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汉把旱烟锅从嘴上拿开,盯着吴永成:“五儿,是不是你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情啦?没事,你就和爹实话吧,爹不怪你!实在不行,咱就回来,还再种咱的地。国家现在的政策好了,咱们农民的日子,不比他们国家干部们活得差”老汉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做不下什么丢人亏心的事情,也惹不出什么大乱子。自家的孩子,自己最清楚:四个女子、一个男孩,没有一个娃,是让他们老两口瞎操心的灰子孙。对孩子们做的事情,他放心着呢!
吴永成看着他爹鼓励的眼神,把自己在学校里所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了出来。
吴老汉一边仔细地听着,一般不紧不慢地吸着他的旱烟,嘴里还随口“恩、恩”地应着。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头的上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烟雾。
吴永成完了,舔了舔得有些干的嘴唇,望着一声不吭、一直在听他话的老爹。
沉默了半晌,吴老汉叹息了一声,把早已熄灭了的、旱烟锅里的烟渣,“叭、叭、叭”,地在鞋底上磕了出来,长长地呼出来了一口气,“儿呀,你这是让人家冤枉了!我娃啥也没做错,是受了委屈了!这个学,他们不让咱上,咱就不上了!没甚的憋屈!天底下没上过大学的人,有那么一层哪!人家不也都活得好好地?!我娃不要因为这事情。就羞的抬不起头来。这不算些甚!男人嘛,心要放宽一些,眼要看远一些。我娃还得多哩,以后的路还长着哩。还可能会碰到不少的、不顺心的事情。要学会忍。人活一辈子,可不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事情。这不象你们念书时做算术题遇到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那么简单啊。
不过,娃呀,爹想告诉你一句,人不敢太贪!是你的东西。它就是你地;不是你的,你可千万不敢强求!没有好处的。就拿你和那个女娃娃相好的事情来娃呀,那不是你的个对象。人家门槛太高,咱攀不上。一不心,我娃就要吃亏的。以后做甚事情。也要思谋好了再做。这也是个教训啊!
你妈那里,你就不用跟她了。她个女人家,心眼太,放不下个事情。听了这事情,会把她急疯地。等以后有了机会,我慢慢再跟她解释吧。走,回吧!时间也不早了,别让你妈等得心急了。”
老爹这里休学的事情,现在已经过了关了,吴永成的心就塌实了许多。他实在不想让这件事情。对两位老人有什么打击。
回家的路上,吴永成骑车带着老爹。两人又拉呱起了家里这半年来生的一些事情:他的三姐吴永霞也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孩子,三个多月了。是个女孩;家里的鸡和猪一切很好。特别是在鸡舍里,换上了那些吴永成让闹的铁笼子后,还真是省了不少事情,现在也不象以前每天需要四、五个人饲弄,时时还忙得人手忙脚乱的。现在一般有了两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地应付下来一天。二姐夫马林,买了个四轮拖拉机,每天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生意好得怕人。有时候三五天后的生意,也早就提前排满了。不到三个月。买拖拉机地花的钱,就早挣出来了。家里地那个砖窑也挺红火的,还不等一窑地砖烧出来,就有不少人在早早地排队等着哪!那里是他的大姐夫在经管着呢!
吴永成听见他老爹的其他的事情,都和自己预料的差不多,也放了不少心。可就是他的三姐吴永霞生了个女孩的事情,让他心里觉得隐隐有些不安。毕竟他的三姐夫当时在村里搞计划生育地时候,大喇叭上向全村保证只生一胎,是他给出的主意。人家李琴也保证了可人家生了个男孩子呀!在农村,不管你思想怎么解放,社会地位怎么高,重男轻女地观念,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几千年来遗留在人们头脑中的、那种传宗接代的封建影响,还是相当根深蒂固的。不知道他的三姐夫马柳平,对生了个女孩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
“爹,我三姐生了个女孩,我三姐夫的态度怎么样?高兴吗?”吴永成问他的老爹。
“这个,倒没有看出什么来。在外面的时候,见他也总是乐哈哈的,没见他摆什么脸子呀。他也是个国家干部了,在这些事情上,不应该和村里的社员一个样吧。反之他们都还年轻,这一个是女孩,还可以再生嘛!谁家现在不是有三个、五个孩子的。”吴永成的老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什么问题,随口道。
看来老爹还是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不过他也不知道以后的计划生育,国家会抓得那么紧!他还是用农民的老脑筋,来考虑这些事情。在他看来,不就是生孩子嘛,这个是女孩下一个生个男孩不就得了。人在世上活一辈子,没有个男孩是不行的,总得有个传续香火的吧。像他自己这样,是没办法了:连续生了四个孩子,还都是四个闺女,不过老天还是公道的,这四个闺女,一个比一个给自己增光,凭空还又拣了一个更聪明的、眼前的这个老五。他也知足了!
吴永成一路上也再没有开口。这个问题,不是一时三刻就能解决的,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再慢慢地时间还有得是。
五里路一会就到了。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吴家父子两个进了院子,就听见屋子里有人在和吴永成的母亲话,听声音是个男的。是谁呢?这么晚了,还来串门?
