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寨现任队长是王建设,是王荣光的儿子,和李家亦是沾亲带故。
王建设中午就去请厨师,虽然回来得有些晚,此时现身,却让陈世芬慌乱的心一瞬间安定下来。
陈世芬见父亲要喝滚茶,拉住李二狗道:“我去,你就在这里,一会香烛要燃过的时候,记得重新点新的换上。”
一个人死后,要在他的灵前点上香烛,且不能熄灭,寓意就是香火不断。
如果不小心熄灭了,在迷信的说法里:即是对死者不敬,也不利于子孙后代。
灵前早已备好多余的香烛,李二狗点头道:“我会看好的。”
长在农村,长在农村,这些基本的规矩他是知道的。
此时冷静下来,面对木已成舟的事实,他无力改变,只能静观其变。
王建设替厨师挑着几百只碗,两大筐,累得他只喘气。村民们围在他身边,不断的讲述着正在发生的事,可他脑子都被扁担压到肚子里去了,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王建设放下箩筐道:“来换个肩,挑到厨房去。”
马上有村民接过他的扁担,挑起碗就向厨房走去。
王建设的担子卸下来了,几位厨师身上还有担子,挑的是烧菜用的大陶缸。王建设又指挥青壮劳动力替下厨师们身上的重担。
王建设忙着招呼客人,哪有空闲时间管村里的鸡毛蒜皮的琐事,掏出银杉烟就发了起来。
老人朱景鸿见王建设一点没把大家说的听进去,对着几个厨师笑道:“你们辛苦了,快去坐下休息一会。”
王建设道:“对对,我去给你们泡壶茶。”
朱景鸿一把拉住要往人堆里去的王建设,在他耳边低语道:“我说王队长,你是一点不着急,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李铁柱不幸去世,这当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这事最终怎么定论,得由派出所说了算,不是王建设这个小队长能管的。
王建设道:“朱伯,你别往心里去,有政府,一定会主持公道的。”
“哎哟,说半天你是完全没明白我在讲什么。”朱景鸿偷瞄了一眼陈一发,见他稳坐如泰山,又才低语道:“陈一发要把李铁柱搬进堂屋,罗明珠拿剪子要以命相搏,不让进去,现在正对峙着……”
话到这个份上,王建设哪能不明白。
死在外面的人不能进屋,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王建设觉得陈一发这种强人所难的行为十分冒昧。
死者为大,哪有在葬礼上折腾死者的道理。
陈一发支走女儿,小声对几个儿子道:“机会来了,别给老子把事办砸了。”
陈世杰道:“爸,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老二陈世为补充道:“绝对不会办砸。”
陈一发道:“一会王队长肯定要过来劝我,我借机让他喊上罗明珠,来个三方会谈。你们就抓住这个空隙,把人给我送进堂屋。老四先拿两根凳子进去,你们三个接着就给我把人送进去,动作要快,哪个狗日的拖了后腿,看我不回去收拾他。”
陈一发交待完事情,王建设刚好走到他身前。
王建设一边发烟,一边喊道:“一叔,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来抽烟。”
陈一发掏出烟杆,说道:“你这劲太小,抽不惯,我还是喜欢我这一口。”
王建设知他是在给自己下马威,笑道:“一叔,天黑了,温度下降,我们去屋里坐坐?”边说边把香烟递给陈家兄弟。
陈一发掏出火柴,不紧不慢地把叶子烟点上,斜视王建设道:“叫上罗明珠,咱们好好谈谈,拿着个剪子对着自己的脖子,这太吓人了。自古都是喜上加喜,咱不能悲上加悲不是。”
王建设见陈一发态度不错,不似朱景鸿说的那样可怕,心道,这老人做事虽然霸蛮,但该讲道理的时候还是讲道理的。
王建设道:“我去和他说,叔,你先到屋子里,别在外面着凉了。”
王建设动身去找罗明珠,陈一发对几个儿子使了眼色,然后向陈世芬家的烤火屋走去。
陈世芬泡好茶,正端着出来,见陈一发过来,问道:“爸,你要去哪?”
陈一发道:“回屋,开会。”
两人站在堂屋左侧的屋檐下,陈世芬正疑惑要开什么会,却见王建设带着罗明珠走了过来,心中顿时明白,忙转身入屋。
几人围着冰冷的铁炉子坐下,陈世芬各倒了一碗茶。
王建设见罗明珠怨气不散,脸色阴沉;而陈一发倒是坦然自在,一口接一口的抽着叶子烟。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那这头就得由他来牵。
王建设道:“你们都是我的长辈,也是铁柱的长辈,我相信你们都是打心底里对他好,想给他风风光光办一场葬礼……”
“是吗?”陈一发把烟杆握在手中,质问着王建设,目光却盯着罗明珠道:“是打底心里对铁柱好吗?”
罗明珠和李铁柱的关系差,全村人都知道,王建设哪可能不知道。但此时是为了劝合两人,他总不能捡坏的词语来形容,不料陈一发却抓住这字眼不放。
议会还没进入正题,就陷入僵局之中,这让王建设面上挂不住。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这队长当得憋屈,自己一心一意为村民服务,可是有几个人顾及他的感受?都是自私自利,只考虑到自己的利益。
王建设道:“一叔,你别钻这牛角尖啊。”
陈一发道:“我这是钻牛角尖吗?你是队长,可得秉公办事,不然日子久了,服不了众。”
王建设道:“那我们就直接说事,你觉得今天你这做法对吗?”
陈一发道:“哪儿不对了?”如果我陈一发做事都有不对的地方,我能名满十里八村?
陈一发刨根问底,就要好好和王建设说道说道,也借此机会给儿子们提供宽裕的时间。
“老天爷,这是造了什么孽!”
王建设正想一条一条的指责陈一发的“罪行”,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惨呼。
陈一发知道大事已成,岿然不动,脸上却是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王队长,你今天可得给我说清楚了。”
罗明珠没有眼线在外,也不想听他们说这些没用的,抽身就向外跑去。
只见堂屋前围了众多村民,而大门处站着陈世杰和陈世为,两人五大三粗,门神一般把进去的路挡得死死的。
当年分家的时候,堂屋和右侧的卧室分给了罗明珠和李国发。而堂屋左侧的卧室分给了李铁柱,为了表明不相往来的决心,李铁柱是把卧室连接堂屋的门钉死的。
进入堂屋的路就只此一条。
而说“老天爷,这是造了什么孽!”的正是李国栋,他带着两个儿子来到院坝,不见李铁柱的尸体,得村民点拨说已经搬进了堂屋。
冲上来一看,陈家兄弟正在整理,一步之差,却是酿成大祸!
李国栋气得头脑发昏,被两人儿子左右扶着,嘴上却是不断颤栗。
他气得说不出话了!
罗明珠见状,怒气勃发,握起剪刀就向陈家兄弟刺了过去。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