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声从两耳边掠过, 刮得肖柏面上的肌肉一阵一阵的颤栗, 此时此刻,他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喝水都会塞牙缝。
要不是这个鬼地方本身就很诡异异常,肖柏简直要怀疑自己到底是跟赫敏拉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以至于人家要精心布这么一场局来置他于死地。这下倒好,遗产是找着了, 而自己却很可能要留下来充遗体……
眼看着头顶上方的裂缝离自己越来越远,肖柏还没怎么去体会从心中升起的悲怆, 忽然一条黑影猛地从上面跃了下来。
肖柏神智一凛, 待定睛看去,差点破口大骂。自己掉下来也就罢了,怎么那个臭小子是脑袋不好使了还是怎么的, 居然也跟着跳下来。
此时此刻, 修好似被激怒的凶兽一样,在自己身上下了十倍的重力, 以极快的速度朝肖柏的方向坠落。
还处于自由落体运动当中的肖柏, 眼睁睁的看着那只小狼崽子越来越近,却是连最基本的闪避都无法做到。毫无疑问,如果修继续以那种恐怖的速度掉下来,肖柏不用摔死,肯定是直接被撞死。
就在肖柏心里七歪八拐设想了无数念头的时候, 修的身体徒然一转,右手上的黑剑‘叮’得一声脆响,几乎整个剑身都没入了旁边的岩石之中。
修高速下坠的身体瞬间一滞, 但由于巨大的惯性,整条右手臂发出咔咔的声响,骨关节尽数脱臼,而黑剑更是被带得往下划出一连串的火星。
碎石崩裂,簌簌直落,不过有了这个短暂的缓冲,也让修及时抓住了还在下坠的肖柏。而黑剑因为又承重了一个人的分量,划拉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堪堪卡在岩石壁中,吊住了两个悬置在半空的男人。
修死死的咬紧牙关,脱臼的右手臂传来一阵阵的剧痛,可即便是如此,他脸上却还是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愣着做什么,赶紧叫藤子!”修有些气恼的咬牙蹦出一句话来,如果再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吊在半空,以他自身的状态根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平日里见这只骷髅挺机智的,怎么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犯愣。
肖柏本来还想骂这个不知死活的小狼崽子几句,可当抬头看到那张冷峻漠然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焦急和苍白之色,却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人家毕竟是为了自己跳下来的,肖柏要是说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是不怕死的,哪怕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的肖柏也禁不起这么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的杯具下场。
但是任由肖柏喊破喉咙,上方却仍然没有半点动静。至此,修的脸色不禁沉了沉,他们虽然距离上面甚远,可这里的传音效果却还是能清楚的将声音传到上面去,而且,就算声音没抵达到上面,依藤子的个性也不可能这么久没有动作。
叫喊了几声之后,肖柏停歇了,以他这副老朽的身体,如果再那么竭斯底里的喊下去,估计还没等到获救就直接休克过去。
更何况那么明显的异常,修能想到的,他怎么会想不到。虽然体能状态濒临衰竭,但肖柏的思路还没退化。
“我说啊,咱们要是能出去,以后我就娶你做小老婆怎么样。”在这种压抑沉闷的环境中,肖柏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这令修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虽然早就知道这只骷髅的脑回路迥异于他人,可在这种九死一生的境况下,恐怕也只有肖柏这个异数还能如此波澜不惊吧。
不过肖柏似乎没觉察到修瞪过来的眼神,嬉皮笑脸的继续说道:“到时候你可不准嫌弃我年纪大了。”
闻言,修霍然眯起眼睛,仿佛考究般的细细盯着下面这个怎么看都像是到了耄耋之年的‘男人’。黑沉深邃的眸子微微闪烁,却让人看不出是在想些什么。
“你要是敢不从我,到时候我就把你抽筋扒皮了!”肖柏脸上的神色一变,颇为凶狠的瞪他。
“我可没说拒绝收货。”久未做声的修忽然淡淡的开口,随后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嘀咕道:“不过丑了也好,省得被别人觊觎。”
肖柏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说起来,在这世上除了这个食髓知味的小狼崽子死抱着他不放外,恐怕还真没几个家伙会对他这一身老骨头感兴趣……
