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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朔景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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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越浓, 皇帝的身体在太子大婚之后每况愈下。第一场寒霜降临源州城后,皇帝因脑疾难耐移居西山行宫, 令太子监国。

这一次监国, 与上次截然不同。皇帝将金袍卫的虎符赐给太子, 且下旨令监天司大司命青岚辅政,俨然将国都交给了太子。

如此一来,压在钟离朔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更遑论, 入冬之后,原本就畏寒的身体越发经不住如此繁重的国政。为了不令自己倒下, 钟离朔不得不拉上自己的太子妃, 一起批阅奏章。

原本属于帝王处理政务之所的朝晖殿, 如今成了太子处理政务之地。

对朝政并不熟悉的钟离朔, 跟着太傅们,慢慢摸索着帝王之路。而曾统领千军万马经验丰富的太子妃, 如今是她最合适的学习对象。

白日里与大臣们朝会后,钟离朔跟着太子妃一起批改奏章,入夜则按着太傅们筛选出来的书籍学习。

作为一个半路出道的太子, 钟离朔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学识远远胜任不了储君之位。唯有勤能补拙,才能完善自身。

除了为政之道外, 钟离朔还需要学习很多。其中还有商学, 农学等等。

继承了钟离家优秀血统的钟离朔, 并不是一个庸才。在禤景宸眼里,这个太子是天子骄子。

在太子位置上只不过历练了一年的时间,钟离朔显然很得心应手了。但懂得越多, 看得越清,钟离朔心中的担子就越重。

“宁州刺史到底是怎么上任的?去年辽远二县因着雪灾已经冻死了上千百姓,今年雪灾又来,竟想不到一点解决之法,只巴巴的想朝廷赈灾吗?”

朝晖殿的地龙烧得很暖,可裹着大氅怀抱着手炉的钟离朔却还是觉得很冷,尤其是在看到宁州刺史所上的奏折后。

与她并肩而坐的太子妃望着那道请求朝廷赈灾的奏折,侧眸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太子,轻叹了一声,“此事,殿下还能怎么做?”

“如此昏庸无能,我真是想替陛下下旨革了他的职!”

钟离朔满目无奈,恨恨地拿起了奏章,盯了一眼,又长叹一声放了下来,叹息道:“可我还不能动他。他是左丞的人,如今权臣当道,我若是动了他的人,朝廷上下肯定一片混乱对吗?”

禤景宸看了她一眼,劝慰道:“等殿下慢慢布置人手,一步步地总有惩治他的一天。”

钟离朔看了她一眼,惆怅道:“这些贪官,拿着百姓的钱肆意享乐。这也贪,那也贪,如今就连百姓的救命钱都贪。这样的世道,活着真是艰难。”

“年初户部拨了钱让宁州刺史修路,夏时宁黎两州大旱,也拨了款下去,如今还伸手问国库要钱。”

“可不给不行,只要左丞得势一天,那些爪牙就张扬一天。如果不给,苦的还是两县百姓。太子妃,你说如何是好?”

禤景宸瞧着愁眉苦脸的钟离朔,寻思了片刻,说道:“这事不如交给左丞去办吧,让他筹粮,然后差监天司司命往宁州走一遭,安抚民众。”

钟离朔想了一会,说道:“好主意,是要想个法子让他吐出来。”

两人就此事商讨了片刻,禤景宸见时辰已经不早了,说道:“殿下,奏折也瞧着差不多了,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回去歇息吧。”

钟离朔点点头,转头吩咐侍人备撵。

自朝晖殿到东宫,要走好长一段宫巷。如今冬寒风冷,钟离朔只能乘坐车辇回去。

即使身上披了厚重的大氅,怀抱着手炉,可走出朝晖殿的瞬间,钟离朔还是被迎面刮来的冷风冻了个哆嗦。

她瑟缩着身子,将脸埋进了大氅毛茸茸的领子里,呼着白气说道:“源州城的冬天,真是一年比一年冷。”

同样披着大氅的禤景宸,站在她身侧望着她。夜色里,佝偻着修长身躯的钟离朔好像被大雪压弯腰的松柏。

她朝前一步,站在了钟离朔身前,用不高的身躯替她挡住了迎面的寒风,说道:“天气愈发冷,日后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殿下。”

