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68、68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68

一曲音毕,皇帝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站起来,“事情做完了,就过来了。”

赵毓要将手中的春|宫图给了黄枞菖,他知道文湛不太喜欢这种东西,所以,他想让黄枞菖收起来,省的碍了皇帝的眼。

可是,文湛却接了过去。

“听说越筝来过。”

“嗯,我们一起喝了茶,还说了一会儿话,他走了一会儿了。”

文湛将那封春|宫随意翻了翻,还说了一句,“这画风看着眼熟。”

“这是名士屠冼钰的大作,我这幅画是先帝赏的。这位名士的《榆树秋霜图》还有《风雪回鸟》都在禁宫书画院珍藏着,上面还盖着书画大家庐山真人和周孳的私章,难得着呢。这一说,屠冼钰也死了六百多年了,他的画作还有几幅,有些是随笔,有些是涂鸦,不算上品却都是珍品,那些都在清流豪族手中。”

文湛把画卷起来,随后,将画轴递给一直侍立在侧的黄枞菖。

“方才,越筝,……,承怡,他说的话,我都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赵毓一转眼看着黄枞菖,而后者一直弓着身子,双手举着画轴,正想像耗子一样隐遁而去,却被赵毓抓住领子。

“黄瓜,你这个叛徒!”

“别责怪他。”文湛将赵毓的手轻轻拉了回来,同时,也让黄枞菖收拾好东西,直接退下,“内宠,这种话,越筝他怎么说得出口?!”

“可是,文湛。”赵毓却说,“他说的,也是实话,不是吗?”

“不是!我们,……”文湛急切的想要否认,不知道要怎么否认。

“不管我们之间是什么,在外人看来,就是越筝说的那样,陛下。”赵毓紧紧握住文湛的手指,“这种事情,就好像冬天花草会凋零,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还有,大海上潮涨潮落一样,根本无法改变,也无需改变。”

其实。

三年前。

文湛拿到了承怡给他的钥匙,他也曾犹豫过。

多年的心意终于如愿以偿,却让原本不可一世的帝王看到了另外一面。

那一天,他在赵毓的冉庄小院外面站了整整四个时辰,从黎明到黄昏。

他是皇帝。

大郑的传统向来是为尊者讳,只要他还算是个不错的帝王,在他治下,没有大的兵灾,没有山河破碎,没有大规模的流离失所,他身前的功业可以被歌功颂德淹没,而身后,必然是万古虚假的神圣。

但是。

承怡却不会。

佞幸。

这一罪名,就可以把承怡生前身后名碎裂成齑粉,还带着永世洗不掉的污名写入青史。

在冉庄那扇门外,文湛曾经有几次想过,今生彻底放手。

他爱他。

他知道,他对他也有情义。

他们已经拥有了大正宫异常珍稀的温情,他们可以相忘一生,谁又能否定,这也是一种永恒?

只是,……

无论那些读书人如何妄想,皇帝是上天之子,他终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自己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无法阻挡自己的手推开那扇门。

因为。

承怡,……,他就在那里。

……

赵毓,“我是破瓦罐,我不值钱,可是你不同。当年我知道你来了冉庄,我看见门锁被打开,我知道你在院子中。其实,我犹豫过,真的犹豫过。我知道自己一脚踏进去,就会把你本可以永垂青史的圣名导入万劫不复,可是,……,我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后来我想明白了,写历史的不是王侯将相,不是胜利者,其实就是能够书写历史的人,就是那帮子拿着笔杆子的人!咱们大郑的史官比那些街头上写淫|词|艳|曲的穷书生还不如,他们从来不写真正的实事,总是扛着教化的大名按着自己的喜好随意胡编与篡改。今天你符合他的心意,他们捧你是万古无一的圣王,明天你做的事情不符合他们的心意,他们就可以贬你是桀纣,恨不得再踩上一万只脚。”

“如果一辈子按照他们那种漂浮不定的心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再说,……”

想到这里,赵毓忽然低头浅笑,“陛下,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事情,即使是您,也要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并且为之让步的哟。小时候,有一年的冬至,我从御膳房给你偷了点心,送到东宫的时候,却看见你娘也在。当时那么冷,她就让你规规矩矩的站在正殿,听她胡说八道。当时那娘们,……,呃,你娘,那个,……,先皇后,……”

