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教室里的学生只剩下了临生一个人。
他走到讲台边，看见静风正哼着歌收拾讲义。看起来，今天把同学们折磨得半死不活，让他的心情不错呢。
临生这么想着，又回头看看梓夜学长。
刚才扔完火球以后，他就继续低头去看他那永远都看不完的书。话说梓夜学长的道德标准果然很奇怪，静风学长传授教科书以外的咒文算是危险行为，但他用小钢珠把学生往死里砸，就不算危险了？大家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好吗！
不过……总觉得梓夜学长今天怪怪的。
临生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觉得学长今天对待自己好像特别冷淡。
从暑辅开始到现在，梓夜都没跟他打过一声招呼。但是他既然看得见静风的讲课，就不可能注意不到其他学生，这是怎么回事？
“小可爱呀，你在想什么呢？傻乎乎的样子。”这时，耳边传来静风的声音。
“啊？啊，”临生赶紧回魂，“我是在想，为什么梓夜学长今天不理我，他心情不好吗？”
“心情啊？应该说，他已经没有心情那种东西了吧。”静风笑眯眯地说。
“哎？”临生一愣。
他回过头，发现静风虽然还是满脸笑容的样子，但是眼睛却并不在笑。
这不是一个让他高兴的话题，
所以，果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蓝橙学长都没有告诉过我，他旅行的那段时间有什么收获，”压低了声音，临生小声问，“梓夜学长是在伊斯佩里亚王都遗址那边受伤的吧？找到凶手和治病的方法了吗？”
数年前，梓夜和白维、丝蒂拉在某地出任务的时候，被不明人士袭击而身受重伤。梓夜的“心”被破坏了，因此缺失了普通人所拥有的感情。
听到临生的问话，静风苦笑着摇摇头：“这个嘛……该怎么说呢？凶手的身份，你也应该已经知道了嘛。”
“是阿尔克纳骑士团？”临生脱口而出。
王都遗址，就是如今的阿尔克纳要塞，也就是骑士团的大本营。
胆敢在那种地方出手，除了骑士团本身，也不可能有别人了。
“没错唷，”静风笑笑，“那个时候，学院侦测到王都遗址有奇怪的生命痕迹，因此派梓夜他们去调查。骑士团发现了这件事，因此出手赶走了侵略者，梓夜就是在那个时候的战斗中受伤的。只可惜，那时的学院人手严重不足，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弄清楚敌人到底是谁，这件任务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是骑士团的人破坏了梓夜学长的心？”
“是唷，但并不知道具体是谁干的，所以我们要把骑士团整个击溃，一个一个吊起来拷问啦～”静风说着说着，又有点兴奋起来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抓紧时间？”临生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我看……梓夜学长好像不太对劲。”
静风发出一声幽幽地长叹。
“那种事情，也没办法啦。在梓夜的意识中，控制感情的那部分功能一直在衰退，你很久没有见他，所以对衰退迹象的感觉会特别鲜明。至于我们学院里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
“习惯什么？”
“就是像现在这样，没有任务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完全不理睬任何人。”
“呃……但是，三方和平会议那天晚上，他跟我说话了啊。”
“因为那天晚上，帮你换衣服是他被分配的任务，是一件工作。他现在啊，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会稍微正常一点，平常都是这种神游天外的样子。”
临生心中一颤。
原来如此，难怪刚才梓夜学长砸火球的时候很认真，砸完就立刻一声不吭了。
在他的意识里，已经逐渐只剩下“工作”这项功能了。
但是……
“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梓夜学长会变成什么样？”临生轻声问，“会不会连工作都忘记？”
“会的，”静风点头，“如果一直找不到治愈方法，他会逐渐忘记一切。”
“啊……”
“所以啊，我真是没用呢。号称自己是科学家，却连一个朋友的伤都治不好。”静风说着，搔搔头发苦笑起来。
心里很沉重。
临生知道，静风是一个说话轻描淡写的人，就算再残酷和痛苦的事情，在他口中都是举重若轻。所以，虽然他的口气听起来轻巧，但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没关系，等到我们打败了骑士团，把他们一个一个吊起来拷打，就会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他尽量轻松的笑了笑，“我能去跟学长打个招呼吗？”
“可以唷，但他不一定会认得出你。”
临生不太能想象静风所说的场面，但是当他走到梓夜学长面前的时候，就立刻明白了。
感觉到有人走来，梓夜抬头，冲着临生笑笑。
但只是微笑而已，他什么都没有说。
“梓夜学长，你好。”临生温和地朝他打招呼。
