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马车停下了,美丽宁静的堇之馆就在眼前。隔着黑色的铁栅栏,可以看见宽阔的草坪和五彩缤纷的花丛,这处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似乎永远都不会被纷飞的战火波及到。
车门轻轻打开,梓夜冲临生笑了笑:“抱歉,让你听了这么多胡言乱语。那么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自己走进去吧。”
临生依依不舍地看着梓夜学长,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与学长的最后一面了。
想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梓夜学长,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后会有期。”
梓夜一愣,然后笑着也伸出手,与临生轻轻握了一下。
这一次,终于没有出现可怕的力气,临生的手没有被抓痛到龇牙咧嘴,原来梓夜学长也知道如何收敛自己的力气。
但是,梓夜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温柔地微笑着,然后轻轻把临生推下了马车——不要后会有期,他所希望的,是与临生永不相见,让他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充斥着黑暗的世界。
再也不要。
穿过草坪,临生走进堇之馆华丽宏伟的建筑物里。
当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瞬间被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宽敞的大厅里,不知为什么出现了一根巨大的玻璃柱子。柱子的高度从地板一直顶到天花板,几乎将整个客厅都占据了。
玻璃柱里,充盈着水蓝色的液体,里面似乎还飘着一个人。
临生刚想看看清楚,就听见一个声音从二楼传来:“你来了?”——是澜世,他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嘴里叼着香烟,双手抄在裤袋里看着玻璃柱。
“你怎么在这里?”临生充满疑惑地走上二楼,“这是什么东西?里面是谁?”
“这是静风设计的治疗仪器,里面是你亲爱的学长,我在监视他的身体状况。”
“咦咦咦咦?!”临生大惊,跑到澜世身边定睛一看,漂浮在液体里的居然是蓝橙学长!所以,学长从他的精神世界里离开之后,就来到了堇之馆这边?他是回来接受治疗的吧?
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看,蓝橙闭着眼睛,似乎正在熟睡。
他漆黑的发丝拂过脸庞,身体在水蓝色的液体中轻轻漂浮着,就像一具漂亮精致的人偶。
看见蓝橙,蒙蒂亚勒也从临生的口袋里钻了出来,两只短手扒住玻璃,默默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凄凉而空洞,像是带着无尽的忧伤,让临生只看了一眼就难受得扭过头去了——还是不要看了,蒙蒂亚勒和赛颂之间数千年刻骨铭心的感情,是他这种年轻人所无法理解的。
“真美,不是吗?”这时,澜世冷冷一笑,伸手抚摸着玻璃光滑的表面,“美得……好想让人把他毁掉……”
“你在说什么啊!”临生大惊失色。
“我是说真心话,你难道不觉得他现在这副样子,还是死了比较好?”
“呃……”
“难道你还希望他再一次醒过来,继续完成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继续折磨自己和身边的人吗?”澜世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明白这个家伙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让他愿意燃烧生命去完成一件不可能的任务?——让奥洛芙蕾的美丽永恒,这种对自己完全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为什么愿意如此坚定不移地去做,他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吗?”
“其实,我也无法理解,”右侧,传来蒙蒂亚勒闷闷的声音。“而这,就是我们大家都跟赛颂不一样的地方。他的意志比任何人都要坚定不移,是他一直在指引着我,如果不是他的督促,像我这样随心所欲的人根本不可能建立起伊斯佩里亚。”
“所以,我说他还是死了的好,”澜世转过头,冷冷地看了蒙蒂亚勒一眼,“如果不是当年你们两人的相遇,如果不是他选择跟你一起踏上征战的道路,冬凛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我又没逼迫他,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追随我!他被安斯帕瑟暗算,我也不想的!”
“你还敢说!”
看着两人瞬间争吵起来的样子,临生一头雾水。
出了什么事?这两个家伙是第一次见面吧?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吵架了?为了冬凛老师吗?这么说来的话,悠司和蒙蒂亚勒初遇的时候,也曾经因为蓝橙学长而吵架——懂了,都是蒙蒂亚勒的错,你这个四处拉仇恨的混蛋,到底是有多惹人厌啊?
