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脾气很大的朱先生讥讽起人来比叶微行想象中更厉害,可叹楚留香在这样的境况下居然还能维持着风度,始终面带微笑地听着他数落自己。
叶微行实在佩服。
佩服的同时,她还顺便打量了一下跟在朱先生身侧的那两个小孩。
他们一高一矮,一瘦一胖,面上的表情也截然相反,看上去有趣极了。
叶微行方才已经听到瘦的那个喊胖的那个叫“朱停”,算是替她确认了之前的猜想,所以这会儿她主要盯的还是瘦的那个。
对方年纪虽小,但面对她的打量却半点不见害羞,反而还扯开唇角冲她露出了一个再甜不过的笑来。
叶微行见状,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此时朱先生差不多也讽刺完楚留香了,只见他用手杖戳了戳边上的朱停,道:“去,把笼子撤了。”
朱停噢了一声,一步一晃地跑到他们面前,踮着脚在这个木笼边缘按了几下,表情仍旧懒得可以,但按完之后,这个木笼便瞬间打开了。
这一系列的操作看得胡铁花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朱先生:“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朱先生眼皮都没抬一下:“机关木笼是我儿子闲着无聊做的,你问他吧。”
胡铁花:“???”你不是骗我吧?!
他就这么一脸不可思议地跟朱停大眼瞪小眼去了。
姬冰雁和一点红比他好一点,至少没把惊讶表现得太明显,不过最淡定的还是叶微行和楚留香。
叶微行是因为穿越之前看过书,而楚留香则是因为上回过来时就听朱先生说起过,他们朱家的祖传手艺,到他这其实已经失传了大半,有很多东西,他对着先祖留下的典籍也搞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的儿子朱停在这方面却有点天赋。
现在看来,这句有点天赋大约还是说得太谦虚了一些。
这哪里是有点,这简直是祖师爷亲手把饭喂到他嘴里求他吃吧!
叶微行伸手拉回胡铁花,让他别再继续吓小孩儿了,正事要紧呢。
她话音刚落,楚留香正好接上开始向朱先生解释:“先前我们在杭州时遇上了一些不好走开的事,故而耽误了取船的时间,还望朱先生见谅。”
朱先生哼了一声道:“行了,你们的事我也听说了,废话少说,快去把船拿走罢,你一日不拿,我便一日不能接新活。”
他说到这里,先前那个冲叶微行笑的小孩忽然拉长着语调出了声,道:“所以你便是朱叔叔说的那个破了青衣楼的厉害客人?”
楚留香迎上他的眼神,抬手摸了摸鼻子:“此事的主要功劳不在我。”
小孩又笑一声,说我知道,姑苏城里都说啦,打败青衣楼主的是一个天仙一样的剑客!
说到“天仙一样”时,他的目光已经重新移回了叶微行身上。
叶微行:“……”
讲道理,才这么丁点大就能说这种话了,长大后还了得?!
但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尤其还是被这种精灵可爱的小天使夸。
叶微行犹豫了一瞬,到底没忍住走过去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而后顺势问他:“所以你知道我是谁?”
他眨着眼点头。
“可我却不知道你是谁,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她歪着头道。
“我叫陆小凤!”他立刻用稚气的声音回答,“凤凰的凤!”
叶微行满意了,而后又揉了一把凤凰毛过手瘾。
陆小凤不仅没反抗,还献宝似的仰起头对她道:“叶姐姐!我带你们去看朱叔叔造的船呀!”
一行人在他的带领下绕过了朱停摆在院内的小机关,来到了屋后那条能汇入长江的清河边。
朱先生给楚留香造的船就停在河滩上,挂了一半的帆,此刻正迎风飘荡,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陆小凤非常熟练地爬了上去,那动作利落得根本不像个四五岁的小孩,爬完还非常兴奋地回头喊叶微行:“叶姐姐,上来看!”
叶微行:“……好的。”
朱先生毕竟是鲁班传人,也是全江南手艺最好的船匠。
饶是挑剔如姬冰雁,也挑不出这艘船的半点不好来。
至于船的真正主人楚留香,他就更满意了:“这就是我想要的那艘船。”
陆小凤抓着桅杆嘿嘿直笑,说:“朱叔叔按朱停的想法改过这艘船的帆,朱停说这样到了海上能跑得更快!”
此时的五人组听到陆小凤这句话,恐怕也只有叶微行和楚留香有当真,其余三人都只当这小子是信口胡说的。
但等他们真的顺着长江航到了海上后,他们才惊觉陆小凤说的全是实话。
同是在东海里逆风而行,他们总能毫不费力地超过那些比他们经验丰富数倍的船队,行得轻快而平稳。
胡铁花后知后觉地感慨真是神了。
“我之前还以为那什么鲁班传人的说法是朱先生做生意时用来诓人的呢!”他说,“结果比我想的还厉害,乖乖。”
“这不是好事吗?”姬冰雁躺在甲板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说风凉话,“起码咱们应该不会葬身鱼腹了。”
楚留香:“……”
楚留香道:“那我还是相信小叶的运气,只要有她在,再艰险的情况,咱们肯定也能安然度过。”
现如今叶微行已经习惯了这种盲目信任,甚至还能配合着摆手装个逼:“好说好说,谬赞谬赞,客气客气。”
她在这和损友们插科打诨,扯完一通,她未来的二庄主也差不多捕到了今天的鱼,可以准备开火了。
在海上过日子比较考验人,他们虽然带了足够的干粮,但吃到后面,还是更想吃点新鲜的东西,于是一点红就主动承担起了每天捕鱼的任务。
叶微行玩游戏的时候,专精的生活技能是铸造,烹饪只是随便练练的,不过也比在关外长大的楚留香三人要擅长许多。
胡铁花第一次吃到她烧的鱼时,差点没把舌头都吞下去。
楚留香和姬冰雁没这么夸张,但也一起多用了一碗饭。
至于一点红,他向来不走寻常路,他表达称赞的方式是更努力地捕鱼。
叶微行:“……”
他们是一路往南去的,在海上航行了大半个月后,总算从东海进入了南海地界。
楚留香说,南海这一带有大大小小许多剑派,和中原武林没什么往来,但每隔几十年,总能出那么一两个惊艳世人的剑客。
叶微行:“比如?”
