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幽幽,青草萋萋,无名墓园,霜寒露重,有烈酒盈杯。
墓碑整整齐齐,就如士兵的身躯,挺拔,刚直,剑插蓝天,虽死不倒。
“我们是蓝天雄鹰,大地猛虎,深海蛟龙;我们誓死出击,捍卫祖国荣耀;我们挥洒鲜血,浇灌祖国大地;我们骄傲,如血火脊梁;我们无畏,如手中钢枪。我们无名,我们长眠于此,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士兵,青山与我们同伴,军魂与我们相随,烈风奏乐,奏响我们的铿锵誓言:为了祖国,我们可以抛弃一切,我们虽死无悔,长眠于祖国大地是我等夙愿。当战火重燃,我们必将浴火重生,继续我们的共同使命——保卫国家……”
一个披满霜露的年轻男人,安静地坐在一面墓碑前,嘴里喃喃念叨着,声音低沉,细不可闻。
但风声飒飒,墓园里仿佛响起了成千上百响亮坚定的声音,如洪流汇聚,军魂重凝,浩浩荡荡,天地轰鸣。
墓碑前的燃香早已被露水扑灭,只余下最后一点余烬。
年轻人在身上摸索着,掏出一包香烟,抖擞着,想要点燃,但手颤抖得厉害,打火机冒了几次火星,却仿佛被空气里的寒意压了回去,点不燃香烟。
他甩了甩手,啪地一声,终于将香烟点燃。
他深深吸了一口,就倒插在墓碑前。
他一连点了五根香烟,整整齐齐地排成一行,青烟袅袅,散发着无声的庄严而肃穆的气息。
“老五,这是你一直唠叨着想要抽一次的将军牌烟,劲很大,原本不想给你的,但想想,还是帮你点上吧。这牌子已经停产了,下一次,我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给你弄这烟,别上瘾啊……”
“魂归来兮……”
“……”
……
嗤嗤嗤嗤!
米大郎闪电将脑袋缩了回去,子弹擦着水泥墙角而过,碎屑飞溅,划过硝烟满布的脸庞,撕出了几道细微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他浑然不觉,紧紧握住滚烫的钢枪,双眼冷冽如寒刀,精神高度集中,默数着敌人的子弹数量。
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每一次战斗都会全神贯注,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
身为天朝无名战线里声名大噪的军刀特种队一员,他淡漠生死,在枪林弹雨里无数次击杀那些凶残的敌人,眼皮子都不带眨上一下。
“喂,大郎,别绷得这么紧,放轻松一点……”
对面街口墙角后,一名同样全副武装,脸上涂满油彩的士兵朝米大郎喊了起来,嬉皮笑脸的。
他还从身上掏出香烟,抖擞着点了起来,美美地长吸一口,尽管子弹在空气里嗖嗖划过,掠出一道道灼热的痕迹,却依然无法让他脸色多变一下。
米大郎无奈地眨了眨眼,被这个活宝给气乐了。
这种激烈的战斗里,随时都可能被不知从哪里射过来的子弹击中,死得不明不白。这家伙,不保持警惕,反而笑嘻嘻地闲话唠嗑,真当战斗是儿戏呢。
对面那家伙有一个外号,叫老五,同样是军刀一员,跟米大郎一起搭档战斗,算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了。
正是因为太熟了,所以更想吐槽。
米大郎很讨厌老五那嬉皮笑脸的性格,没个正经相,天生就跟他犯冲。不过老五战斗起来是一把好手,这才让米大郎忍了下来。
“少抽点烟,上次检查,你的肺都黑了,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老五一气长吸了一口,香烟飞速燃烧,瞬息之间,烟灰就蔓延到他糙黄的两指处,被他随手一抖,烟灰雪沫一样散落。
米大郎看了一眼,忍不住出声劝了一句。
“收敛什么,我这辈子就靠这东西活了,要是戒了,我的人生就彻底灰白,没有一点颜色了……哎,大郎,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怎么样?别老看那些老掉牙的武侠小说了,那东西早没落了,我跟你说啊,现在火的是玄幻,是都市,是斗破苍穹……”
“我乐意……”
“哟,你这小郎君还真是倔啊,我好心好意介绍新书给你看,你还不领情呢……要是退役了,我肯定要写上一本,名字都想好了,都市兵王老五的妖孽人生,这feel,倍爽哈哈哈……”
“都市兵,王老五的妖孽人生啊……”
米大郎嘴角微微翘起,忍不住笑着大声说了一句。
这时,枪声停下来,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分外响亮,在这血火与硝烟之间,带来一丝轻佻而搞笑的气息。
“靠,有你这么埋汰的么?”
老五叨咕了一声,屈指一弹,透着丝丝红光的烟头掠了出去,在半空中悠悠飞舞。
呼!
瞬息间,老五如猛虎一样窜了出去,连看都没多看一眼,枪口就扬了起来,砰砰砰地喷出了火花。
米大郎同样急速开火,配合着老五的动作,默契到了极点。
战斗很快结束了,一场大胜,敌人被歼灭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也纷纷抱着头出来投降。
然而,危险总在不经意间来临,一颗子弹砰的一声响起,突兀到了极点。血花,倒跌出去的身影,咆哮,愤怒的枪声,交织出这战斗最为血腥残酷的一面……
“你个笨蛋,都市兵王不写了么?妖孽人生不继续么?你要是写了,我保证放下武侠小说,一定会看的,你倒是写啊……”
墓碑前,年轻男子忽地泪如泉涌,声音哽咽,拳头抓得紧紧的,身子颤抖个不停。
良久,他的情绪才缓缓平静下来。
“你放心吧,咱爹咱妈的身体都还好,我一直帮你看着呢。你爹你娘,就是我爹我娘,我会好好孝敬他们二老的,他们的儿子,一直都没有离开……”
“你的都市兵王,我来帮你完成,你想要的妖孽人生,我也会全力谱写……”
“我已经退役了,在江海市一家小区里当了保安门卫。我看那些都市兵王,不是保安就是保镖,要么就是小白领,反正都很平凡普通,他们都准备扮猪吃老虎,我也要继承前辈们的优良传统,学习他们的优秀经验……”
“我刚上班一段时间,日子太平静了,都没人狂拽炫酷来打脸,我怎么反踩回去,老五你给我出个主意呗……”
“我在小区里看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年轻人,学习很好……你一定很羡慕吧,老五你个学渣……”
“江海市很大很热闹,人们都很好很和平,日子过得很平静,虽然吵吵闹闹也不少,有人还大打出手,像小孩子打架一样,但这不就是人生么?老五你看了吧,这都是我们努力的结果,你可以放心了……”
“这盛世,如你等所愿,你们可以安息了……”
年轻人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林立墓碑,神情肃然,三杯烈酒浇下,酒滴晶莹剔透,团团挥洒,然后无声无息地深入大地,慰藉英灵。
啪!
年轻人身形笔挺,行了一个标准无比的军礼,然后转身离开。
清风徐徐,墓碑整整齐齐,俨然无数身影浮现。他们静静凝视着年轻人越走越快的背影,轻轻地笑了,十分欣慰。
这盛世,确如我等所愿,虽不完美,却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