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对念声的反应有些不甚高兴,自己依然折节下交,那么以念声的身份,就算不会上赶着巴结自己,起码也应该表现出些许的好奇迫切才是,结果人家反而是一副随自己爱说不说的样子。
念声见胤禩刚刚才说到正题,突然就又没有了下文,不免觉得有些奇怪,“贝勒爷,您要是真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那就还是不要为难了。民女这里全当您今天没来过便是。”
念声仅存的那点儿耐心也快消磨完了,为着胤祥被胤禩背后算计的事情,念声本就对胤禩失了好感,现在胤禩又这样犹犹豫豫缩手缩脚的,倒是让念声越发觉得就算他真的说出什么来,也未必可信有用了,所以打心眼里有些腻烦。
“皇上那里不仅知道了这事儿,而且已经通过德妃娘娘那里对老十四旁敲侧击过了,如果老十四不能找出富察家嫁妆的幕后主谋,不排除最后会拿胤禵顶缸。”胤禩多少有点被念声的话给激住了,一时连再较量下去的心思都没了,径直拣了最要紧的话一气儿说了出来。
胤禩说出来就好像心口的大石移开了一般,居然有种长出了一口气的痛快感,他有些惬意的看着念声,等着看她作何反应。
念声愣了一下,这件事情明明和胤禵八竿子打不着,皇上怎么可能会点到德妃娘娘那里去?不过随即她就发现了一个不对劲儿的地方,“八贝勒,您说您是今早刚得到的这个消息?”
胤禩没说话,只是坐在帘外点了点头,。
早间?念声在心里默默的盘算起来,依着现在的时辰说是今早还差不多,可胤禩是得了消息才到自己家来的,这样惊人的事情,自家阿玛现在敏感的身份,想必他来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那胤禩口中的今早是多早呢?差不多得是半夜了吧?值得半夜送到的消息……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就是,听到消息的人太过震惊,觉得十万火急,所以才会连夜递送消息。连夜递送?
念声想着想着不由得心头一跳,差点就被自己的猜测惊得跳了起来,这一切都说明胤禩在宫里的耳目已经堪称“手眼通天”了。不然怎么可能会把这样一定是皇帝和德妃私下说的话给透出来呢?还是在宫门应当正关闭的时辰里。
胤禩擦拭自己扳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根本没再去看念声,“各人有各人的道儿,你也不用费力猜本贝勒的门道了。该你知道的,你已经都知道了,接下来就看你要怎么做了。”
“臣女要怎么做?”念声没太明白胤禩说这些话给自己的用意。
“没错,就是你。整件事情因你而起,你没道理这个时候置身事外。”胤禩在扳指上哈了口气,上好的缅甸老坑翡翠,绿的人眼里都是水汪汪的。
念声冷笑一声,没想到胤禩居然还会如此反咬一口,“贝勒爷,臣女就算不敬您是十三爷的哥哥,也要让着您是黄带子的阿哥,但这也不意味着您就可以肆意在这里胡说八道。作恶在先的人是您,怎么反倒是成了臣女要担待的恶果了?”
胤禩摘下手上的扳指,托在手心儿里对着门外刚刚露头的太阳眯着眼睛赏玩了起来。“你如果老老实实的嫁给本贝勒做侧福晋,或者嫁给老十四做福晋,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再不然,你安安生生的呆在你的绣楼里,做你的千金小姐不也挺好吗?怎么总想着要掺和男人的事情呢?还把个什么幕僚引荐给胤祥。他分明就是个无望登……”
“八贝勒!”念声在帘后喝断了胤禩的话。
“小姐,小姐,小姐不行啊!”
