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身穿白衣,一身冷冽的剑气几乎无法掩饰。当然,或许也确实掩饰不了,因为他,本身就是一把出鞘的利剑。但是他显然已经收敛了不少,若非如此,恐怕他走来的每一步,身边的一切都会被流窜的剑气摧毁。
“阁下是……哪位高人?”
尽管来者面容上看不过二十出头,但是那一身高深莫测的气势,实在是让人心惊。况且,那满头的银丝,某方面来说也是年龄的象征。风清扬只知道传说武功高深者有可能返老还童,只是在现实中却从没见过。而现在,一个传说就出现在眼前。
风清扬毫不怀疑,眼前这位鹤发童颜的前辈,武功剑法的造诣绝对在他之上。
然而来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山石上站着的白猫,冰冷带着一丝妖冶的神情终于有些柔和了下来。
唐嘉终于从震惊中缓了回来。眼前的人,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唐嘉就知道他既不是魔音,也不是幻音,更不是唐嘉。
唐嘉的过去、未来或者现在,都不可能有这种令人窒息的剑意。
这个人,是鲨齿。
而这也是唐嘉震惊的原因,唐嘉从没想到,鲨齿居然也能幻化成形?可是过了最初的震惊,想想似乎也是理所当然。毕竟鲨齿,已经存在了千年,而在秦朝时期,鲨齿就已经因为唐嘉的缘故,开了灵智。
鲨齿因唐嘉而生,所以鲨齿和唐嘉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这点联系,就算是鲨齿的主人卫庄,都无法斩断。
“过来。”
所以当鲨齿对着唐嘉招手的时候,唐嘉毫不犹豫的就窜到了鲨齿脚边,任由他将自己抱在怀里。而这时候,鲨齿才转眼看向风清扬,神色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冷漠。
风清扬觉得自己背后冷汗直冒,他开始的时候确实以为唐嘉是妖物,但是这件事却并不适合对令狐冲说,所以才忍到现在。不过如今看来,这只猫恐怕不是什么妖物,而是像当年跟着独孤求败身边的那只大雕一样,是灵物了。
但是鲨齿并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多做什么,只是淡淡的看了风清扬一眼,便抱着唐嘉转身离开了。但是就是这么一眼,都已经足够风清扬心惊几天了。
唐嘉一直窝在鲨齿怀里,他不知道鲨齿要将他带到哪里,也不担心鲨齿将他带到哪里。鲨齿还在,那么他也应该还活着,只是……唐嘉现在并没有勇气去面对他。
唐嘉在逃避,实际上他已经逃避这个问题十多年了。而现在,看到了鲨齿,他忽然明白,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是纠缠还是放手,并不是唐嘉或者卫庄单独能够决定的。唐嘉以为自己封印了卫庄就能一了百了,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笑话。当初的封印并未成功,就算成功了,唐嘉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他自己会忍不住将自己亲手下的封印给撕开。
所以既然自己没有勇气去面对,唐嘉便将权利留给了鲨齿。
不过鲨齿并没有带唐嘉去见卫庄,实际上只是走到华山后山,鲨齿便停了下来,坐在一块干净的山石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唐嘉身上柔滑的毛。
“好久不见……母亲。”
唐嘉哆嗦了一下。虽然鲨齿之灵确实因他而生,相貌某方面也说明了原因,但是“母亲”这个称呼是不是略显诡异了些?那鲨齿喊卫庄什么?难道是“父亲”?不对,“父亲”这个称呼应该是给徐家家主的……不不,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都诡异的很啊!
鲨齿的眼睛弯了弯,带着一种冰冷妖艳的绝度不可能出现在唐嘉身上的气度。其实鲨齿和唐嘉也并不是完全一样,最大的区别除了头发和身高,以及额头上的那道红痕。唐嘉的额头仅仅是一道红色的伤痕,而鲨齿额头,却并非伤痕,而是鲜红的烙印。
鲨齿形状的烙印。
“主人说过,若是我有幸能见到……母亲,就带他向母亲问安。”
唐嘉沉默良久。
“能不能别叫我母亲?”
“那怎么行?我的‘生命’可是母亲给的啊。”
鲨齿唇角勾起一个诱惑的弧度,虽然是同一张脸,但是显然鲨齿比唐嘉更有魅力。冷寒的剑意之下隐藏着的妖娆,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虽然结果可能是飞蛾扑火。
看着鲨齿眼中的戏谑,唐嘉决定把这个问题先丢在一边。
“你的主人……好吗?”
