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寒冬的天幕仍旧一片暗黑,艾澜准时起身,穿着单衣,在凛冽的寒气中晨跑,之后是打拳,直到一个时辰后满身出汗方才停下动作,走向浴房沐浴更衣。
算起来艾澜离开皇宫来到这座名为"白澜"的农家庄园已有一月之久,但每回想到庄园的名字仍然会恶寒地抖几抖,肖白那厮在未经她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找了个书法大家题字——白澜,之后还跟她得瑟说是名字取得很有意境雅趣,且仙气飘飘。
艾澜当时的反应是直接抬脚去踹,却不想肖白竟用自己的身体去挡。艾澜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否则肖白就不止是抱着肚子唉唉叫了。艾澜虽然清楚自己只用了三分力气,也明知肖白是故意装作被踹得很严重的模样,但他的面色却是白了几分,同时额上也渗出了冷汗,艾澜的心不由地提起,抬手就去扒肖白的衣服,想看看是不是真踹狠了。肖白一把捉住艾澜的手,眼睛眨了眨,笑道:"澜澜,何不去屋里..."边说边轻轻摩挲着艾澜的手背,天知道他那向来清澈干净的眸子竟也莫名地勾魂摄魄,艾澜惊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抽出手转身就朝门内走,徒留肖白在后头不怕死地一声比一声甜死人地唤着:"澜澜!澜澜!"
艾澜沐浴完,换了一身月白底缀细小樱花的袄裙,外罩一件镶有白色兔毛边的石榴红妆花棉褙子,依然系着她那条用途多多的白色腰带,整个人显得清爽而又不失娇俏。艾澜平日里的衣饰小部分是当初语雯送的,大部分则是肖白让裁缝特地上门来为她量体裁制的,除此之外,肖白还送了她一匣子名贵漂亮的首饰,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只能收下放在角落里落灰,而她平日里最多也就是戴几朵淡色珠花。
这时,一位年约十八九的少妇打扮的女子自前院走过来,见到艾澜忙蹲身行礼:"澜姑娘,早饭已备好。"
"我知道了,有劳!"艾澜笑着道谢,那女子腼腆地笑笑,转身提着裙子快步回了前院。
庄园里除了艾澜和肖白外还住了一户八口的农家,是肖白买来看家守院外加打理庄园后方几十亩耕地的。此户人家,爷孙三代同堂,刚才那位少妇便是这家大儿子新娶的妻子阿翠,负责庄园内的一日三餐。这家人还有一个十五岁的未婚儿子,以及十二岁的小女儿,本来她爹妈还想让那个小女儿给艾澜做个贴身婢女的,可惜被艾澜拒绝了,她穿来时原本就是做个伺候别人的婢女,如今却让别人来伺候她,这绝对是有心理接受障碍的。很多时候,她甚至连饭都是自己亲手做的,一来阿翠虽然手脚利索,干活麻利,做的农家饭也算可以,但阿翠以前过惯了苦日子,做的饭菜总显得有些缺油少味的,一顿两顿吃无妨,但顿顿吃就让人难受了,于是艾澜就想着偶尔自己做做饭改善一下口味,却不想,肖白吃一次便吃上瘾了,寻各种由头讨好艾澜,就为了让艾澜做饭投喂他。
艾澜来到前院的饭厅,只见饭桌上摆着一碟葱油花卷,一碟腌的酸辣萝卜丁,一碟辣味腐乳,外加一碗白粥,清清淡淡,且冒着腾腾热气,显然阿翠是算准了她到来的时间刚刚从锅里端出来的,真是有心了。
艾澜朝阿翠点头并投去谢意的眼神,阿翠腼腆地将颊边的碎发朝耳后拢了又拢,一张不算漂亮的麦色面庞微微泛红,朝艾澜又蹲身施礼后离开饭厅,一月的时间,她已经摸清艾澜的喜好了,吃饭时不喜下人站在旁边伺候着。
艾澜用完早餐后,已经是辰时二刻了,可肖白的房门依旧紧闭着。
一个月了,艾澜发现肖白贪睡的时辰越来越长,明明昨晚酉时便去安歇了,却不想这都快巳时了还在睡觉,莫非半夜不睡觉出去鬼混了?
