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暮雨拦着我看凌晨1点的球赛直播我没听,他就不高兴了。
我开始说不看了,后来等他睡着,又偷偷跑去客厅看。灯都没开,电视也就调了很小很小的声音,自己也不敢叫唤,看到兴奋时也只能捂着嘴。看到精彩处就觉得肩膀上一沉,我回头,暮雨正拿了毛毯给我披上,因为光线很暗,我也没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过,他也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回卧室了。
被孤单单地晾在沙发上,我在立刻关了电视上楼睡觉和坚持看完直播之间纠结了半天,这时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儿多,正是关键的时刻。我最终决定,还是看完吧!
知道他是为我好,只是……谁还没点儿业余爱好?我不就看个球儿吗?我不就想看个直播见证现场吗?虽然说重播毕竟跟这不一感觉啊!
找了一条又一条理由,我就是想让自己坦然一点儿,虽然还是忐忑到了最后。
裹着毯子蹑手蹑脚地上楼,推开卧室门我才发现,台灯开着,床上没人。拿眼扫了一圈,只见暗乎乎的阳台上有红芒一闪一闪。
心一下提起来,我赶紧跑过去。
室外空气冰凉得像是凝固了,那家伙就穿着薄棉睡衣靠在围栏上抽烟。
他在抽烟。
我知道他抽烟,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抽烟。不太明晰的光线里,他微微蹙着眉,慢慢吐出银灰色的烟雾。那星亮在他指尖上红光,忽然就烫疼了我的眼睛。我把他往屋里拖, “大半夜的干嘛呢你,这么冷的天不怕冻坏了啊!不睡觉瞎折腾,还抽烟?你……你……” 结果拉了两下他都没动,只是很轻地看我一眼,又转回头去,沉默着把烟按灭在栏杆上。
他生气了,真生气了。
我其实也没犯啥大错。我们这个年纪谁还没有个熬夜看球的经历,虽然知道他是顾忌着我的身体,可就算我身体有点儿残次,那也没这么弱吧?
这也就是想想,他不理我了,我只能死皮赖脸地凑过去。
摸到他的手,冰凉冰凉的,脸也是,耳朵也是,胳膊都僵了……我瞄了眼脚下,一片烟头。心猛然被谁拧了一把……这死孩子是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我立马醒悟,我错了,真错了,肯定错了,必须错了,不错就邪了。我迅速把毛毯从身上拿下来给他披好,肩膀胳膊都裹起来,包得严严实实的,最后伸胳膊将他环住,“暮雨,暮雨,今儿是最后一天,以后我再也不半夜看球了。”
他静静地看着我,不动也不说话。我费劲儿地搂着他,后悔得想死。
为了个破球赛居然让他难过,我是够离谱儿的。
片刻之后,暮雨叹了口气,轻轻挣了两下。那我能松手吗?自然不能。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安然,你先放开我。”
语气特严肃,我本就哇凉的心一下子上冻了。抱一下都不行吗?你是生了多大的气啊?
我向来不介意耍无赖什么的,特别是对暮雨,不过,那也得分场合不是!
不情不愿地放了手,为今之计,只有表明我真诚的认错态度和日后悔改的决心以争取宽大处理。只是我一个装可怜的表情还没摆好,身子就被暮雨拉进他怀里。又长又厚的毛毯把我俩裹在一起,他拥着我,头靠在我肩膀上,很低的声音说:“你别冻着了。”
我听到心底寒冰解冻时清脆的碎裂声,周遭的空气都柔软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我回抱着他,长出一口气。
真舍不得让他难受,因为我让他难受了他就连发火儿、反抗都不会,至多就是不说话。他总是很好欺负,于是,我有点得寸进尺了。
“就会说我……你呢……是不是我折腾到天亮你就站到天亮啊?你就这么跟我较劲是吗?”我半真半假地在他耳边抱怨,单纯地胡搅蛮缠,没道理跟他讲,再说了,道理是什么,能吃吗?