“你好。”梓夜依然微笑着，但完全没有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熟人。
谈话的对方，认识或者不认识，他已经分不清了。
临生突然感到心中一阵酸涩。
到底是谁，会干出这么恶毒的事情。
逐渐夺走一个人的心智，还有比这更令人悲伤的事情吗？
***
和梓夜学长打过招呼以后，临生就向静风告辞了。不知为什么，蓝橙学长一直都没有回来，大概是买红豆烧的队伍太长，耽误了他的时间。
趁此机会，临生到TTS的办公大楼里去了一趟。
巨大的摩天楼高耸入云，内部依然是大公司的那种感觉，忙碌、安静而井然有序。
澜世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面前漂浮着一片绿色的透明屏幕，无数复杂的数据在上面快速滚动，看的临生眼花缭乱。
“你来干什么？”澜世冷冷地看他一眼，坐在老板椅里完全没有要站起来迎接的样子。
“看你最近都很惨绿的样子嘛，怕你过劳死，带了一点补充营养的东西，“临生不爽地看着他，从挎包里摸出一袋压缩饼干，扔在澜世的办公桌上。
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工作狂哥哥就经常呆在自己的书房里，几天几夜都不出来。
如果不是临生经常送压缩饼干去救济他，大概他早就饿死在电脑前了。
而最讨厌的是，这种严重缺乏运动的家伙，居然只是脸色惨绿而已，身材依然高挑完美、结实矫健，完全没有虚胖或者瘦削的迹象，真是让人太痛恨老天爷的不公平了！
“唷，还是柠檬味的，”澜世抓起压缩饼干，冷笑一声，“吃了这个，我大概又能不眠不休的工作一个月。”
“你的语气听起来咬牙切齿的。”
“废话，我也想放暑假啊。”
“既然不想工作，当初就不要为了救我而回到学院里来嘛。”临生嘲笑。
澜世立刻面露阴沉：“小子，别以为送了一包压缩饼干给我，就可以口无遮拦了！”
临生赶紧捂住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漏出声音：“但是，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虽然大家在放假，也不会人手短缺到所有的事情都要你一手包揽的地步吧？”
“我有我的理由！你懂个屁啊！——”澜世咆哮。
“原来你还有理由？我确实不懂啦……不谈这个了，后来骑士团还有攻击学院吗？”
那天的三方和平会议上，蓝橙大闹了一场，希望对敌人有震慑效果才好。
而听到临生的问话，澜世的脸色缓和了一点。
“无差别攻击倒是的确没有了，看来奥洛芙蕾的人们还是很忌惮赛颂的威严。”
——与威严相比，说是暴力才更加恰当吧？整个会场里的人都被打成那样了，要是还敢攻击学院，那才真的是不要命。
“攻击停止就好，”临生叹息，“不过，多亏你那个什么‘私生子’的馊主意，让我被敌人误会的好深。”
“因为我仔细想了一下，让你冒充蒙蒂亚勒，风险太大了。”
“确实，原住民和骑士团都很想把那家伙碎尸万段，但你干嘛一开始不告诉我？那样的话，我还能有点心理准备。”
“如果事先知道这种设定，你还会愿意去开会吗？”
“……你的心机还真重。”
“谢谢夸奖。”
“谁在夸奖你啦！你存心在气我是不是！我走啦！”
“再见……等等，”澜世说着，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宣传单，揉成一团扔在临生的脑袋上。
“好痛！你又干嘛！”
“这个手机，是前天发售的新款，去帮我买来。”
“什么啊……”临生摸着脑袋，把纸团从地上捡起来展开。他自己不爱赶时髦，用的手机还是好几年前的旧款，但澜世倒是一直对数码产品乐此不疲。
“就是这个？我昨天在电视广告里看到了，”临生把宣传单颠来倒去的看，“但是你上一个手机又没用坏，省点钱不行吗？”
“我花我自己的钱，关你屁事，”澜世咬牙，又朝他扔了一个纸团，“天天都在加班，买新手机犒劳自己都不行了？！”
唉，说的也是。
这就是所谓的发泄型消费吧，工作太忙，就用拼命购物的方式来安慰受伤的心。
临生不敢再多言，灰溜溜的离开了办公室。
澜世的命令不能违抗，临生也没法再在学院等着蓝橙学长回来了。给他发了一条手机短信说明情况以后，他就匆匆把自己传送回凡界，去数码城买手机。
幸亏有了传送咒文，瞬间就能到达目的地，他倒是不需要挤几个小时的公车赶去市中心的商业区了。
虽然今天是工作日，商业区依然是熙熙攘攘的。
临生跑到指定的专卖店，看见前面已经排起了一长串的队伍。
真是无法理解，只是一个手机而已，为什么要排着队来买？有这点时间，在家里吹空调看电视不行吗？
当然，这种话临生也只能藏在心里，如果被澜世听到了，一定又会嘲笑说“你这个白痴真是毫无理想和品味，难怪只能当一辈子穷人。”
“喂喂，小弟。”这时，身后有人捅捅临生的胳膊。
临生抬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染发戴项链，打扮的很时尚的样子。
“是来给女朋友买手机的吗？我也是喔。”青年嬉笑，看起来是自来熟的性格。
“啊、啊哈哈哈……”临生汗颜的搔搔头发。
——“其实是在给哥哥买手机”，这种话实在说不口啊。
青年将临生的含糊其辞当做了承认，继续嬉笑：“果然你也是吗？我也是！我们真是好男人！”
……在自家兄长以及一众怪胎学长的压迫下，自己绝对没机会变成普通意义上的好男人吧。
临生继续干笑，心里已经在泣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