文湛只是看着他。

赵毓抓了抓头发,“我是说,你娘她说的话特别诡异。她说,你一定要登基,因为当上皇帝之后,整个天下都是你。不止这些,还有,百姓,官员,军队,大正宫,甚至帝国王朝都是为了你而存在的。我当时就想,这话太狂妄了,已经狂妄到无知的地步,什么样子的母亲会用这样狂妄无知的话来坑害自己的孩子?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这些话其实不是她一个人的妄念,而是整个大正宫的妄念。幸好,你没有被这种妄念侵蚀。其实,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就是这样存在着,即使我们不喜欢,可它们还是存在着,无法更改,也不用更改。容得下这样的未平事,就是一种修炼。”

文湛忽然说,“我不需要这样的修炼,我一直没有被这种妄念侵蚀,是因为我知道,从小到大,我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无论我怎么努力,无论我做了什么,我都无法得到。”

“呃,……”赵毓冥思苦想了一下,“不能够吧,……,那是啥?”

“我要你爱我。”文湛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赵毓,一瞬不瞬,“我只要你爱我,可是,我一直都无法得到。”

赵毓,“……”

文湛,“直到现在。”

……

三年前,冉庄那个小院,夜里。

文湛也是这样看着他。

他拥着他,腰腹紧紧贴在一起。

这么多年了,他们难得在一起,没有暴戾,没有血,没有那些哭的出来与哭不出来的积郁,也没有那些灭不掉的心魔与死亡也消弭不开的恩怨。

他们只是两个人,有心跳,有呼吸,有温情的两个人。

那一夜,其实无法与现在的琴瑟和鸣相提并论。

却同样让人动容。

文湛生涩到有些生硬的地步。

赵毓感觉那个时候的文湛,就在他怀中,由一个干枯的骨架逐渐生出了血肉,随后慢慢丰盈了起来,原本干涸的心从底部流淌出炽热的血液。

……

“你,……”赵毓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他,“你已经得到了。”

早已经得到了。

你心中那个人,爱你,……,也只爱你。

赵毓笑着,“那么,就请换一件未平事来修炼吧,陛下。不如,我们就从如何高傲冷漠的对待我是帝王内宠,而您是赵毓的小白脸这件事情开始吧?”

被吻住嘴唇。

此时,皇帝那薄薄的嘴唇冰冷犹如凛冬,可是,他的亲吻如同烈酒一般,带着灼烧的疼痛,与灭顶的销魂蚀骨!

……

玉熙宫带着浓重的道家的清静无为。

赵毓从来没有想到,他同文湛有一天,可以把这里弄的像焚烧炉一般。

……

赵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指抓住身下已经被汗水浸湿的被褥。

“文,……,文湛,……”

“怎么,不舒服?”

“……不,……”

赵毓有些喘不上气,慌乱中,屏住了呼吸,把脑子中破碎的词语连成一个句子,“……被、褥子太潮,等雨停,……,让黄,……,他们晒一下,……”

皇帝,“……”

清晨,文湛从床榻上起身,他的后背尽是纵横交错的抓痕,有一些甚至还微微渗血。

黄棕菖战战兢兢的为他止血上药,最后,屏住呼吸,轻手轻脚伺候文湛更衣。

白昙花静谧的香气充斥在低垂的帷帐之内,赵毓睡的很沉,裹着被子安安静静的,此时,他紧闭的眼睛,尖尖的鼻子,显得那张面孔秀美又纤细,似乎,没有经过任何的风霜,也似乎,还是那个大正宫中最受宠爱的皇子。

文湛看着他,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似乎,他们十年的分离从来没有发生过;似乎,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

“别叫他,让他多睡一会儿。”文湛吩咐黄枞菖,“我给他的手指涂了一些药,等他醒了,你问问他,手指还疼不疼,还有,以后玉熙宫这边的被褥时常晒一晒。”

黄枞菖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低头,“是,奴婢记下来。”

文湛看着他那个样子,“晒过?”

