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人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罢了,到了这个年纪,恐怕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听他絮絮叨叨,唐小情心想。
不出她所料,虽然她未发一言,老人那斑点密布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补偿金没有多少。我的老伴叫我找人评评理……”
唐小情一边听着,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擦着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老是嗅得到一股血腥味。
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春天的到来使得她的鼻子变得敏感了。
“狂狮”讲过的那个关于花粉的比喻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任何无关紧要的案件对于警方来说都是强烈的刺激,就像花粉对于一个过敏体质的人一样。那么这桩强奸杀人案呢……
“唐记者,你在听吗?”老人似乎觉察出她在开小差。
“是的,当然。”她匆匆地在采访本上写下几行文字。
三十分钟之后,唐小情再次郑重地记录下了老人的姓名和家庭住址。“我会反映给有关部门的,虽然结果我不敢打包票。”
“我说过,晚报就是不一样。”老人的语气缓和多了,“今天来了那么多记者,他们还没听我说完一句话就开始打发我了。”
“您和他们都交谈过?”唐小情合上记事本,把它重新塞回到了背包里。“您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来这么多记者吗?”
“还不是因为那个死了的女人。”
“您也看见了?”
“说老实话,我算是第一个看到那副景象的。”
“真的吗?”
“真的,是我先发现的。我有晨练的习惯,比别人起得都早。哎呀,真是太惨了。后来才有人陆陆续续地来到。警车倒是来得很快……”老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那么您当时看到了什么呢?”
“就在那儿,那个女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脸偏向一边,憋得又青又紫,嘴角流血,眼睛大睁着,肯定是被勒死的。”
唐小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唉,这些大家都知道,每个人都看见了,当然除了她以外。
“我被吓坏了,赶紧转身跑开,找人打电话报警。没跑出几步远,就感觉脚下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差点滑了一跤。我仔细一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是什么?”
“是一条舌头。连根切断的。”
“能肯定吗?”
“当然能肯定。如果不是这玩意正好出现在死人的旁边,我一时还辨认不出是什么东西呢!”
“是,谁的?她的吗?”唐小情忽然感到毛骨悚然。
“还会是谁的,当然是那死掉的女人的。
血迹。唐小情顿时明白,原来在现场点点滴滴的血迹是这么来的。
“凶手不仅杀人,还割掉了她的舌头?”她紧张地问。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我也有点想不通,他一定是怕她叫喊。”
“还有别的情况吗?”
老人的眼睛有点茫然。“我叫人报了警,就再也没胆量回到那地方去,连远远地看一眼都不敢。”
“那么,关于……关于那舌头的事情,您没有告诉别的记者吧?”
“没有。当然没有。”
“对了,好像我还没有给您名片呢。”唐小情在背包里找出一张名片塞进老人手里。“如果又想到了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那么,那个……”
“对,拆迁补偿的事情,我当然会反映的。”
老人千恩万谢地捏着唐小情的名片离去了,唐小情也向她的标致206走去。
她有点激动,用了平时三倍的时间才把车门打开。
在采访犯罪现场的这天下午,唐小情没有急于赶回报社,而是驱车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一家美甲店。
小店名叫“纤纤指甲铺”,面积小得可怜,装饰氛围俗艳丽而明快。
和所有的美甲店一样,百分之百以年轻的女性为服务对象,唐小情就是这里的常客。
云州市有不少这样的美甲店,生意都不错。
店主们似乎都吃透了女顾客的心理,她们需要的不仅是美丽,不仅是一双玉手和玉手上花里胡哨的装饰,她们还需要放松和被服务的感觉。
女人往往只有在侍弄自己的身体的时候才最容易把一切烦恼都丢在脑后,所以为了迎合这一点,每个美甲店都把美甲程序搞得繁琐无比。
除此之外,女人还喜欢在这里一边接受服务,一边进行愉快的聊天,交换着流言和各种有关男人的话题。
唐小情是这里的常客,当她还在报社的《女性》专刊的时候,无数次在这里获得过灵感。
唐小情走进小店,径直走向名叫安旗的美甲师面前,在长桌对面的丝绒靠椅上坐了下来,将双手平摊到了桌面上。
安旗冲她微微一笑,她记得唐小情,几乎每次都是她为她服务。她老练地摆弄着她的双手,留心观察着指甲的每个侧面。
“唐小姐,这副指甲是我刚刚帮你做的,才不到一个星期时间。完好无损,一点也没有花。你需要这么频繁地更换指甲花样吗?”
“不,不用换了。我想,呃,做一个手部护理。”
听到这话,安旗立即又捧起她的手长吁短叹起来,那副痛苦的语气,好像这双难看的手是长在她自己身上一样。
“是的,那是非常有必要的。瞧啊,皮肤真的是有点粗糙,指甲旁边都长小倒刺了。”
立即,一些清凉的液体覆盖在唐小情的双手之上。紧接着,又是一团滑腻的香脂。
可是今天,唐小情的心思并不在她的手上。她抬眼看了看四周,琢磨着怎么开口。
小店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全部四位美甲师都有客人。在她的旁边,另一个美甲师正在问一个年龄不超过十五岁的小姑娘:“哪一种?”
小姑娘的目光在上百副五彩斑斓的假指甲样品上逡巡着,拿不定主意,看来她还得选上好一会儿。
另外一名顾客的指甲已经进入了抛光的阶段,美甲师麻利地忙碌着。还有一对一边做指甲一边不知在交换着什么话题,样子十分地亲密。
“最近,忙吗?”唐小情问安旗。
“忙。我什么时候都难得有空闲。”安旗抬起脸来向她眨了眨眼睛。
“上次我来的时候,人也挺多的”
“别动。”安旗捉住她的手。
“上次来的时候,听你说起过一件事。”
“什么事?”
“一件挺可怕的事。我做指甲做了一个多小时,挺无聊的,你和我聊天。好像说到,说到现在的治安情况不好,你说有一个年轻女人被人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