侍人提着一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灯笼,引着钟离朔走下台阶。钟离朔紧紧跟在禤景宸身后,随着她一起上了车辇。

许是担忧,禤景宸在钟离朔登车的时候,还伸手拉了她一把。双手相触的瞬间,低于自己手掌的温度令钟离朔惊呼了一声。一上车关好门窗后,她就急急忙忙将手炉往禤景宸怀里塞,“太子妃的手好冷,想必是冻着了。哎,就说你也应该抱个手炉的。”

“明日要还是那么冷,我们就不到朝晖殿处理政务了。恰好东宫有个暖阁,明日我们就去那里吧。省得每日奔波,还累得太子妃陪我受寒。”

钟离朔说着,伸手去摸禤景宸的脸,触到一片冰凉之后,埋怨道:“我就知道朝晖殿的地龙烧得不够暖,你脸上真是太冷了。快抱抱手炉,回去再泡一次暖汤,暖起来再入睡吧。”

她说着收回了手,拢进自己袖子里,将修长的身躯缩在角落里,与禤景宸低声道。

禤景宸抱着她的手炉,有些发愣的看着她结束这一系列动作。好一会才轻笑出声,道:“殿下,我不冷。”她说着,将手炉还给了钟离朔,说道:“殿下,还是你自己用吧。”

“胡说,你的手冷冰冰的,脸也冷得厉害。”

“那是殿下的手太烫了。”禤景宸将手炉塞到她怀里,伸手拂过她的面颊,说道:“你看,殿下的脸比我的手冷多了。”

钟离朔顿了一下,嚅嗫道:“太子妃真的不冷吗?”

禤景宸摇摇头:“不冷的。我常年习武,血气比殿下旺盛的。”

钟离朔一听,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伸手,拉住了禤景宸,“那太子妃过来吧,我给你暖暖手。”

禤景宸靠了过去,钟离朔顺势将她揽在怀里,两手捂着她的手,一起将手炉抱在怀里,垂首在她耳边说道:“那我抱着你吧。”

湿热的软语洒在耳垂,轻易地拨弄着夜色下的心弦。禤景宸靠在一个单薄带着丝丝暖意的怀抱里,恍惚之间听到太子说道:“抱在一起,就不会冷了。母亲小时候,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随后的路程都随着骨碌碌转动的车轴恍惚了,车辇行入东宫,在主殿前停下。钟离朔率先下了马,将禤景宸牵了下来。

始一落地,禤景宸的目光落在了钟离朔身上,却见那人立在殿门口,仰起头,将目光对准了浩瀚夜空。

不知何时,柳絮一般的雪随着风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殿前明亮的灯火,照亮了飞雪飘扬的轨迹。

钟离朔拢着袖子,望着纷纷扬扬地落雪,长呼了一口白气,“源州城也开始落雪了。”

初雪之夜,是源州城进入冬天以来,最冷的一个夜晚。

禤景宸知道太子畏寒,这夜又让侍人加了一层垫被。殿中炉火高燃,即使如此,钟离朔入睡时还是抱多了一个暖炉。

禤景宸原本气血就旺,这夜与钟离朔同床,躺在这过于暖和的被窝里,竟然热得入不了眠。

枕边人呼吸平稳,禤景宸平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养精蓄锐。屋外的被风呼啸,将白雪吹得缭乱。

凄厉的风声与枕边的呼吸声混在一起,合成了令人安心地韵律。渐渐地,一丝睡意缠了上来,禤景宸的呼吸也随之平缓。

直到一个微凉的身体撞入怀中,生生地将陷入梦中的禤景宸唤醒。她下意识的伸手,却抱住了一个单薄的身躯。

呼吸一滞,指尖微颤,禤景宸压低了声音,犹豫地唤了一句,“殿下?”