黄枞菖连忙点头,“主子说过要把这里维持的像王爷还住在这里一样,奴婢一直小心伺候着。玉熙宫的被褥都经常晒,王爷昔年爱用的香也熏着。”

文湛点了点头,“那就再用火烤一下,承怡喜欢这样。”

黄枞菖连忙答是。

赵毓不到晌午就醒了,他让黄枞菖备饭,吃完了好到卢沟桥那边去一趟。

“活祖宗,您还能骑马?”

黄枞菖给他盛莲子粥的时候扯着嗓子问了一句,被赵毓用勺子敲了一下脑袋。

昨夜弄的有些过分,今天真正是骑不了马了,坐马车颠簸也受罪。卢沟桥距离禁宫有些遥远,赵毓想了想,决定晚上直接到十三行的钱庄等周熙。

“黄瓜,关于日本那个德川幕府,还有最近二十年东海的倭患什么的,你知道多少?”

“不少。”

“那就成,你给我弄点东西看看。”

“祖宗。”黄枞菖一愣,“咱大郑有祖训,微音殿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拿出来看。”

赵毓吃饱了,放下勺子,“我不要微音殿的东西,我想让你找人去南苑藏书阁给我弄几张东海、南海,还有辽东那边的堪舆图来。你要是对日本什么的完全不懂,我怕你给我拿错了。”

“嗨,……”黄枞菖看着赵毓碗底还有一口米粥,自己拿过去,喝掉了,“吓死我了,只要不动微音殿的东西,其它的,都包在我身上。”

大包大揽的黄枞菖从藏书阁抱回来一箩筐的地图,甚至连几百年前绘制的珊瑚海的海图都拿了过来。

赵毓让他把这些全部在厚厚的地毯上摊开。

黄枞菖,“祖宗,您要辽东的地图,怎么,东瀛倭寇在咱们这里捣乱还不够,这又跑到朝鲜去捣乱了?”

辽东,九州之东,大郑九边重镇之一。

赵毓爬在堪舆图上,手指沿着长白山一路滑动,“这我哪里知道。黄瓜,别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整天在微音殿,知道的肯定比我多。我现在对朝鲜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辽东这个地方,大约有几路可以通日本。”

黄枞菖,“怎么?”

赵毓,“雍京都能看到印着三叶葵纹的银锭了,距离朝鲜和日本如此近的辽东能没有日本银钱吗?我看看,这几条商路的宽窄。对了,黄瓜,你对于辽东那边的肃慎人了解多少?”

黄枞菖,“肃慎人渔猎为生。”

赵毓,“还有呢?”

黄枞菖,“他们是好猎手,能驯养海东青!兵部有猛禽司,每隔几年就要去辽东肃慎人的部落弄几只回来。我见过那种鸟,不,都不能说它们是鸟,简直就是神物,双翅展开有八、九尺长,传说中十万只神鹰才出一只‘海东青’,稀罕着呢!”

“嗯,是挺好的。”赵毓手指在鸭子河与长白山中画了个圈。

黄枞菖,“自从上次出了那种事,猛禽司找不到人去辽东,圣上也没有那么爱打猎,再加上兵部还有几只,养的不错,似乎也能再活很久,所以就没再增添新的猎鹰。”

“哦。”

黄枞菖说,“那一年,不知道怎么了,肃慎人把猛禽司的人就地砍碎了,紧接着几个部落居然要反叛,最后虽然被辽东将军剿了,可是咱们的人也死了不少。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们贡了这么多的海东青,咱们又没有亏了他们,怎么就反了呢?”

赵毓,“猛禽司被砍碎喂狗的那个人,是不是姓王?”

“似乎是。”黄枞菖点头。

赵毓,“那个人到了鸭子河谷,问肃慎人的头领要女人陪|睡。”

“那有啥?”黄枞菖有些意外,“每次猛禽司的人过去,肃慎人都让未出阁的大姑娘伺候,他们不缺女人。”

赵毓,“姓王的自己不想活,他想要睡有夫之妇。”

“咦,什么德行?可是,……”黄枞菖呲了呲牙,笑的很是猥琐,“自己老婆让人给,……,也的确不少。只是,我们老家那里还有典妻的传统呢!一大家子没饭吃,就把老婆典当给有点钱的人生孩子,这也没啥。要说,这肃慎人有点意思,他们让大姑娘伺候猛禽司的外差,可是小媳妇就不成,难不成,这嫁了人的婆娘比大姑娘还贵重?”