当然,对于修的执着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肖柏抬眼望着这个面目成熟的男人,忽然低低笑出了声:“修,我从来没后悔遇见过你。”
修一怔,见肖柏那几乎像是在交待遗言的神情,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漫上心头。可惜还没等修有所警觉,肖柏猛地挥起龙脊法杖直接敲在他的手腕上,然后大手一挣,迅速脱出了对方的桎梏。
“肖柏!!!”眼见男人掉下去,修大吼一声,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抓住黑剑的手。
黑暗在深渊底下匍匐着,似乎在等着接纳掉下的人。
高速坠空当中,肖柏只感觉自己的天地在一瞬间颠覆,仅剩的力量也被抽丝剥走,当模糊的意识慢慢被无尽的黑暗所侵蚀,他再也禁不住两眼一抹黑,直接晕了过去……
晕晕沉沉地过了半载,肖柏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在飘云迷雾覆盖的静谧森林中,他一边躺在舒适的藤榻上,一边听着悦耳动听的歌声,昏昏欲睡。
“你再睡下去,会真的睡死过去……”倏然间,一道清冷熟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正嗜睡若渴的肖柏犹如被兜头一泼冷水给惊醒了般,霍然睁开了眼睛。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当看到那直透过枯枝落下的淡淡金辉时,肖柏第一反应是眯起眼睛,第二反应是从藤榻上跳起来。不过他似乎忽略了自身的身体状态,以至于还没站稳脚步,就不小心闪到了老腰。
“嘶……”肖柏狠狠抽着气,捂住后腰却没有再坐回藤榻上,反而惊疑不定的打量着身处的这个古老破败的殿宇。
按理说掉下那个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不死也要摔成残废,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肖柏在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之后,心中顿时起了滔天骇浪,不再多做停留,他连忙起身朝离得最近的开敞窗口走去。
寒风阵阵,吹起了地上的几片枯叶。
肖柏举目四望,有些震惊的看着下方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幻境中曾经美丽一时的精灵之都,眼下已经变成了一片荒凉的破败废墟……枯藤相结,残垣断壁,处处都弥漫着一股沉重的腐朽气息,即便是那稀稀拉拉透过浓雾洒下来的阳光,都透着几分萧瑟阴冷之意。
“你终于醒了。”就在这个时候,那道清冷中又透着熟稔的声音再度响起。
肖柏一惊,立即回过头去,却见一位美丽典雅的女人慢悠悠的踱步而来,那精致秀丽的面容熟悉的差点让肖柏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本该在千年前就该作古的赫敏拉·费狄·勒布伦!
而跟在赫敏拉的身后是一群,哦不,应该说是一大批密密麻麻的幽灵。只是不同于洞窟中见到的那些黑凯铁甲的亡灵军队,这些幽灵个个都穿着精灵锁甲,背着长弓,眉宇间全然没有那亡灵大军的疯狂狰狞之色,只有一派沉静。
肖柏目光转了一圈却没有在里面发现修的声音,当下不禁沉了脸色,问道:“跟我掉下来的那个人呢?!”
“放心,他没事。”事情已经做到这一地步,赫敏拉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她挥手退散了身后的精灵战士,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有一肚子疑惑要问,待会儿我会一一替你解答的。”
那些精灵战士像来时一样,如烟似雾的消失在原地,当然肖柏自是不可能认为那些幽灵是真的消失,很可能还潜伏在附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相比起那些亡灵大军,这些幽灵个体可是高级多了,不过肖柏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到了这个地步,赫敏拉也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这让他对修的安危稍稍放下心来。
更何况,既然赫敏拉出来跟他拢退得鞫苑交姑挥幸约好拇蛩恪i陨运剂浚ぐ鼐投ㄏ铝诵模皇峭蚝彰衾难凵袢床唤涞酶丛悠鹄础r蛭矍暗暮彰衾讲懦鱿值挠牧椴灰谎怯醒腥猓嬲媲星械摹死唷5ぐ厝创铀砩细芯醯搅送喟愕钠匀唬彰衾峭u忱喟岛诮醺椿罟吹摹
“为什么要这么做?”肖柏不明白,所有的疑惑整合起来归为了这么一句。
赫敏拉抬眸静静注视着他,过了许久,才阖上眼帘幽幽地说道:“我是精灵族的最后一代女祭祀——西斯蒂娜。”
肖柏瞳孔一缩,沉声道:“不可能。”哪怕知道赫敏拉在这种时候根本不会对自己说谎,可是肖柏又怎么可能相信这个相处了十几年的徒弟会是那个早在万年前就灭绝的精灵族祭祀。更何况,赫敏拉的模样长得根本就不像西斯蒂娜!
