农部的同志打个招呼,凡是三个月之内学不会交谊舞的,一律当作培训不合格,回去的时候将拿不到结业证。所以大家也要把跳舞当作一门必修课程来完成。在场的会跳舞的学员们,就是你们的老师,希望大家抓紧时间开始学习,我这里也就不耽误大家的学习时间了。”
接下来,吴永成挥手叫过来两名学员中有影响力的老学员,让他们组织人手,马上开始对新学员的交谊舞教学工作。
那两名学员能得到团省委书记的亲口指示,那当然也是兴奋不已,马上分头在人群中寻找合适的交谊舞教师。
而那群来自农村的学员们则是一脸苦瓜样:老天,怎么什么时候这搂着女人跳舞,也成了培训的内容了?这要是在俺们农村,那是要被人当作流氓、指着脊梁骨骂的呀!!
不管学员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在吴永成的强压之下,也不管你情愿不情愿的,只能是随着音乐,三三两两的拉起手来,跟着旁边的教练的口令地,规规矩矩操练起来了。尽管许多人的动作显得那么僵硬、可笑,逗得场外的观众们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不少农村学员们本来就不愿意学这劳社子,让围观的人一笑,更是觉得心慌意乱起来,闹得脸红脖子粗的,再一不心,干脆就一脚踩在了旁边人的脚上,顿时场内不时有人尖叫着:“啊呀,痛死我了,你心,好不好啊?!”
文丽在一旁看着场上人们笨拙的动作,笑得肚子也疼起来了,一手拽着吴永成,一手指着场上:“我,吴永成,这算不算你缺德哪?!怎么你就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呀笑死我了!”
“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跳舞的。我刚开始的学的那一会儿,出的丑比他们的还多呢!”吴永成不以为然地道:“文丽,要不然,你也当一会儿教练吧,我看你跳舞跳的比他们几个好多了。”
“我,你快饶了我吧。我可是怕一会儿回家的时候,脚也被人踩成个肉团、还得你书记大人亲自背我回去呢!我、我还是教三姐跳舞起码,她就是踩我一脚,我也能扛得住!”
文丽完,急忙闪人,跑着去找吴永成的三姐了。文丽是个聪明人。她是两事相权取其轻。
吴永成望着文丽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一曲终了,无论是舞场上的学员也好,还是教练员也罢,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老天呀,总算是结束一曲了。
有几个来自梁州地区的学员们,和吴永成已经相处得比较熟悉了,纷纷聚集到吴永成周围,七嘴八舌的开始诉苦了:“吴书记啊,这个跳舞这么难学,就是学会了又有什么用处哪?!有这时间,还不如让我多挑几担大粪送到地里当肥料呢!”
“就是啊,吴书记,咱农村又不像人家城里人似的,整天闲的没有活儿干,可以搂搂抱抱的跳个(五)舞、整个六的,我要是回家拉着个女人跳舞,非让我爹一脚把我踹出来不可。”
“那是,就连你媳妇也非得和你闹离婚不可。吴书记,咱农村人的脑子笨,哪能学会这城里人玩的这洋玩意呀!要是打个篮球什么的,我们也不一定就比他们城里人差劲。你不是学校要举办什么运动会吗?运动会上有没有篮球比赛呢?到时候我们培训班出一个队,保证落不到其他班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