楚留香列举了一堆人名,都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不过其中有一个地方倒是让她有点在意。
“飞仙岛白云城?”这地方她在书里见过,而且印象还挺深刻呢。
“飞仙岛叶氏世代习剑,在南海的地位很高。”楚留香停顿了一下,“不过据说这一代的白云城主天生体弱,用不了剑,现如今更是卧病在床,掌不了事,所以这些年来,南海诸剑派都不大以飞仙岛为尊了。”
叶微行噢了一声作恍然状,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算算时间,人家翻身做主的日子大概也快回来了,他们几个现在往南海去,说不定还能赶上一波热闹。
奈何天不从人愿,楚留香给她科普完南海诸剑派的第二天,胡铁花和姬冰雁就因为在甲板上争执先去哪个岛而一不小心把楚留香刚花大价钱从出海商队那购得的南海海域图掉到了海水里。
朱先生给他们造的船行得太快,他俩又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于是这张海域图还没来得及发挥什么作用便葬身鱼腹了。
叶微行得知的时候差点没梗死:“你们也太虎了吧?这都行?!”
胡铁花难得心虚道:“所以现在怎么办啊?”
身为船主人的楚留香倒是想得很开:“那就干脆航到哪算哪吧,就算是大海,也总归会有尽头的,说不定多再睡几觉醒来,咱们就到波斯了呢。”
姬冰雁毫不犹豫:“好,那我去睡了。”
一点红闻言想了片刻,大概是觉得楚留香说得对,在这种情况下多想无益,所以提着剑去船尾接着练剑了。
当然,练完休息的当口里,他也没忘记把渔网撒下去。
胡铁花:“???”
所以我又格格不入了?不是,我们现在人生地不熟,还五脸抓瞎啊,难道你们都半点不担心的吗?
叶微行:“担心也捡不回那张图了,那就先走着呗,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南海这么多岛呢,总不可能一辈子上不了岸。”
胡铁花:“那万一咱们碰到的都是荒岛呢?”
如此反问叶微行的时候,胡铁花并没有想到,他们即将碰到的那座岛,要比荒岛可怕得多。
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南海上又漂了小半个月,期间他们一直没碰上什么可以休憩的小岛,所以一直没有下过船。
八月初的一个傍晚,叶微行坐在船头远远地指点完一点红的剑法,正要催他一起进去休息,便看见了不远处忽然闪动起来的火光。
她咦了一声,朝船舱的方向道:“喂,你们看那边。”
那三人前后出来,往她指的那处望了一眼,俱是一愣。
很显然,那是一座岛,而岛上有火光,就意味着这座岛有人居住。
胡铁花憋了这么久,终于能松一口气了:“看来我们几个的运气是真的不错。”
楚留香用先前积累下来的经验粗略估算了一下距离,道:“若是不出意外,天亮的时候,我们便能到那座岛了。”
叶微行和姬冰雁异口同声:“那先睡觉。”
南海这边天黑得比别处要晚,亮得又比别处要早,所以此时离天明不过三个多时辰光景。
叶微行抓紧时间眯了眯,就当是为之后下船养精神了。
第二日一早她醒来时,晨光熹微,楚留香已经在准备着靠岸。
她洗了一把脸,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座树木葱茏的小岛,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片刻后,楚留香在浅滩上停好了船,而他们五个还没来得及下去,岛上就先出来了人。
那是一个穿粗布衣衫的中年人,有点老态,手背在身后,面上挂着微笑,看表情和蔼极了。
他行到船下,目光赞赏地扫过楚留香这艘船,道:“这应该是妙手朱家的手笔?”
虽然吃不准他究竟是何身份,但楚留香还是点头说了是。
中年人闻言,唇畔的笑意更深。
他抬眼望向他们,道:“几位来了此处,便是此处的客人,不妨入岛一叙?”
楚留香之前就看出了他武功很高,此时又观他态度真诚温和,便本能地以为这是一位隐居在南海的前辈高人,于是他解释了一下他们误打误撞、“随波逐流”之下发现这座岛的事,末了问:“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中年人:“我姓吴,没什么名气,你们肯定不知道。”
叶微行:“…………………………”
南海,小岛,没名气的吴姓高手。
这他妈也是个干杀人越货买卖的主吧!
所以他们几个到底为什么和杀手组织格外有缘???
连着第三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