“你懂个屁!”赵毓骂了黄枞菖一句,“肃慎人传统和我们不一样。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可以有情郎,所以即使伺候猛禽司那帮王八蛋很屈辱,可是对于人家来说,这是可以接受的。但是,肃慎人已经嫁人的女子就是有家有室的人,再要让人家陪,这不等于刨人家祖坟吗?不剁碎了他,还等着一起手拉手煮鱼喝酒?”

“啊?还有这种事?”

“还有,黄瓜,你们老家典妻这传统,也真是够作孽的。”

“祖宗您是金枝玉叶,千娇百宠长大的,我们穷人为了这口吃的,也是真没辙。卖老婆都不算啥,您看看我,这不,我爹娘还有弟弟妹妹饿的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没辙,把我大妹卖给人家做童养媳,家里用妹妹卖|身的银子找了个同乡的老太监,上下打点,又把我阉了送进宫,家里才渡过荒年。”

赵毓抬头看着他。

黄枞菖笑着说,“现在好了,我妹妹那个老头子死了,婆家也败了,我把她和几个孩子接回来,就在凉坡买了几十亩水浇地,一家人过的挺好。”

赵毓从地图上爬起来,黄枞菖看他实在难受,给他揉揉后腰。他笑着问黄枞菖,“司礼监的黄秉笔,能在内阁的条陈上批红,你家人还种地?”

“拉倒吧。”黄枞菖呲牙,“那群文臣们在微音殿表面对我笑,其实都是口蜜腹剑,背后不定怎么骂我呢。再说,咱大郑怎么说来,读书人最清贵,我们这种人,天生就是贱种,就算爬的再高,也是贱种。要是我再不知死活,到最后,爹娘弟妹们都保不住。”

不一会儿,文湛到了。

赵毓连他正脸都没看到,一下子被抄起来膝盖,打横抱起来。皇帝身上还穿着缂丝常服,带着外面秋雨的微凉。

“怎么这么早?”

想他。

他在微音殿的时候,想他想的都有些心慌。

只是,年轻的帝王并不想说这些。文湛把他抱回靠在窗子前面的大罗汉床上,自己也坐下,黄枞菖端来了茶水。

文湛,“饿吗?”

“嗯,……,有点。”

文湛,“想吃什么?”

赵毓忽然歪了一下头,“你说吃啥就吃啥,我听你的。”

文湛,“听,……,我的?”

这样的话,从赵毓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亲近,这同平时听到的那些‘唯请乾纲独断’是决然不同的。

“嗯。”赵毓点点头。“我说过要听你的。”

文湛,“愿意认我是你夫婿了?”

赵毓,“为什么不是娘子?”

文湛在他嘴边轻轻啄了一下,“是夫婿。”

赵毓从官窑的小碟子中挑拣了两块蜜饯塞文湛口中。他看到赵毓的手指刚刚修剪了指甲,磨的很圆润,没有锋利,也没有棱角。

入夜,赵毓到十三行,周熙果然亲自去了卢沟晓月押银车,眼下还没有回来。

他与文湛被让到内堂喝茶。

没想到,却遇到了故人。

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爷子,也在内堂,手边放着一盏清茶。他闭着眼睛,身边是个小戏,正在咿咿呀呀低声唱着《五陵公子》。

“章先生?”赵毓很意外,“居然在雍京又见到了您。”

那位老先生一见赵毓,连忙起身,让身边的小戏退下,说着就是起手施礼,“哎呀,多年未见了,将军一向可好?”

这位老先生说的一口带着吴越乡音的官话,听上去慢条斯理的,有些绵软,还拖着一些尾音,不过,入耳后却极舒服。

“这是哪辈子的老皇历?”赵毓笑着连忙摆手,“早就不是军职了。我现在就是一介草民。”

“哎呀,说起来,您还真是行踪成迷,鬼神莫测呦。”老先生有些苦恼,“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您了。”

“周熙叫我老赵。”

“不会。”老先生听着就直摇头,“他不是如此无礼之人。”

赵毓又笑,“果然骗不过章老先生。周先生就是礼多,他如今也是称呼我姓氏的,但是我在老先生面前就不能托大了,听您叫我先生,不太合适。”

