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声想说这不是真的,她不愿意相信自己阿玛的话,可话还没说出口,一口腥甜就抢在了话前头,鲜血从念声口中喷了出来,溅上了马尔汉大人的官服。
“啊!”饶是马尔汉夫人一贯端庄,也见不得自己女儿如此,不由得惊叫一声。“声儿!”
马尔汉大人更是又惊又气,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会刚烈至此,一时间也慌了手脚,再顾不得许多,上前抱起女儿就往里屋送,“你还愣着干嘛?快请大夫啊!”转脸见马尔汉夫人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气的大声道。
一时间刚刚安生了没有半个时辰府里登时又闹的鸡飞狗跳起来,马尔汉大人的怒火就像失去了控制一般,所及之处没有不被烧着的。
就连起初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过来“探望”的各位姨娘都没能幸免,不是被骂出去就是直接被挡了驾,更有甚者如三姨娘不过在门外说了句酸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马尔汉大人的耳朵里,都快走回自己屋里了,又被提溜回念声的小院罚跪在廊下。
好容易挨到马尔汉大人亲自送了大夫出去拐回来,三姨娘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勉强挤出几滴眼泪,想装装委屈让老爷心疼一下,好放自己回去。
谁知道马尔汉大人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三姨娘就骂道:“哭!哭什么哭?吊着个脸,做出个晦气样子给谁看?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三姨娘出身小吏之家,虽说是她阿玛为着巴结马尔汉上赶着把女儿嫁进来当妾,但好歹也是良妾,相貌也算出众,所以在府里多少年老爷夫人从没有为难过,今天为了念声冷不丁受了这么大气,她哪里肯依。
三姨娘奓着胆子上前拉住了马尔汉大人的衣袖,哭的越发委屈,“老爷,妾身知错了,求您饶了妾身吧。再说了,小姐现在正不好,您罚妾身跪在这里,不也是折了她的福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简直无异于火上浇油,马尔汉大人都没等三姨娘把话说完,就一挥手把人掀翻在地,“你算是什么东西就能折了她的福?她是主子,你是奴才,如果跪死你能换了她平安,跪死多少个,老爷我都不眨一下眼睛!”骂完尤觉得不解气,抬脚就想踹过去。
要不是马尔汉夫人出来给拦下了,只怕三姨娘就不好了。
马尔汉夫人一边给马尔汉大人顺气,一边撇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三姨娘,不动声色道:“你还趴在这里做什么?等老爷踢死你吗?跪倒院外去。”
三姨娘瘪了嘴刚想分辨,一抬头瞧见夫人眼里的冷意,再不敢多话,灰溜溜的爬起来就往小院外走。
“老爷,您消消气。大夫刚刚说了女儿要静养,您在外面发这么大火,她听见了也不安生不是?”马尔汉夫人哄着自家老爷说,“要不您先去我屋里换了这身衣裳,歇一歇?刚才大夫来,瞧见您这样,都吓了一跳呢。”
马尔汉大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官服,才发觉果然不妥,有心去换了衣服再过来,又放心不下女儿,犹豫着没有说话。
马尔汉夫人像是看透了自家老爷的心思,“放心吧。大夫不也说了,声儿不过是一时血不归经,不是什么大症候,调养一下就没事了。”
“我是怕她醒过来又要闹。有些事又不能和她明说,这样遮掩纠缠下去,到最后竟是我这个做阿玛的害了自己的女儿吗?”马尔汉大人心里烦乱不堪。
“老爷,容我说句过分的话,这件事情上确实是您操之过急了。”马尔汉夫人的话风悄悄倒向了女儿一面,“依我看,按着十四阿哥对咱们女儿的心思,她就是真去了河南,十四阿哥也不会在意的。这……”
“你懂什么?”马尔汉打断了自己夫人的话。
夫人没理会,而是继续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不如老爷你深谋远虑,但这少男少女的心思,我这个做额娘的确实比老爷知道的多些。”看着马尔汉大人渐渐涌起的疑惑神色,才进一步说:“这十四爷听说了十三爷闯府的事情,隔天就来找咱们女儿,出门还和十三爷打了一架,他要不是真的喜欢咱们声儿,何必做这些?十四爷的心思都表露的这么明白了,如果最后声儿跟了他,他还会计较这些过往的事儿吗?只怕他高兴都来不及呢。”
马尔汉夫人说着看了看四下,压低了声音进而道:“说句不敬的话,要是十三阿哥这回真的不幸……这不等于是绝了咱们女儿的心思吗?这样一个没了别的念想的人,清清白白的跟了十四爷去,您说他会怎么样?”
