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安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陆飞左顾右盼，手不知道放哪里，小腿也是抖得厉害，感觉无比别扭，浑身不自然。
光滑银亮的墙壁像镜子一样，能隐约看到周围的情景，他看到了，镜子里的少女在对着他的背影微笑，贝齿亮晶晶的，像漂亮的小星星，在他心脏里欢快跳起了星星舞。
“镇定，镇定，深呼吸……”
然后，他心跳变得更快了，脸上还冒出了热汗。
自从进了这电梯，陆飞就感觉时间变慢了，手足无措，心跳莫名其妙加速，脸也变得滚烫滚烫的。
十七岁的少年，懵懵懂懂，却不知思慕少艾，从来都是突如其来，就像龙卷风。
他号称学霸，各种理论知识丰富，但跟年龄接近的女孩子单独相处，却是破天荒第一遭。【苏苏？那是外星人，不纳入他的少女统计学范畴】
“嗯，这是传说中的异性相吸，荷尔蒙急速分泌的缘故，不是我的问题……”
终于在脑海里找到相应的理由说服自己，陆飞心情瞬间宁静下来，心跳也慢慢的平缓，没有一开始的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他找到了自己的强大理性，然后安心了。
电梯在四楼停下，叮咚，门开了，走进一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奶奶。
“雷奶奶，您好！”
“哎，是素素啊！难得在电梯见你一次，咋啦，身体不舒服？”
“不不不，我身体棒着呢。偶尔也会坐一坐电梯啦！”
“哟，这小伙子谁啊，我怎么瞅着眼熟呢？”
“他是我同学，也住我们小区，就在隔壁楼呢……”
陆飞很有礼貌的向老人问好，老人用一种笑吟吟的表情上下打量着他，一边却扯着虚素素唠叨个不停，笑得特别古怪。
这回就轮到少女浑身不自在了，脸颊通红通红的，染了一层莫名的红晕，想要解释点什么，却又被老人心领神会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素素，你是个好孩子，记得要好好待自己哦……”
“雷奶奶，我知道啦！我会注意自己的身体的……”
老人住七楼，出了电梯，依然拉着少女说个不停，满脸慈祥怜爱的表情，她是真把虚素素当亲孙女看待，特别的宠爱。
“雷奶奶是自己一个人住小区里，挺孤单的，有空我都会去陪陪她，所以她才会拉着我说这么多话……”
电梯里，虚素素脸庞依然透着红晕，像个红苹果，特别鲜活明媚。
“你真是个好人呢！”
陆飞心中一动，感慨说道。
少女怔了怔，脸上的表情变了一下，笑道：“好人哪那么容易当啊……”
电梯门开，九楼，九零二，少女掏出钥匙，窸窣的打开了家门。
“打搅了！”
“家里没人，你放心进来吧！”
陆飞觉得虚素素身上的气质有点改变，似乎一进家门，她整个人就变了个画风一样，不像在外面那样，那么的温煦，那么的阳光，多了一点点的阴霾。
“过来，躺沙发上，把上衣脱掉……”
“呃……”
“别磨磨蹭蹭的，要真伤得重了，待会还得上医院呢！”
陆飞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客厅布置，就被少女催促起来，那一脸淡然的少女，提着个小医药箱，鲜艳的红十字，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大夫，就缺手里的一把手术刀而已。
脱衣服什么的，陆飞真的有些别扭。
他特想吐槽，这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还要脱衣服，这是让他禽兽呢，还是禽兽不如？
但想起少女单手抡人的战斗力，他顿时打了一个寒战，乖乖把T恤给脱了，趴在沙发上，露出了后背。
“嗯，没伤到骨头，只是皮肉小伤而已！”
陆飞没什么感觉，大概摔麻木了。
少女嘴里的小伤，是大片大片的乌青红肿，像一条条青蛇蔓延，看着就让人心头发怵。但少女面不改色，在手上倒了点红花油，就狠狠的按在乌青上，大力搓揉起来，丝毫没有平时表现出来的温柔。
痛！很痛！非常痛！
温香软玉什么的，瞬间就被陆飞抛到九霄云外，他只能咬紧牙关，嘶嘶抽着冷气，忍受着背后传来的火辣辣疼痛，就像被大火灼烧一样，突如其来。
“你能不能轻点？”
他不得不求饶，这比骨头断了还要疼。他不是受虐狂，这里也不是脑洞世界，该装孙子的时候，他真的不介意装一下的。
