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住在驿站,进宫尚需许多安排,她是捡的。”
战肖简单的叙述,让小七有些失落。
再怎么说,也不应该说她是被捡的吧。不过仔细想想,她和战肖的几次偶遇,说是偶然也不无可能。
如果萧毅是装病的,那么他此番特地从天朝叫来御医,便是另有目的。战肖作为萧毅的亲信,自然是要提前准备,时常出入宫闱。
究竟是她之前太过紧张了,想得太多,还是,这只是战肖的说辞。
“我在宫中这么多年,都捡不回这么可爱聪颖的女娃娃,竟便宜了你……”
孙婷瑜自动忽略了那御医的事,拿着做好的药走到小七的面前。
小七端正地坐在那里,她鼻翼间充满着药香,依稀能辨出几味药,但是也并不能完全认出。
孙婷瑜指着手中的药盒,对小七说:“这里面加了许多我自己的独门秘方,你是分辨不出具体的药味的。”
小七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赶忙端坐在那里,低着头。
医家的独门秘方,都是传男不传女,里面的规矩很多。小七用自己的医学素养,去探查这方中的东西,本质上也算是窃取,是不道义的行为。
孙婷瑜在做药的时候,顺便看了看小七自己做的药,便推断出她是懂得一些医理的。方才她追寻药味气味的模样,也是医者才有的姿态。
孙婷瑜更加好奇了,一个小奴,缘何能有这样的水准,竟已经到了闻到气味,便能推断出药味的程度。
要知道,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少说也要学习十年的医术,方可成效。
带着这好奇,孙婷瑜继续介绍道:“这药方药效霸道,不管多重的剑戟之伤,士兵只要用上这药,七天之后必能痊愈。但是它也有其弊端,那就是创面触及肌肤会有挖骨剜肉的疼痛感,若你能忍得住,一炷香的时间,这痛苦便会解除。七天,每天三次敷药,便可奏效。”
若是军营里五大三粗的汉子,孙婷瑜就不浪费唇舌了,刀剑无眼,能好得快是最好的,士兵们也不会拒绝。
可是眼前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大腿还没有士兵的胳膊粗,这样的痛苦非常人能够忍受,若是小七意志不坚定,疼也是要被疼死的。
小七点头,没有一丝犹豫。
她连那穿肠毒药的滋味都尝过了,又怎么会畏惧这点小痛苦呢。
孙婷瑜眼中的欣赏越发深刻了。
他立刻为小七医治了起来。
即便有了医嘱,可是,当那药膏触碰到她的伤口的时候,小七还是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那药膏竟然像是一只只活蹦乱跳的蚂蚁,在她的伤口上迅速蔓延开来。那本就外翻的皮肉,就这样被无数的蚂蚁啃噬了起来,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一团团血盆大口死命地咬着。
疼痛让小七一瞬间,所有的毛孔都炸裂了,她肌肉紧紧绷在一起,汗珠顺着额角不住地留下。
这种痛苦,远比她想的还要剧烈,小七紧紧地捏着拳头,直到孙婷瑜涂抹完药膏,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她的气息是紊乱的。
这对于灵力高超的战肖来说,并不难发觉。
她的每一丝隐忍,战肖都听在耳朵里。
他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匕首,侧过头来。
擦拭药膏需要脱下外衫,男女有别,战肖便等在外面。可小七的气息已经说明了她正在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叫喊出声,这让战肖的心底里不由得冒出一阵古怪的情绪。
“她……”
“没关系,就快好了。”
孙婷瑜任由小七痛苦下去,并没有采取措施。
他自己的药,当然知道有多么的疼。
只这么一会儿,小七的脸色就已经惨白如纸了,她咬着嘴唇,不断隐忍,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这让孙婷瑜更加感兴趣了。
要知道,便是久经沙场的士兵,被这药物侵蚀,也会痛不欲生,有些甚至直接晕死过去。这个小奴,竟然就这么忍下了。
她的表现,告诉孙婷瑜,这个小奴是个有心气儿的孩子。
小七隐忍到了极致了。
如果是在从前,她一定会尖叫的,但是现在,卑微的身份时刻警醒着她,不能放纵。
她是私自离开枫天阁的,如果被人发现,那么不仅是她自己要受到处罚,奴所的管事淳于敏也会被牵连。而后她又被战肖带到太医院,受了孙婷瑜的医治。孙婷瑜是端王的私人太医,怎能给她一个奴籍看病。
这便是僭越的死罪。
她发出任何声音,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自己会被处死,还会让帮助她的大家受到处罚。
小七顾虑许多,便不得不挑战自身极限。
她努力忍耐,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要扣进了皮肉之中。
她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弱,战肖担心地皱了皱眉。
他站起身,也顾不得许多,掀开了围帘。
小七看了他一眼,接着,麻木席卷头颅,她的世界便就这样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
“一只小黄鹂呀,它落在枝头上,落在枝头上,轻声歌唱……唱给她最爱的情郎,她的情郎在那里呀,就在那枣红的小马上……”
……
悦耳的歌声在耳畔回荡,小七看到一个身着狐裘手拿弓箭的少年,正在苍茫的天地间,骑着小马缓缓地向她走来。
炙热的温度,让他的身影变得弯弯曲曲。
马儿的铃铛叮咚作响,在风中格外清脆动听。
一种酸楚的感觉从心底里迸发而出,小七看到自己向那少年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苍白得发光,纤细如枝的指尖缠绕着一团火焰的刺身。
泛红的火焰,仿佛地狱的鬼火,几乎要将她柔弱的身体焚烧殆尽。
“你是谁?”小七胸口闷闷的,迫不及待地问道。
听到自己的声音,画面忽然扭转过来,她不再是那只苍白的手的主人,而是一下子转到了第三视角。
这种骤然改变角色的镜头,让小七一阵眩晕。
抬头,她看清楚了那女孩儿,女孩儿以纱遮面,浑身上下也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那是冬日里的装备,和此刻炙热的温度极其不符。
女孩儿慢慢转过头来,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面向小七,她的眼眸忽然变得全黑,没了眼白。
毫无血色的脸颊上,顶着这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看起来极端诡异。
小七倒吸一口凉气,就听那女孩儿沙哑的奸笑:“我是你呀,你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