正当他思考着要帮哪一方还是纯旁观的时候,二楼走廊的尽头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听见脚步声,澜世脸色一变,“唰”的一声就消失了。
临生这才意识到,刚才一直在跟自己对话的居然是澜世的立体影像。而更让他意外的是,蒙蒂亚勒听见脚步声居然也像遇见猫的老鼠似的,慌不择路地朝楼下逃去。
又小又圆的身体行走不便,他几乎是一路滚走的,转眼间就消失了踪影。
下一秒,冬凛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看见这位温文尔雅的长者,临生条件反射地弯腰行礼:“老师您好。”
冬凛笑了笑,慢慢走到临生面前:“辛苦你了,临走之前还不得安宁。这边很吵,所以我过来看看,刚才,我好像听见澜世的声音?”
“是……是呢,他一听见你的脚步声就逃走了。”
“他可能是不想见我吧。”冬凛笑笑。
“为什么?”临生不解。
“澜世他……对我好像有一些心结,他很讨厌我对安斯帕瑟消极的态度。但是,我跟他那种锋芒毕露的性格是不一样的……没关系,我想他总有一天会理解。”
临生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
的确,澜世那家伙既嚣张又卑鄙,心眼还很小,要是谁敢像弄伤冬凛那样弄伤他,他搞不好会把敌人的祖坟都刨掉。但是像冬凛老师这么温柔的人,肯定做不出心狠手辣的事情,而且他一直有参与悠司的理想国计划,说明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战斗,澜世难道不懂吗?
更何况,澜世明明对冬凛的伤那么在意,还要为他被安斯帕瑟弄伤的事情出一口气,还迁怒于蒙蒂亚勒,说明他对冬凛还是有感情的吧?既然如此,干吗不好好把心意说出来,非要两个人躲来躲去的?
搭档之间的关系,真是无法理解。
叹了口气,临生只能苦笑着换了个话题:“对了,冬凛老师知道吗?其实……刚才蒙蒂亚勒也在这里的。”
“我知道。”冬凛笑了笑,然后就不说话了。
他依然是宁静如水的表情,却像是忽然与临生之间隔开了一层透明的壳。他,似乎并不想跟蒙蒂亚勒见面。
这么温柔的冬凛老师,那个时候一定是对堕落的蒙蒂亚勒伤透了心,才会离他而去。
想到这里,临生觉得有些窘迫。
虽然一切都是蒙蒂亚勒的责任,但是如今自己占用着那家伙的身体站在这里,总觉得对冬凛老师很不好意思。
于是,心不在焉地聊了几句之后,他就匆匆跑掉了。
离开大宅来到花园,临生远远就看见一个糯米团正在草地上滚来滚去。
“别玩啦!”临生走过去,用脚尖戳了戳糯米团的肚子。
“啊~不要啦~”糯米团发出一声销魂的怪叫,而后突然恢复了正经的语气,“冬凛他……是个好人。”
已经习惯了蒙蒂亚勒喜怒无常的性格,临生也没在意,继续用脚尖戳着他的肚子:“嗯,是啊,冬凛老师好温柔,完全不会与人发生冲突的样子。”
“不是哦,冬凛是一位稀世的谋略家,如果看到他威风凛凛地指挥打仗的场面,你会吓一跳的。只是,他非常宽容,会给自己和别人都留下很大的余地。他不会把敌人逼到绝路,也不会与任何人发展成争锋相对的关系——就算,对方是安斯帕瑟。”
“那你还真是有过一位好部下。”
“当然的啦……不过回想起来,我这一生还真是给冬凛添了不少麻烦。最初的时候,我还吵着要他编造传说提升我们的形象,而他居然也为我做到了。”
“什么传说?”临生好奇地问。
“就是黑色种族的传说啦。”蒙蒂亚勒捂嘴一笑,“你也应该听说过吧?冬凛编造的那个故事,至今还在学院里流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