在挂蟾惊呼声中,念声挑开帘子已经几步冲到了胤禩面前。
大概胤禩也没想到兆佳氏这种大家闺秀会冷不防的做出这种举动来,惊得他连连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你!你要干什么?!”大声质问念声道。
看着一脸惊慌的胤禩,念声嘴边扬起一抹恶作剧得逞的笑意,“也不过如此吗。”
“你什么意思?”胤禩已经换回了自己一贯温和的神情,可言语里的怒意却是藏也藏不住。
念声微微扬起了下巴,“人们口中的八贤王,也不过如此吗。”言语中居然透出些许的轻蔑,再加上花盆底的帮衬,让胤禩面前的念声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傲然之意。
吓得一直在正厅后听动静的马尔汉夫人差点儿就要闯进正厅里去了,马尔汉夫人刚要迈步往里走,就听见自己女儿又道。
“人人都说八贝勒爷最是谦和有礼,即使对待品阶不高的官员也依然温厚,可是在臣女看来也不过如此吗。”念声笑着冲胤禩蹲了一福,“臣女失礼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贝勒爷,您这样兴师动众的赶到这里来,应该是为……”话到嘴边,念声把原本要说的“求和”给生生换了个字眼,“是为讲和而来的吧?可从您进门到现在,威胁的意思倒是蛮足的,只是这和字,还真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念声说完,自顾自的扬了扬手里的帕子,便示意挂蟾过来扶了自己,重新退回了帘子后面,留胤禩一个人站在原地,回味着她刚才的话。
马尔汉夫人听着八贝勒似乎并未十分恼火,一颗心勉强先放回了肚子里,止住脚步继续在原地听着。
胤禩重重的叹了口气,自家那个泼辣福晋,说穿了不过就是不讲理,虽然也有些心计,可比着眼前这位就显得有勇无谋了。
念声没打算给胤禩太多喘息的机会,痛打落水狗的道理她很清楚。
所以没等胤禩想好再怎么开口,帘子后面就已经又响起了念声的声音,“八贝勒,话已经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您要是还不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的话,就直接请回吧。我和十四爷算的上是朋友,可您和十四爷还是兄弟呢。您这个做兄弟的都不怕他去送死,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念声的话不动声色的戳穿了胤禩的如意算盘,胤禩原本就是打算借着念声的善心,让她出面和胤祥挑明自己愿意息事宁人的态度,从而解除胤禵的危机,这样说到底也算是自己救了胤禵一把,那有关自己挖坑给胤祥的事情,只要“好好解释”,也应该不难被他所接受。
可胤禩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却偏偏漏算了念声的心思,这个女人似乎和他想的有些太不相同了,自打见面那一刻起,几乎就没什么事情是朝着胤禩事先预定的方向前进的。
念声不敢没有和胤禩妥协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的威胁起胤禩来了。“再者说了,我又凭什么要给您帮这个忙呢?到时候十四爷没事儿了,他搞不好还会掉过头去感激您。可您说要是十四爷被皇上拉出来定了缸,您觉得最心痛的会是谁?”
这下轮到胤禩愣住了。
念声的声音像魔咒一般在胤禩的耳边萦绕着,“那一定是德妃娘娘啊。依着德妃娘娘的能耐,应该不难查到这件事情的真相吧?您觉得她会轻易放过陷害她儿子的人吗?嗯,还有良妃娘娘,真不知道到时候,良妃娘娘会不会被您给连累了……亦或是德妃娘娘拿了什么铁证在皇上跟前为自己儿子翻案?再不然……”
“够了!”胤禩分明觉得眼前的念声简直就是从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可怕,哪里还有半点她这个年龄女子应有的天真娇柔。“毒妇!”他已经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念声了。
念声掩口轻笑,还一会儿才止住了笑,轻声道,“贝勒爷,您谬赞了。”
没有愤怒的反驳,没有震惊的沉默,有的只是这四两拨千斤的应承。
胤禩有太多的感受憋在心里无从释放,念声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一粒嚼不烂,咽不下的铜豌豆,含在嘴里都生怕一个不小心呛着自己,可要真吐出去了还有点怕自己会后,最终只会先把自己腻味疯了。
正厅里一时突然安静了下来,几个喘息之后,胤禩终于憋出了一句自认为还算是有些回击力度的话来。“胤祥要是知道你的这副嘴脸,不知道你们日后会能过个怎样的日子。”既然念声最在意的是胤祥,那在胤祥心里的反应,总该是这个女人看中的了吧。
谁知道等待胤禩的居然是更让他吃惊的话。
念声扶着挂蟾的手站起身来,一边往正厅的侧门走,一边说道:“贝勒爷,您见过您附近的这副嘴脸吗?还是您见过您家里的哪个女人的这副嘴脸?您明明知道她们没有一个是真正安分的,可您又真的见过什么呢?”
走到门槛边上,念声停了停脚步,“贝勒爷,我额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过我一句话,只有一张脸的人在这世上是活不下去的,尤其大家里的这些女人们。”说完就毫不犹豫的迈出了正厅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