马尔汉大人听完不由得满怀深意的看了自己夫人一眼,他之前光想着那些明面上的事情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想到这里,马尔汉一把拉住自己夫人的手,“此事你知我知,万勿再讲。等声儿醒了,你只管告诉她,就说是你瞒了我偷偷送她去的,她若起疑......”
“她若起疑,我就说只要她出了这道门,剩下的事情就全有我这个做额娘的兜着了。”马尔汉夫人替自家老爷说完了后面的话,自家老爷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让人不痛快,连自己女儿都要里外周全了,自己看着都替他觉得累。
如此马尔汉大人才算是松了口气,放心的把这里交给自己夫人,自己换洗更衣去了。
等着念声悠悠转醒,已是过了子时。她睁开眼看着床上悬着的帷幔,好半天才回忆起来究竟出了什么事,急的挣扎着就要起来。
这一动就惊醒了在床边守着的挂蟾,“小姐,您醒了?”挂蟾欣喜不已的扶着念声让她躺躺好,“大夫说了,您可得好好静养呢,这血不归经虽然是急症,可养不好将来要落病根的。”劝完又问,“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粥?吃好了再把药吃了,吃了药就好的快了。”
念声被她说的烦躁,嗓子里却干的说不出一个字来,好不容易抓住挂蟾扶着自己的手,推了推,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含糊不清的“纸”字来。
“什么?您说什么?”挂蟾没听清。
“纸笔,扶我去书案边,我要纸笔。”念声说着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尽管没说一个字都跟有刀子划过嗓子似的疼,但她还是坚持的说道。
挂蟾听了个大概,急的眼圈都红了,“我的小姐啊,就当奴婢求求您了,您这才醒过来,可不能再着急生气了。”说着人就跪在了床前。
念声的手支在床沿上,死死撑着自己的身子,看着挂蟾摇了摇头,自己就要下床。
挂蟾也知道拦不住了,只好赶忙爬起来扶住了念声,半拖半拽的才把人送到了书案前。
念声披衣坐下,也不多话,之吩咐:“研墨。”
“小姐......”挂蟾虽然不明白念声要干什么,但她从念声的目光里看出了几分决绝。
“研墨!”念声重复了一遍。
挂蟾才不情愿的拿起了墨来,研得了,放在念声手边。
念声提笔蘸墨,铺纸要写,可这笔悬在纸上,直到滴下浓重的墨滴染污了纸,她也没能落笔写下一个字。
挂蟾在一旁看的发傻,然不住轻声问道:“小姐,您是要给十三爷写信吗?”
念声木讷的扭头看了看挂蟾,眼里说不清是悲戚还是焦虑,好半晌才沙哑的说了一句:“你说他还能看的到吗?”
“怎么能看不......”挂蟾下意识的张嘴接了话茬,可说到最后慌忙捂上了自己的嘴,之前老爷夫人说的话她也听了七七八八,经念声现在这一问,她才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这里的弯弯绕,后面的话反倒不敢再说下去了。
念声苦笑着摇了摇头,似是自言自语的说:“你一向是最口直心快的,连你也不敢说,想来我写了也是无用了。”话虽这样说,但念声手里的笔却始终没有放下。
挂蟾赶紧强笑了拿开已经污了的纸,重新给念声铺好一张说,“哪能呢?十三爷可是皇子,有皇上这个真龙天子庇护,一定不会有事的。小姐,您就踏踏实实的写,写咱们就给十三爷送去,说不准啊这要不了三五天的,您就能收着十三爷的回信了呢。”挂蟾嘴上絮絮叨叨的宽着念声的心,眼泪却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挂蟾是打心眼里心疼自家小姐,自打念声五岁起,自己就跟在她身边,如今这快十个年头了,她何曾见念声有过这苦痛。可自打认识了这十三阿哥,挂蟾就觉得自家小姐跟泡进黄连里一样,但就是再苦她还不说,什么都自己咽了,眼下露出这般情形,得是苦成了什么样啊?
“你就别哭了。”念声压着嗓子嗔了挂蟾一句,“我还没死呢,你哭个什么劲儿?”
“小姐!”挂蟾躲着脚甩着手的叫道,“您不能这么说话!”
念声提起嘴角轻笑一下,终于落笔写下了一个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