“不能！”
回答冷冰冰的，那双柔荑小手，就像烙铁一样，摸到哪里，哪里就滋滋滋的烧，贼疼贼疼的。
陆飞满头大汗，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好转移注意力。
沙发旁的红木矮桌上摆了一堆的文件资料，最上面的是一张设计稿，已经上了色，红黑背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与绝望的味道。
光影偏斜，稿子上的图画看得不是很清晰，他努力扭了扭头，瞳孔却瞬间收缩，鸡皮疙瘩一粒粒的从皮肤上跳出来，冷汗直冒。
阴暗的小镇，鲜红如血的背景，还有一颗在半空飞舞的少女头颅，少女似乎在微笑，但眸子里却淌着血泪。飞扬的乱发，剔透如红宝石一般的泪珠，还有那笑意里透出来的无尽森寒，整张图就像一个绝望的漩涡，准备拖人进无尽黑暗深渊。
“好了！只是皮肉伤，很快就会消肿的！”
陆飞穿上衣服，心里依然惦记着桌上那张图，那画面冲击力太强了，一股浓浓的绝望扑面而来，让他总忍不住精神恍惚。
他把图纸抽出来，想仔细看一下，却发现图纸下面依然还是图稿，虽然构图不同，但透出来的气息，依然是同样的阴森绝望。
一张一张，不同的绘图，同样的意境。
颓丧！绝望！
画得十分精美，栩栩如生，但那种阴郁感太强烈了，强烈到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我妈画的插图，画得怎么样？”
“很……很好！”
陆飞看着虚素素脸上流露出来的淡笑，心里忽地咯噔一下，呐呐的答道。
电梯里的少女，娇俏，温柔，迷人，像个阳光十足的天使，笑容也是甜美而清澈的；但此时的少女，那嘴角的笑意更像是讥诮，又仿佛高高在上的哂然，不不不，那笑容更像插画里飞舞的少女头颅，那冷然绝望的微笑，如鲜美的罂粟花。
“幻觉，都是幻觉！”
他忽地给了自己一耳光，啪！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抽散空气里的古怪氛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怎么啦？为什么要自己打自己？”
“没事，没事，我只是让自己清醒一下而已！”
果然，少女满脸担心的凑了过来，身上的阴霾气息消散无踪，变回了原来那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
陆飞感觉整个人都清爽许多，头脑变得冷静下来。
他终于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于是开门见山道：“虚同学，我能不能参观一下你家？”
虚素素怔了一下，半晌才轻轻点头。
她家同样是三室一厅的格局，一间主卧，一间次卧，还有一个书房。书房里很凌乱，密密麻麻的都是书，还有各种图稿，乱七八糟的摆放。
陆飞随便拿起一本，《悲剧的轮回》，作者，虚元轩。他记得这名字就是虚素素父亲的名字，原来真如米大郎所说，是个作家。
《人生的残酷》，虚元轩……
《论猎奇向掉头的审美观》，虚元轩……
《出题篇与解题篇的屠杀总集》，虚元轩……
《童话故事杀人的另类包装手法》，虚元轩……
陆飞狂汗，踉跄败退。
原本，他对那位大作家还是充满了尊敬的好感，但那些作品内容，却给了他一连串的暴击伤害，所有的尊敬全部崩溃，那神一般的理念，陆飞完全接受不能。
“你爸……是个变态？”
他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跟冲动，小声问道。
“嗯……有时候，是的！”
虚素素并没有因为陆飞的问题而生气，反而认真的思考，半晌，她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笑了，表情里有些无奈。
一个有着猎奇向审美观的作家父亲。
一个专门画绝望颓废插画的母亲。
好吧，陆飞忽然间读懂了少女笑容里的意味，对她产生了无限的同情。
不过这些都是人家的家事，与他无关。
他耸了耸肩，指了指次卧，面带微笑，很是有些无耻，但又非常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能不能参观一下你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