“为什么不好?主人又不是孤身一人……就算是那位不在身边,至少,还有我一直陪着呢。”
“是……吗……”
唐嘉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刚刚明白过来自己也是放不下的,却又发现,他还不如不明白。原来放不下的,好像只有自己一人。
——这样不好吗?
——为什么不好?他放下了,而你,有的是时间去放下。对你来说,任何一种感情都不过是奢望而已。
唐嘉明白的。
——但是那份执着呢?那所谓成魔的执念,又算是什么?
——那只是执着,不是爱,不是恨,不是任何一种感情。他会想要拥有你,但是除此之外,他也会拥有自己的感情。他会爱上别人,会憎恨别人,会有自己的喜好和厌恶。除了你之外,他也会拥有自己的生活。
唐嘉半阖着眼,浓密的毛掩盖住脸上近乎哀恸的表情。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他依然是唐嘉,哪怕心中五味驳杂。
“母亲不开心?”
鲨齿把唐嘉抱在眼前,双眼对视。然而就算是鲨齿,也无法从唐嘉宁静的眼中看到一丝波动。鲨齿有些疑惑,他虽然很早就开了灵智,但是毕竟化形不久,人情世故懂的并不多,面对唐嘉这个“母亲”,鲨齿也学不会说谎。而就在刚刚,却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有人在耳边无奈的叹息。
“为什么不开心?”
一只猫的笑容,其实无论何时看都会觉得很诡异。鲨齿看不懂这笑中的意味,但是他直觉上不喜欢唐嘉这个笑容。
“很丑,别笑了。”
鲨齿皱眉,将唐嘉揉进怀里。刚刚是不是那句话说错了?鲨齿反省,但是无论那句话好像都是事实。还是说,他不该说实话?
“猫的笑容都是这样,如果你是一只猫,你会觉得我笑的很迷人。可惜你是一把剑,我们物种不同,审美也是有很大差别的。”
鲨齿觉得唐嘉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怎么会在这里?”
“寻找剑鞘。最开始的剑鞘已经毁了,后来是那个祭坛充当剑鞘,后来也毁了。所以我需要找到合适的剑鞘,不然的话,就算我拼命收敛,有些东西也收敛不住。”
比如说浑身散发的剑气。每一把剑都是需要剑鞘的,就连已经化形的鲨齿也不例外。
“我已经寻找了很多地方,但是并没有能包容我的事物存在。”
关于这一点,唐嘉提不出任何建议。
“其实今天就是要离开的,不过看到母亲在这里,所以来打个招呼。”
其实鲨齿是不该出现在唐嘉面前的,但是看到那个老头子“欺负”唐嘉——或许唐嘉能摆平,但是鲨齿就是心里不爽。
“你觉得什么样的事物更适合做你的鞘?”
鲨齿想了想,其实他对于“剑鞘”并没有什么概念。第一代剑鞘其实只是一块包着他的布帛,第二代倒是名贵的金木打造的剑鞘,而第三代的祭坛……那严格来说也不是他的剑鞘,因为那个祭坛最重要的作用是为凤凰蛋提供一个安全的涅环境。
不过对比下来,当然还是第二代剑鞘最契合,虽然第二代剑鞘出身寒酸了点,但是也比第一代的布帛好。
“质地要柔韧一点的……但是不要太柔软。式样不要求很精致,但是也一定不能太伤眼。最好是出身名门,当然如果特别契合,这一点可以适当放宽。”
唐嘉默默的想了一遍鲨齿的要求。
“你这是在找剑鞘还是在找老婆?”
“对于一把雄剑来说,剑鞘就是老婆。如果我是一把子母剑,那么加上剑鞘就是一家三口了。”
那如果是雌雄剑,剑鞘就是小三了?
“你找了多久了?”
“几十年吧。”
不过鲨齿并不着急,那位说过,要找到好的剑鞘是看缘分的,只要缘分到了,剑鞘自然就出现了。不过,呆在家里是等不到缘分上门的,所以要出来游历寻找。就好像主人和那位一样,如果那位一直闭门不出,就不可能和主人相遇,也就没有所谓的缘分了。
鲨齿表示这句话很有道理,但是依然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虽然主人经常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他“太懂得把握时机”,但是懂得把握时机不好吗?本着主人和那位应该不会欺骗他,所以鲨齿就出来寻缘了,然后就是几十年没有回去,只是偶尔和主人联系。
“下一步打算去哪?”
“没打算,母亲不介意我跟着吧?”
其实唐嘉一点也不想鲨齿跟着,一见到鲨齿,很难不想到鲨齿的主人,这让唐嘉很痛苦。但……
“好吧。”
拒绝的话,唐嘉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