暮雨没睬我的茬儿,慢慢开口:“安然,吴越说,我不在的那几年你常进医院……”
这不是造谣么?“他胡说八道……”我激动地挣了一下,很快又被他搂紧了。
“我也问过曹姐,她说确实有好几次……甚至有一次你在她办公室里晕过去了,她吓得电话都拨不出。”
不就那么一次吗?还不是因为你?我这么想着却不能说,只好嘀咕一声,“那是特殊情况。”
“安然,我不是想限制你的自由,你想干什么都由你,只是别影响身体了。我听他们说起你生病住院就特别紧张……要是有一天你在我面前倒下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咱们这么年轻,以后那么长的日子,咱们都好好的在一起……所以,你就当是为了我……”
寂寂无声的夜,清泉绕过耳畔,我听见最平实的,最美的情话。
雾从虚空起,潮湿了了每寸视线。
何苦这么纵容我,你只是爱我,又不是欠我。
不知道怎么说,我只好沉默着点头。
很多时候我们为了尽兴为了痛快可以把自己豁出去,只是毕竟人生太脆弱,谁都不知道自己能禁得起几次蒸腾,总是想过得恣意,点燃了自己去换更加明亮璀璨体验,却不知道哪一会儿燃料耗尽,便永恒熄灭了。我不是无挂无碍的人,亲朋好友一大堆,长辈的教训平辈的挖苦小辈的敲竹杠,这样俗气市侩的生活我仍过得有滋有味,当然,还有我的暮雨,我对他就像他对我一样重要,我得留着这点能量一直陪着他,让他发愁,让他牵挂,也给他温暖,给他依靠。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然是种自由,但如果是透支了健康去换取一时的愉悦,那大概就叫放纵了,而我有着需要珍重对待的人和需要珍重对待的人生,是没有理由这么干的。
“暮雨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把头埋在他脖子里胡乱蹭着给他道歉。
他被我磨得不行,稍稍躲了我的骚扰,略略放开怀抱,“好了好了,安然,别闹了。”
我看着他,一脸真诚忏悔的样儿,“亲爱的,你去睡觉吧,我从现在起就在这阳台罚站,直到天亮!”而后一脸决绝地看着远方的路灯……
可能我的表情过于壮烈,暮雨忍不住笑出来,很轻地笑声,却让我的心神摇晃不已。他在我额头亲了亲,特温柔地让我“听话。”
“不行,必须罚站。我要恳求你的原谅。”我说得一本正经。
暮雨耐心地应付我的瞎折腾:“我原谅你了……我本来也没怪你啊。”
我强撑着严肃,问得尽量不猥琐:“是吗?你怎么证明你原谅我了?”他如预想的一愣,我贴过去搂紧他的腰,厚着脸皮提出无赖的要求:“要不,让我亲一下?”
他眨眨眼睛,嘴角慢慢弯起来,甚至思考了下,说,“行吧。”
我美滋滋地仰头亲过去,心智瞬间迷失在他柔软冰凉的嘴唇、温暖的口腔和淡淡的迷人的烟草味儿里。他低着头细致地回应我,在我每每想退开时,不肯罢休地追吻过来。毛毯将我俩裹在一起,本来就已经不冷,他毫不掩饰的眷恋和渐渐沉重的呼吸,更让我觉得身上都热起来。
暮雨最终半拖半抱地把我倒腾回屋子里。
上床,关灯。
3点已经不是睡觉的点儿了,我翻来覆去几遭,最后滚到暮雨手边,“暮雨,你真的原谅我了啊?”
“真的啊,”暮雨搂过我,回答带着笑意,“不是证明过了?”
我把头窝进他怀里,小声提议:“那你要不要再更深入的证明一下啊?”
暮雨不是木讷的人,从来都不是。
所以他在听到这个建议的下一秒钟就轻巧地翻身压住了我。我不觉感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脸皮越变越厚了。
然而暮雨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亲亲我的脸,说:“明晚吧,明晚证明给你看……你都折腾一夜了,上午帮你请假,你多睡会儿。”
“……好吧。”不单是我,他也要上班的,还得按时按点儿,很多事等着他处理,真这么整宿的熬着谁都受不了。
我靠在暮雨身边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鼻梁,极柔和的声音感叹道:“怕是又要被曹姐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