“合适。”老先生笑眯眯,“您身份贵重,当的起章某称一句先生。”

赵毓微微转身对文湛介绍,“这位是江南十三行泰斗级的账房先生,永嘉章春秋。同时章老先生也是宁淮侯当年的算盘老师。”

十三行的人都是人精。

章春秋只见赵毓将自己介绍给他身后那个人,却未见赵毓将那人介绍给自己,一下子就知道了分寸。他与宁淮侯与赵毓相识快二十年了。即使他并没有一直身在雍京城,也知道赵毓与崔珩这对表兄弟半生的的权势富贵与起落沉浮。

与赵毓交好的人,有一些,即使身在眼前,也不是凡夫俗子可以与之结交的。

就如同眼前人。

“章先生,咱们这一别,有十年没见了。”

“对。”章春秋点头,“上一次还是在永嘉,当时您为西北筹军饷,拿着一封永镇山川到十三行,还要现银,我记得我们找了二十几个大账房,称了整整五天的银子,当年整个永嘉城都听到了十三行昼夜不停的算盘珠子声音,也看到连绵十余里的银车。”

赵毓问他,“章先生什么时候到了雍京?”

“昨夜。”

“您知道最近发生的事吗?”

“知道。”章春秋,“雍京银价高出了六成,十三行被挤兑。说到这里,还要感谢赵先生与西北道的倾囊相助,不然,十三行这次的劫难不知道能不能过去。”

赵毓却没有借这个话茬,甚至连客气话也没说,却问,“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道要怎么说。张先生您是行家,您要帮我说道说道。”

章春秋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赵毓,“雍京银价上涨,我知道后果非常不好,可是,我除了想到户部的秋税要借着高银价再剥老百姓一层皮外,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坏处,我感觉自己的脑子被冻住了。”

章春秋听了,笑着点了点桌面,“最近市面上杂银特别多,价格并不低,并且,还在继续上涨中。赵先生,可有感悟?”

闻言,赵毓脑中似乎是冰河炸裂!

他不禁一哆嗦。

因为银价高,那些高纯度的官锭没有人再出手,那些豪族大户囤的白银也会永埋地下,市面上再也没有高纯度的好银子,这些没有经过精炼的杂银就成了人们追捧抢夺的好筹码,或者说,这是唯一的筹码。

如果雍京的银价再居高不下,一块杂银的银锭的价格继续上涨,无可抑制,那么,假以时日,这块杂银的价格终究会超过、甚至是远远超过这块银锭本身的价值。

这是冰雪堆积的高山。

终有一天,冰雪融化,高山崩塌,那时,大地也会碎裂。

赵毓,“我试着把心中想的东西说一说,如果有谬误,请先生更正。”

章春秋点头,“洗耳恭听。”

赵毓,“原本一两的银锭,掺杂了泥沙可重一两半,如今银价高,这一两半的杂银可以做二两白银,甚至三两、四两白银使用。如此这般,自然是掺杂了泥沙越多,银锭越重,也越贵。圣人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后向银锭中掺泥沙的只会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在我大郑疆土上流通的,究竟是白银,还是泥沙?”

章春秋点头,手指在桌面上狠狠敲击了一下,“对,就是这样。赵先生心中的不宁,就在此处。多年前,我听宁淮侯说过,先生虽然生在帝王家,却对于货殖之道颇有天分,现在一看,果然如此。既然先生已经知道了这些,可有破解之法?”

赵毓正要说话。

此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外面侍立的小厮丫鬟们,还有屋子里面伺候茶水的仆从下人们,似乎整个院子的人都异常恭敬与巴结。

似乎有什么隆重人物降临。

小厮恭敬的挑开门帘。

进来一人。

一身浓重颜色的丝袍,显得身份极贵重。

章春秋见来人赶忙站起来,抬手施礼,虽然斯文,却也是恭恭敬敬的姿势。

“侯爷。”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信息全知者绝对一番玄尘道途五胡之血时代终末忍界奸夫是皇帝你老婆掉了我只有两千五百岁盖世双谐反叛的大魔王
相邻小说
玉氏春秋千面风华重生之修改人生摊牌之开局和武则天流落荒岛千金填房梵天记上海少王上海少爷西游人在天庭永不加班儒武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