怀中人回应了几句梦呓,蜷缩着修长的身躯,更加靠近禤景宸的怀里。

禤景宸不得已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才发现这个人的体温比常人还低些。她将手放到钟离朔怀中,发现入睡前她抱着的暖壶果真没了。

一声低笑从黑夜中传来,禤景宸微微侧身,将蜷缩得好似孩童的太子揽入怀中,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睡吧,殿下。”

这一夜,就在风雪飘摇中过去了。

次日醒来,天色依旧深沉入夜。钟离朔从温暖的被窝起身,伸手探到殿外,不禁打了个哆嗦。

“殿下醒了?”

女人温柔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唤醒了她昏沉的脑袋。钟离朔应了一声,回道:“太子妃又起的那么早,既然起来了,为什么不点灯?”

“殿下要起来了吗?我这就吩咐人去点。”

话音刚落,有侍女的脚步声鱼贯而来。没一会,昏暗的灯光,透过厚重的帐子照了进来。

钟离朔眯着眼,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掀起了帘帐。

“殿下,更衣吧。”

女人的手停在眼前,目光与她不期而遇。钟离朔愣了一下,笑着应道:“这不就起来了。”

这么说着,掀开了被子,走下了床。

穿戴整齐的太子妃接过侍女捧着的衣物,一件一件地往太子身上套。

太子张开床边,任由太子妃为她披上暖好的衣物,忧愁地问:“外面的雪停了吗?”

“刚停不久。”太子妃伸手,替她整理好衣领,垂首为她扣上了腰带。

“啊,这就好。”太子点点头,对着太子妃说道:“清晨就停,昨夜还真是一场好雪。”

“是。”

昨夜,的确是她此生来,遇到过的最好的一场雪。

太子监国一直持续到了次年的夏天,直至皇帝从行宫中归来。这短短的大半年时间,钟离朔依靠着禤景宸,发掘了数位青年才俊,完成了自己的势力雏形。

其中就有调到源州的乐正颍苏彦卿,徐仁青与崔健等。

可入夏之后,皇帝回到宫中,钟离朔那原本越发巩固的太子地位却开始岌岌可危。

这一切,皆是因着一条源州城流言。

天命之君,坐拥宸宫。

源州城随着暴雨入了夏,而东宫也因着这流言风雨飘摇。

关于太子妃禤景宸乃天命之君,将取代钟离氏坐拥宸宫的言论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刚从行宫归来的皇帝,主持朝政后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革除太子妃的天下兵马大将军之职。

这个旨意下得很突然,就连所有觊觎太子妃兵符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朝会之中的太子只愣了一瞬,很快就举着玉犊与皇帝据理力争。

可无论她说什么,皇帝都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甚至在朝堂上险些用镇纸砸伤太子,母女二人在朝会上不欢而散。

这次朝会过后,皇帝下旨,令太子在东宫禁足一个月。对此,同样被打得措手不及的太子妃却选择安慰太子,静观其变。

“等?太子妃,我能等,但不是这么等。陛下今日革的是你的职,明日呢?”

“我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让陛下这么胡来。”

说着这样的话的太子,用力的捏紧苍白到青筋暴露的拳头,佝偻着单薄的身体,清澈的眼眸透着坚定而无悔的光芒。

太子妃凝眸,从她那如幼兽般无奈又视死如归的神情里,看到了一丝丝大逆不道。

“哪怕是流入归墟,哪怕是成为千古罪人,我都不会让陛下毁了楚国。”

溯北许久未曾侵犯,却在边境虎视眈眈多年。楚国内政紊乱,贪官横行,她好不容易安插好的人手,如今却失去了牵头之人。

太子妃有兵,只要有兵,就能震慑住内外宵小。可如今却要因为流言,失去一个忠臣。如果只是将兵符拱手相让,倒也没什么,可偏偏,他们要的不仅仅是兵符,还有太子妃的命。

这满城妖女乱国,请求陛下杀之的流言,为的是永绝后患,为的是太子的正妃之位。

钟离朔不傻,在皇帝下了那道旨之后,她就下定了决心。

不多日,皇帝脑疾发作,不得不解除太子的禁足令,令她重新主持国政。钟离朔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在踏出东宫的那一刻起,她与太子妃说道:“我会护住你。”