对于肖柏的不信任,赫敏拉似乎并没有感到多大意外,毕竟她的曲折经历就算是放在现实中恐怕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万年前,我遵循女皇陛下的命令,率领剩下的族人逃亡北方之境,但是一路却接二连三遭到那些联军的埋伏狙杀。精灵族本就稀少,经过矮人地堡那一役之后更是所剩无几。即使那些愚钝的矮人遭到了灭族的重创,可精灵族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惨重到最后再怎么休养生息也必定要走向灭亡……”
想起那段几乎淹没在历史洪流中的画面,赫敏拉的眼眸开始变得深沉:“渐渐地,我身边的仅剩下的几个精灵也开始相继死去,而我却独独活了下来。灭族的惨痛让我无法就这么甘心的死去,为了向人类复仇,我后来学会了‘夺舍’。”
夺舍?!
饶是再怎么镇定,听到这两个字,肖柏也不由心惊肉跳。这一类的诅咒禁术他以前只是在某本失传的古籍中看到过一鳞半爪,却不知道这世上还真有这么一个比复活禁术还要诡异可怖的禁咒。
眼见肖柏死死盯着自己久久不作声,赫敏拉微微一笑,说道:“赫敏拉·费狄·勒布伦是我万年来夺舍的第二十七个人类躯壳,也是最后一个。因为这禁咒的施展必须以诅咒自己作为代价,所以每次夺舍都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施展,而且每到一个躯体,灵魂意识的觉醒还都是处于不稳定的。”
肖柏听了不禁暗暗拧眉,也幸而这类的禁咒之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否则的话这么夺舍来夺舍去,这世界岂不是大乱了。但肖柏的心还未落定,却忽然又想到赫敏拉所说的‘最后一个’,这让他不禁眼神凌厉起来。
似乎知道肖柏心中所想,赫敏拉也不急着解释,只是岔开话题道:“我想你也应该知道,精灵皇族和精灵祭祀都拥有预见的能力。而在这第二十七次夺舍重生,我有幸预见了精灵女皇即将转世,可惜以我当时的能力还无法确切清楚精灵女皇会转世成什么样子,不过我却在冥冥之中找到了一个契机。”
契机?!
肖柏挑了挑眉,探寻之意不言自表。
“因为你是最接近精灵女皇转世的人,所以我不得不在你身上下功夫。”赫敏拉终于道出了自己当年接触肖柏的目的。
“照这么说来,我当年‘病死’也是多亏了你的功劳了!”肖柏目光如刀,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里咬出声来。
“那是我怕你活不了几百年,于是就换了一种‘手段’让你重新复活。”
“……然后你再用遗产来把我引诱到这里来!”
被戳穿了阴谋,赫敏拉不甚自在的咳嗽了几声,眼睛开始四处飘动:“我现在这副躯体一旦离开这死亡森林就会出现腐败现象,而为了能让精灵女皇的转世能成功觉醒,我也必须需要有人将他带到我这来。”
“那你所设置的幻境还有那批亡灵大军又是怎么一回事?!”肖柏可没忘记自己差点栽在那该死的密室里面。
“幻境是为了诱发觉醒,亡灵大军只是在一定危险程度上起到催化作用。”更何况赫敏拉也是留有后手的,如果一旦亡灵大军胁迫到精灵女皇的转世,那上古魔阵也会自行运作来消灭那些亡灵。
“好,很好,你千辛万苦在布局了这么多也就罢了,但是你既然是要锻炼你那个精灵女皇的转世,你最后干嘛还让我掉到‘坑’里去!还有,你这么算计我,我也认了,可好歹我也是你的师傅,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的拍卖掉我的遗产呢!!!”肖柏气得几乎是咆哮出声,若不是屈于人老力衰,他恐怕真有种扑上去掐死赫敏拉的冲动。
“那个,当时我手头有点紧。而且你不是常说在地下搞工作,在上面总得也有个遮掩的东西才行。再说了,我不是留了三样东西么……”赫敏拉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跟濒临发飙的肖柏拉开一定的安全距离。虽然对方的状态根本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但难保狗急了也会跳墙。
听到赫敏拉当初创办道格拉芙学院的原因就是为了掩护,肖柏额上的青筋一阵阵的跳动,以前还真是奇了怪了,怎么那个脾气跟自己一样臭的徒弟突然神圣起来要搞学业去了。现在才弄清楚,原来学院只是个噱头,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在下面搞一个通往死亡森林内部的秘密通道。而自己千辛万苦弄到手的宝贝却给他人做了嫁妆……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肖柏几乎是要吐血,教出第一个徒弟连蒙带骗的坑了自己,教出第二个徒弟,更是直接把自己压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