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临生与澜世
接下来的一路上他都在思索着这只举止怪异的美丽猫咪，直到站在家门口才被另一件事情打断了思路，那就是——家里的房门大开着。
不但房门大开，哥哥苏澜世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对此苏临生既无奈又头痛，神出鬼没也是哥哥的特性之一，要去哪里的时候他从不会跟任何人打招呼，也绝不会记得要把大门锁好。
放下塑料袋，扎上围裙，把牛肉扔进锅里煮，再打开音响，苏临生抓紧时间享受难得的自由时光。如果苏澜世在家的话，一定又会鄙视他喜欢的音乐毫无品位。一整天没有打扫的家里灰蒙蒙的，苏临生趁做饭的间隙擦桌子拖地板，以免哥哥回来的时候又骂他只会吃。
对于这种煮饭婆般的生活，他也不是没有哀戚过。但是自己头脑不好，没有特长，甚至连体育神经也不够发达。因为什么都不会做，他从五岁开始就被哥哥呵斥着学干家事，也只有在生活技能上才锻炼出了一点信心。
每当忧伤自己过着女佣般的生活的时候，他只能用“为将来独立生活做准备”的借口来催眠自己，免得自己陷入“我真是毫无男子气概”的痛苦纠结中。
当打扫到苏澜世房间的时候他越发谨慎。地板、床和椅子上堆满了各种书籍数据，桌上的计算机屏幕和电线纠缠成一团，稍不小心可能就会弄坏什么东西。
纠缠的电线将计算机主机和一副耳麦连接在一起，耳麦上装置着一块可移动的黑色镜片。这是苏澜世独立研发的生体聊天系统，将系统接入网络流行的聊天软件，再戴上耳麦，就可以与对方进行身临其境的对话。
苏临生曾经以为哥哥会用这个系统申请专利大赚一笔，没想到苏澜世居然说“这么简单的东西拿来玩玩就可以了”，顺便赏了他一个鄙视的白眼，让苏临生对兄弟之间的智商差异忧郁了好一阵子。
谨慎地抓起一把电线，就当苏临生小心翼翼地擦着桌子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慵懒的轻叫——
“喵～”
“啊啊啊——”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发出猫叫，让苏临生顿时魂飞魄散，抹布差点从手里飞出去砸中苏澜世的咖啡杯。一脸惨白地回过头，他震惊地看见那只金色的猫咪正摇晃着长尾巴站在房间门口。
“混蛋！你怎么跑到人家家里来了？从哪里钻进来的！”他冲上去一把拎起猫咪塞进怀里，又冲到玄关推开门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哥哥没有回来的迹象。万一讨厌动物的苏澜世看见这只猫，他肯定会被揍得满地找牙。
“喵呜。”从苏临生的衣襟里伸出头来叫了一声，猫咪向传来香气的厨房转过头。锅里的牛肉正在翻滚，沸腾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听起来很诱人。
“不会吧？你这个小馋鬼难道对牛肉念念不忘？”苏临生揪了一下猫耳朵，然后一头黑线地去找食盆。毕竟对方只是一只猫而已，既然闯进自己家来了，自己身为人类总有义务把它喂饱。
等到牛肉煮熟以后，他剁碎了一小块装进食盆放在桌子底下，看着猫咪埋头吃了起来。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再接到猫咪鄙视的眼神，估计是对牛肉挺满意的。
“总算吃到合胃口的东西了吧？”他笑着摸摸猫的脑袋。
——虽然烹饪过程很粗糙，不过勉强比火腿肠好一点。——那个慵懒的女声再次传进耳朵里。
摸着猫脑袋的手立刻僵硬，苏临生惶恐万分，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表情看着那只猫。然而对方正埋头吃得起劲，一丁点都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图。
苏临生一阵晕眩，完了，他果然幻听了，他已经迈入老年人的世界了，他会不会明天就得痴呆症？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巨响，这次终于不再是幻听，因为专心吃肉的猫咪立刻抬起头，向着巨响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别害怕，可能又是车祸吧，”苏临生赶紧摸摸猫咪被吓得竖起来的背毛，“你是从别的城市流浪过来的？这里不知怎么回事，治安很差的，几乎每天都有车祸。不过这次你可别像刚才那样……哇啊啊啊！！”
还没等他教育完，猫咪突然对着他的手指张嘴就是一口，接着撒开腿跳上椅子，桌子，冰箱，灵敏地从一扇没关好的气窗里钻了出去。
苏临生泪流满面地摸着被咬痛的手指，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惹恼了这只猫。站在气窗前想了又想，他还是决定趁哥哥回来之前出门找找这家伙，以防这只任性又大胆的猫女王被卷进车祸里出什么事。