既然是她的妻子,既然是她的盟友,她就会不顾一切的护住禤景宸。

她的预感实在是太强烈,皇帝召见她的第一件事,果然是为了太子妃。

那是个昏沉的午后,阴霾的天空下见不到一丝阳光。钟离朔跪在宸宫冰凉的地板上,望着坐在案前的如山岳般摄人的阴影,浑身都在颤抖。

“陛下方才说了什么,儿臣没有听清。”

昏暗的宸宫书房中,皇帝的身影藏进了黑暗里,只余一张苍白的脸,还有一双冰冷的眼眸:“朕要你休了太子妃,另娶左丞之女。”

“太子妃是陛下赐婚的,为何陛下如今又要儿臣休了她?”钟离朔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道。

“那是朕都不知道她是个谋朝篡位之人!”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低沉,夹杂着无限的冷。

尽管已经入夏,可钟离朔却觉得宸宫的地板很凉。冷意从膝盖蔓延到全身,爬上背脊时令她打了个冷战。“只是因为监天司的胡说八道,就要休了太子妃,儿臣做不到!”

“朕要你休你就休,你也要为了一个外人顶撞朕吗?”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地说道。

“太子妃不是外人,太子妃是儿臣的妻子。”

“妻子?呵,昭明,你的妻子是朕给你的,你的东宫是朕给你的,你要是不听朕的,朕今天就废了你。”

钟离朔挺直了腰杆,仰头直直地看着皇帝,沉声道:“如果陛下执意要我休妻,那还是废了我吧。”

“你你你……”皇帝身形一震,手指点着太子,一连说了三个你。她抚着胸口,剧烈的呼吸,手边摸着砚台,朝着钟离朔的额头砸去。

哐当一声,砚台从太子的身边直直砸到了地面上。皇帝抚着桌子,剧烈地咳嗽着,发狠地说道:“钟离朔,你也要忤逆我吗?”

“儿臣并非……”

“给朕闭嘴,闭嘴!”

“你就和烟儿一样,一个两个都是为了外人,忤逆朕。”

太子浑身一震,仰头看着皇帝,却见黑暗中,皇帝单手捂着嘴巴,凶狠地盯着她。

有暗红的血从指缝中渗下来,太子张张嘴,想要唤太医,却见皇帝放下手,唇角含着血,狠狠地说道:“朕就应该杀了你,早知如今,朕就应该杀了你。早烟儿为你死之前,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像你的父亲一样,碎尸万段,抛到凉水中。”

轰隆一声,一道雷光自窗外划破,钟离朔抬头,看清了皇帝那张苍白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美的脸,在这暗沉的光里好似从归墟而来的夜君穆黎。

一滴雨水砸到了地上,紧接着雨声淅淅沥沥地响起。

轰隆的雷雨声中,钟离朔跪在地板上,断断续续地听着皇帝说道:“ 若你不是烟儿的女儿,朕岂能留你到今日。”

“你父亲抢了我的妹妹,朕就杀了他全家。”

“烟儿竟然还护着他,让朕不要杀他。结果呢,她说好了这辈子都在冷宫陪着我,却为了你死了。”

“钟离朔,你就是个祸害!”

屋外的雷声很大,与皇帝癫狂的声音混在一起,疯狂地涌进钟离朔的耳中,弄得她脑袋嗡嗡嗡地响。

她跪在地板上,极力地理清皇帝话语里的意思。

烟儿……烟儿是谁?

她忽然想起许多尘封的细节,想起了那一张一直以来都很模糊的脸。

那是一张,与皇帝一模一样,却分外温柔的脸庞。

那是皇帝的双胞胎妹妹,大楚长公主钟离烟。

雷雨一直下到了傍晚,跪在地上的钟离朔染上了寒气。她仰头,看着神情已然癫狂的皇帝,慢慢的站起身,说道:“陛下,今日陛下说了什么,儿臣全部都不知道。入夜了,儿臣先回去了。”

她说着,鞠了一躬,转身迈出了书房。

“你给朕站住!站住!”

“就连你也要离开朕吗?”

“烟儿!”