吴永成推开门刚进屋,屋里的那个人就大笑着:“真的是咱们的大学生回来了。那会我家的那个娃跟我,我还不相信哪!”来是他家的邻居、玉平公社的副书
鱼湾大队的支部书记胡云珍啊。半年不见他那个肚B来,真像个怀孕七、八个月的大肚子孕妇。
“胡书记,好久不见了,一向工作还好吧?怎么今天有空回家了?”吴永成笑着和胡云珍打招呼。
“我也是今天刚回来。这几天公社也没什么事情。我就请了个假,回来看看家里。这不,晚上刚进门,就听我家的孩子们,今天下午看见你回来了。咱们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在一起拉呱了。平时吧,我忙、你上学又不在,老也碰不到一起。今天晚上倒是个时间,我就过来串个门。再和你这个大学生请教、请教!”胡云珍笑哈哈地。
“他一个孩子懂什么呀?!你太抬举他了,别把他给惯坏了。”吴永成的妈妈在一旁插话。
胡云珍连忙:“大嫂,这就是你不知道了。我胡云珍能有今天,绝对是大侄子给我的拨,要不是听了他的那些话,我也不会有今天。我胡云珍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咱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没有大侄子,就光靠我的那几下,下一辈子,也别想吃这一碗公家的饭!”
“胡书记,你就别瞎吹我了。我家的房,可不怎么结实啊!再吹,心给吹塌了。你是贵人,又是忙人,没有什么事情,是不会无缘无故来到我们这平民百姓家地我这穷子,能给你大领导效什么力。”吴永成也和他开着玩笑。
“聪明。到底是大学生的脑瓜子,一就通。我来还真有事情,想让你帮我参谋一下。你爹、妈在场也没事。实话,五儿,我是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兄弟,没把你当孩看待。所以我有什么事情,也不瞒着你。前两天。县里不是刚换完届嘛,估计下一步县直单位、和各公社也会有个调整。你我该怎么办?你书读得多,又在外面见识的也不少,你给我参谋、参谋。如果有一天老哥能达了,绝对不会忘记你的。”胡云珍拍着自己的胸脯。
也真够难为他的了。为了听主意,不惜把自己的辈分也降了一格。
“胡书记。你可不敢这么,他一个孩子,那能和你这公社地领导称兄道弟的!别折了他的寿。有什么事情,你就只要你不怕他给你添乱。”吴永成的老爹连忙摆着手,诚惶诚恐地。
“我爹的对着哩。胡书记,咱们都是自家人,也不用整得那么客气。我就是你的大侄子嘛!你先把咱县里、和公社地一些人员变动情况,给我一下,我试着给你做个分析。要是搞砸了。你可别怨我啊!”吴永成对他认真地。胡云珍这个人看上去其貌不扬,甚至有些草包的架子。可吴永成和他打了几次交道以后。却现其实这个人,是个外粗内秀的精明人。有大智若愚的样子。别看他没上过几年学。肚子里的墨水,也没有几滴,可长时间的基层工作,把他磨练得成了精了。他处理各种事情,都能做到游刃有余,分寸把握得也不错。当然,这只是指他处理涉及到农村的一些事情。要是把他放到大城市去跑外,恐怕他的每一句话。都要让人笑破肚的。他就适合农村这个环境。如果能帮他再进一步,不定在以后、还真能帮吴永成不少忙呢。恩。是得给他好好出主意!
胡云珍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给吴永成像汇报工作一样,详细地了一遍。当然,其中不少是捕风捉影地道消息:原来玉平的公社书记王三平,在这次县里地换届中,正式当选为永明县的副县长;县直单位地三个一把手,也分别成为了县委和政府的副职领导;县委书记还是原来的李书记;县长由地区“空降”下来的一位副县级领导担任。据他听,自己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可能想调回县里工作,因为他也下来多年了,想升为公社书记,结果来了个文彬被住了;要是胡云珍这次不能上一格,他也准备和县里领导申请,要求到县里工作。
“你不能走到县城、去县直机关的这一步路!起码现在还不行。那里不是你施展本事的地方。你别见怪我这么。我也是为你着想。(胡云珍连连摇头:“没事、没事,你我知道自己的这两下子,在咱公社和农民打打交道、耍耍威风还行,真到了县里,人家谁尿我?!”)如果咱公社地那个主任,真能调回县城工作,这绝对是你的一个好机会。这次如果能解决了你地副职的问题,下一步再争取当一任公社书记。这一步,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只要你不犯什么错误。熬够资历就行了。时机抓得好的话,上一个副县级,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个副县级领导?你就别拿你老哥耍笑了,你看我的这个脑水、是当那个官的料吗?我也不求别的,能把我这个副字去掉、就心满意足了。别的,不是咱想的。对了,你和地区的郭天明副书记不是很熟悉吗?这次这个事情,你看咱能不能求他帮我个忙,咱也到地区活动一下。只要他开口,县里的领导们绝对买帐!他可是分管咱全地区的组织、人事工作啊,专管干部提拔的事情,权大着呢。”
真是精干哪!绕了半天,才绕到主题上。原来他今天晚上来,主要就是打的这个算盘呀!他也真敢想,他胡云珍是何许人也?为了上一个的公社主任,竟敢动用地委分管干部、人事的副书记的大驾?!他怎么能想得出这个主意来的呢?
胆子也何其大也!脸皮也实在厚了!他就什么口也敢张啊!
“不用找他,我就能帮你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