顺便看看能不能把苏澜世也一起找到。
匆忙跑出门，那时的苏临生从未想过，很久以后当他站在“the tarot”的继承仪式上回想起曾经经历的种种，将会感慨这个不寻常的夜晚。
这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夜晚，他踏出家门的这一瞬间。
然而时光无法倒退，即使后悔了，怨恨了，曾经发生的事也无法被抹去。当踏出这道门之后，他永远都不能再回到曾经的平凡生活。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断地前行，超越自己，超越澜世，超越所有人，直到站在那个世界的顶点。
以生命为代价。
深夜的街上一片混乱，果然像临生所预料的那样，附近发生了车祸。不仅如此，就在他回家之后外面开始下雨了，马路上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水洼，时不时有行人一脚踩进水里或者有车在路口拐弯的时候打滑。
没有打伞的临生就在雨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哥哥和猫咪的踪影，耳边不时传来汽车碰撞的巨响和行人惊恐的尖叫。今晚的街上出奇地怪异，几乎每过几分钟就会有车子撞在一起，翻开的车盖里冒出蒸汽，受伤的司机从驾驶席里歪斜出半个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
苏临生一边走，一边毛骨悚然地看着这一幕幕车祸，警笛在远处回响，警察看来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也不是没有抱怨过这座城市的混乱程度，有时临生都在怀疑它会不会有一天被大量的交通事故整个摧毁掉。
站在路口等绿灯的时候手机响了，当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他感觉背上似乎有细微的电流通过，整个大脑都兴奋起来。
“颂……颂婷姐……？”手忙脚乱地接起手机用颤抖的声音打了招呼，他听见对面响起了让他心跳加速的清丽女声。
“临生啊？担心死我了，澜世这么久都没上线，你们家又没人接电话，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林颂婷的语气还是和往常一样轻快活泼。她是苏澜世的同行，两年前临生在一次新年聚会上见过她一面，从此以后便为她神魂颠倒，念念不忘。
暗恋的心情是甜蜜又苦涩的，更何况对方是年龄、身份和智商都跟自己天差地别的美女计算机专家。资质平庸的苏临生真希望自己能考上过得去的大学，能让自己离哥哥和颂婷的世界更近一点。
根据林颂婷的回忆，苏澜世傍晚在网上跟她讨论工作的途中突然说要去买烟，然后就一去不回。一边听着她宛如天籁的美声，一边猜测哥哥可能会去的商店，无法一心三用的苏临生看见绿灯亮起的时候就匆匆跑上横道线，根本无暇顾及两边的车辆。
然而就在他踏上马路中央的一瞬间，两道刺眼的白光向他直射而来。茫然地转过头，他看见一辆卡车疯狂地向他冲了过来。
随着一声巨响，他的身体被撞得高高飞起，手机从掌心滑出去，撞在电线杆上摔得粉碎。
大脑一片空白，一切都仿佛慢镜头画面在他眼前轮番闪过……
身体在空中漂浮着，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目睹那辆车一个急转弯，在路边停了下来。
有人在发出尖叫，刺耳的叫声令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身体轻得好像羽毛，他无法控制自己，甚至连手指都不能动弹，就这样被整个撞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瞬间的停顿之后，有温热的东西从身体里流了出来，躺在路边的他在好几秒钟里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急促的脚步声和警笛声轮番在耳边响起，可是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温热的东西渐渐化为流淌的红色小溪，那是他的血，大量流失的血液让他的体温迅速下降，连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的车祸，居然会成为夺走他性命的死神，在这个平淡无奇的夜晚降临到他面前。
视线越来越暗，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阵靴子的脚步声令他猛然再度清醒过来。
“哒——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