钟离朔的脚步微滞,很快匆匆离开书房,与候在外面的侍人说道:“陛下身子不适,速请监天司大司命过来。”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全然不顾在书房暴怒的皇帝,自顾自地迈出了宸宫的大门。

瓢泼大雨在下,将天空渲染得十分晦暗。

钟离朔迈入雨中,侍人们打着伞跟上,却被她勒令着停下。机灵的侍人紧跟在身后,另一人却急忙跑回东宫,将太子妃寻了过来。

她一个人,淋着雨,踉跄地朝着深宫走去。

“这皇帝,原本就是朕的!”

皇帝的咆哮犹在耳中,将十多年前那些秘史一点点吐给了钟离朔。

她为什么会从小生活在冷宫里,为什么皇帝从来对她如此冷淡,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母亲……

母亲……

冰凉的雨打在了脸上,将钟离朔眼底中的温热浸凉。

她穿过了长长的宫廊,来到了那道紧闭的门前,浑身湿漉的走到门前,软着身体跪了下去。

湿漉的手攀着厚重的门,钟离朔将脸贴在门上,仿佛听到了年少时的温柔低语。

“钟离尘……你就是个疯子……”

她喃喃地说着,任由雨声将她的话语掩盖。

她想起了母亲说起陛下时的温柔眷恋,想起了她握着尺八的神态,也想起了母亲死在皇帝怀里的那一幕。

很多很多年以前,就被她忘记的画面,汹涌地灌入了钟离朔的脑中,与寒气一起,侵袭着她的身体。

她倒在了冷宫前,跟在她身后的侍人慌张地跑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雷声轰鸣里,属于东宫的车马停在了冷宫前。从马上下来的太子妃,看着昏倒在门前的太子,匆匆跑了过去,将她揽入怀中。

“殿下……殿下……”

太子妃轻唤了几声,抱着浑身湿漉漉的太子,满目担忧。

她望着雨幕,犹豫了一瞬,将怀里的太子打横抱起,步入了东宫的车马,抱着她在一路摇晃中回到了东宫。

这夜,雨下了整夜。

皇帝与太子在宫中的争执,很快传入了大臣们的耳中。源州城的朝政,陷入了暴雨中,飘摇地令人看不清。

太子从宸宫回来之后,因着淋了雨,着凉后大病了一场。太子妃守在榻前,守了她整夜。

直至次日清晨,太子从噩梦中醒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辛苦太子妃了。”醒过来的太子收拾好了昨日破败的心境,带着笑与禤景宸说道。

“殿下没事就好了,将药汤喝了,今日歇一天,朝政暂时就不用理了。”禤景宸端着药汤,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凉,喂到了太子嘴边。

太子垂首,含住了汤勺,仰头的时候看到了太子妃眼中的青黑,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碗,说道:“我自己来吧,这样快些。”

说着,也不管药汤有多烫,直接捧着药碗喝了。

“殿下,小心些。”太子妃担忧的唤着,让她慢些。喝惯药的太子很快将药汤喝完,放下了药碗,拉住了太子妃的手,与她轻声道:“今日,太子妃也别出去了,陪着我歇会吧。”

太子妃望着太子苍白的脸,微微颔首,与她一起到了床上。

两人一同躺下,钟离朔很自然的抱住了自己的太子妃,贴在她耳边,说道:“睡吧。”

禤景宸点头,面颊埋在了她的肩窝里,好一会开口唤道:“殿下,昨日殿下与陛下都说了什么?”

竟然,一人跑进了雨中。

钟离朔指尖微颤,轻笑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是……”

不过是疯了。

不管是她,还是皇帝,都疯了。

她靠近了禤景宸,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太子妃,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殿下说吧。”

“无论怎样,都不要将兵符交出去,好吗?”

禤景宸怔住,却又听钟离朔在她耳边洒下温热的话语,“如果监天司说的是真的,那么,太子妃就给百姓们带来一个安乐的天下吧。”

一个,无论是她,还是皇帝都给不了的安乐天下。

皇帝已经疯了,这个疯了的皇帝会将楚国推向深渊。如果这是她注定背负的罪孽,那就让她来结束这一切吧。

禤景宸没有回话,她在太子温柔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绝望。于是她伸手,揽住了抱着她的单薄身躯,紧紧地咬住了唇瓣。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一直以为后来是她主动抱的人家,不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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