艾澜摇头轻笑,她的五感比一般人灵敏得多,除非他能像神机宫宫主那般拥有出神入化的轻功,似清风一样来去无痕,否则她不可能察觉不到他夜里出去过。
艾澜在肖白的房门前静伫了好一会儿,复又回到前院的厨房,净手,从房梁上拿了一块冻硬的还算新鲜的五花肉,葫芦瓢舀了一瓢大铁锅里常备的热水将肉清洗干净,再放在砧板上切成黄豆大小的肉丁,而后掐了灶台上以花盆培育出的鲜绿小葱叶,切了葱花倒上调料调和成馅料,这才用了阿翠发好的面团擀出皮,包成一个个小巧玲珑的肉包子搁在锅上蒸。
艾澜做饭的手法很是娴熟,明显是做惯了的,一旁一边烧火一边看着艾澜忙碌的阿翠不由地笑着称赞艾澜包的包子好看,精致得让人都不忍下口了。
等到巳时,艾澜提着两层食盒来到肖白的门前时,房门依旧紧闭,隐隐能够听到屋内主人轻微的呼吸声。
肖白以往是最喜欢艾澜包的肉包子的,趁着热乎能一气吃下十来个。艾澜扫了一眼手里的食盒,正热乎着呢,再搁置一会儿怕是就要冷掉了,于是抬手敲门。
这是艾澜自入住"白澜"庄园以来首次为肖白送吃上门,权当是还他替她传递消息的人情吧,呃,说到人情,貌似她还欠着他一个很大的人情来着。
昨日,在肖白的帮助下,艾澜与武安侯府内的哑姑她们终于再次以书信联系上了,艾澜将自己的现状告知了哑姑她们,心知她们无法轻易离府来看望她,她倒是可以去见她们,但她眼下正着手规划着一件事情,一时也抽不开身,而且她一个九岁女娃的身份各种不方便,只能以书信联系,并买了些布匹、首饰、点心吃食什么的一并送了过去。
敲门无人应,艾澜稍一用力竟发现房门没有上拴,轻易便推开了。
艾澜有一瞬的犹疑,虽然外人的隐私什么的在拥有读心能力的她面前大多是显露无疑,但有些事情她还是很注意把握分寸的,譬如一个姑娘贸然进入一个男子的房间会很不妥当,虽然那个姑娘才九岁,而那个男子基本上还只能算是个少年。
权衡再三,艾澜还是走了进去,她与肖白也是极为相熟的朋友了,肖白帮她良多,而她也十分信赖肖白,如此再斤斤计较这些也是矫情了。
肖白房间内的摆设是极为古色古香的,处处皆透着低调的奢华之感,红木镂空浮雕的折屏上嵌着一副水墨勾勒的翠竹绣品,淡雅名贵,尽显其主人超凡脱俗的风华品格。
艾澜只淡扫一眼屋内的摆设,心内赞叹,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绕过屏风便是素雅的淡青色床帐,床帐半掩之中露出一截月白色缎面被子。
"肖白?"艾澜仍旧读不出肖白的心声,只好出声。
依旧无人应答,艾澜有不好的预感,猛地掀开帐子,却见原本呼吸匀长的肖白忽然就睁开了眼,艾澜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再仔细看去,却发现肖白笑了:"澜澜,你是来叫我起床的吗?"
艾澜深深地看了肖白一眼,肖白也同样看着她,若是这一幕被外人看去,妥妥的深情对视,暧昧丛生,那奸什么的情亦是无限。
在艾澜的眼里,肖白此时的眼神一如往日般清澈干净,但并非天真单纯的那种干净,而是视污秽腌臜于无物,天生自带净化神器,再加之性子淡然,行事低调,是以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化外超脱感,表现在外人面前的就是那种诡异至极的毫无存在感。
艾澜熟悉肖白,也正因为如此,她可以肯定,方才他睁眼的一刹那,那眼神如寒潭一般深邃且冰冷,整个人的气息也是截然不同的,那分明就是,另外一个人!
"你..."
"哇,好香!我好像闻到了肉包子的香味,澜澜,你是特地为我做的吗?"肖白一脸兴奋地掀开被子下床,只着一身月白中衣便直奔桌边,打开食盒,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肉包一口咬下已是去了包子一半,后又蘸了点调料小碟中调好的麻油香醋,美滋滋地一口吞下剩下的一半,一边大嚼特嚼,一边幸福地眯缝起眼睛。
艾澜抿了抿唇线,对肖白故意转移话题有些不悦,就这么看着肖白牙未刷,手脸未洗,一会儿工夫便消灭掉十来个包子,担心他吃噎着,还好心地提醒他:"第三层食盒里还有一钵红枣粥,我加了几味中药,补气血的,放心,不苦,是甜的。"
肖白这时倒是放慢了吃食的速度,优雅地打开第三层食盒,取出那钵粥,拿起汤匙就开吃。米熬得糯糯软软的,虽有红枣和中药的气味,但吃起来的口感却是极好的。
"...除了婆婆,还真的没人对我这么好过..."肖白一边用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粥,一边小声嘀咕着,"澜澜,我越来越不想离开你了,我就想这么平平静静地看着你安然长大,再看着你嫁人生子..."说到此处还故意吸了一下鼻子,纵然心里酸溜溜的,但还是故作玩笑一般与艾澜开着玩笑。
"啪",艾澜走过去一巴掌拍在肖白背上,"别想蒙混过关,说,方才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啊?不就是你过来喊我起床,我很给面子,立时便起了吗?"
"肖白!"艾澜有些动怒了,他是瞧不起她的智商吗?
"..."肖白突然垂下头做出一副认命的模样,"好吧,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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