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转天就让自己的贴身侍女去登了马尔汉家的门。倒也没有明着张扬,只是在后门表明身份,说是有事请见兆佳七小姐。
管着后门进出的下人其实往往比前门的门子还机警些,因为他们总能有意无意的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管马尔汉府后门的这位一看来人虽是侍女装束,可打量着衣服的料子,身上细巧的首饰也知道不一般,又听是要见自家七小姐,马上就客客气气的请她稍等,自己去把挂蟾给找了来。
就见挂蟾和来人交谈几句之后神色微变,虽还是笑着请来人跟她一同去了七小姐的小院,但步伐间已有些慌乱。门子猜着这里一定有事儿。
果然不出这门子所料,那打扮精致的侍女没多久就又从后门辞了出去,又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听见里面打发让请大夫,再一打听,竟是七小姐突然昏了过去。
马尔汉夫人闻讯赶到念声的小院时,女儿已经被抬到了床上。夫人看着自家原本粉雕玉琢的心肝宝贝现在脸色惨白,人事不省的样子,一时急火攻心,叫过挂蟾,二话不说一耳光就扇了过去。
挂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有些懵住了,唯有赶忙跪下请罪。
“平日里天天交代你们小心提防,都当了耳旁风了吗?这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晕倒了?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一贯和善宽厚的马尔汉夫人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听了这话挂蟾才明白过来,夫人发这么大脾气的原因是以为又有人加害了自家小姐。挂蟾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赶紧叩头解释。
马尔汉夫人听完,心中的疑惑不解反增,“照你这么说,念声是因为听说十三阿哥受伤的事情,一时急的才昏过去的?”
挂蟾使劲的点了点头,“回夫人的话,小姐送走了带话的人,就在屋里不挺的走来走去,问她什么她也不说,然后就突然栽倒了......”挂蟾当时也被吓得不轻。
马尔汉夫人想了想,狐疑的盯着挂蟾,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老实告诉我,那次十三阿哥在府里闹过之前,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和老爷的?”
挂蟾被夫人这一问才真是彻底慌了神儿,小姐眼下这样,自己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马尔汉夫人一见挂蟾犹豫,当即冲门外厉喝道:“来人啊!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婢给我拖出去打,打到她说为止!”又低下头看了挂蟾说:“挂蟾啊,我放心这么多年让你跟在念声跟前就是因为你是我买来的孤女。你可想清楚了,你是这府里的死契,就是打死了你,都没人会问一句。”
挂蟾心里明白马尔汉夫人说的没错,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牵扯大多了,要是自己真说了,关柱小少爷头一个就跟着倒霉,可这不说的话......眼见着院里已经有人抬来了长凳,拿来了板子,挂蟾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挂蟾给马尔汉夫人磕了个头,“奴婢谢谢夫人当年收留之恩,也谢谢夫人让奴婢陪着七小姐这么多年。可奴婢是小姐的丫鬟,没有小姐的吩咐,奴婢是什么也不会说的。奴婢最后给您磕个头,您的恩德奴婢只能下辈子再报答了。”
“好!很好!”马尔汉夫人点了点头,“那就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这板子硬吧。”说话就让人架了挂蟾出去。
“慢着!”一个不大的声音喝止了众人。
马尔汉夫人循声看去,只见念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走到了花厅边上正扶着门框站着。“额娘有什么话只管问我就是,不用为难挂蟾。”说完看了一眼架着挂蟾的下人,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放开。”
下人们看了看马尔汉夫人,见夫人抬了抬手,才敢松开人。
“你们都下去吧,退到院子外面去。你留下。”马尔汉夫人起身亲自去扶女儿过来坐下,吩咐只留下挂蟾一个人在跟前伺候。
念声却没有随母亲坐下,而是等所有人都出去了,马尔汉夫人落座,径直对着马尔汉夫人跪了下去。
马尔汉夫人急忙去搀扶女儿,“我儿这是干嘛?”
念声推开自己额娘的手,话没说眼泪就先下来了,“额娘,女儿求您一件事。您若是应了,就让挂蟾把什么都告诉您,您若是不应,今天就先把女儿打死吧。”
马尔汉夫人听了心里大惊,自己女儿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大约还是清楚的,但听着念声说出这么不管不顾的话来,马尔汉夫人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一下。
错愕间马尔汉夫人松开了念声的手,自己坐了回去,只冷冷的问了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阿玛给你请师傅教的书就是为了让你这样‘知书达理’的吗?”
“额娘,您先听了女儿说。”
“你不必说了。额娘什么都不会答应你的。”话说到这里,马尔汉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女儿定然已经是对十三阿哥芳心暗许了,不然也不会一听说十三阿哥有不好,就急晕了过去。只是她实在藏的太深,连自己这个亲额娘竟然都没有察觉。
念声没在意自己额娘的冷淡,自顾自的说道:“求额娘让女儿出府,让女儿去河南见十三阿哥一面。”
马尔汉夫人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跪着的女儿,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这丫头素日里在人前规矩都是交口称赞的好,在家里虽然任性骄纵些,可比着亲贵的小姐里已经是难得的好了,今天突然说出这种放肆的话来,还真叫人一时难以接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女儿知道。”念声坚定的说,“女儿求额娘让女儿去河南见十三阿哥一面。”
“你......”马尔汉夫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一个闺阁小姐,千里迢迢的跑去看一个阿哥?这算什么?这要让人怎么看你?怎么......”
念声打断了自己额娘的话,“额娘,求您了。让女儿去吧,他要是有什么不好,只怕女儿连这一面都见不上了。”念声的眼泪就没停过。
话说到这里,马尔汉夫人想起刚刚挂蟾说是四福晋的侍女来送的消息,还说那什么邸报上只有一句话,“十三爷伤”。这么语焉不详的一句话,专程而来的四福晋的贴身侍女......马尔汉夫人突然明白了自己女儿如此心急的原因。
当日念声冒雨出府,闹事打马为见胤祥,马尔汉夫人心里就想过女儿的心思,但后来见念声没刻意来解释,也就只当女儿此举不过是不愿意得罪阿哥而已,没有深究。后来十三阿哥夜闯内宅,马尔汉夫人也疑心过女儿当时说的话的意思,可马尔汉大人信誓旦旦说过自家女儿不会嫁给一个连母家支持都没有的阿哥,自己也把这话透漏给过女儿,念声当时淡淡的神色让她没能再多想。
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一次两次的没在意,今天就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意外来呢?
想通了这前前后后的关节,马尔汉夫人索性不再搭理自己女儿,而是叫了挂蟾到跟前,按着自己的不解一处一处的问。
挂蟾看着念声的脸色,虽然还是有些吱吱呜呜的,但还是说了个八八九九。
听完挂蟾的话,马尔汉夫人的心里一时真是五味陈杂,指了念声无奈的摇着头说:“前几日老嬷嬷还和我讲笑话,说什么‘蔫人办大事’,我当时还说怎么可能?没想到你今日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出,还真是不声不响,悄无声息啊!”说着一只手无力的支在了桌边上,“你既然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又为何不说出来呢?”
念声依旧直挺挺的跪着,“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即使说了又能如何?何况他身份尊贵,不似平常人家,说了许还有媒妁的可能。既是如此,也就多说无益了。”话语间念声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那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你既明白这些,现在又是干嘛?”马尔汉夫人急急的问道。
马尔汉夫人的话触动了念声心底此时最大的痛楚。
念声咬牙死死忍下哽咽才说道:“女儿也不知道。女儿眼下只想见他一面,就算是最后一面也好,女儿想把有些话说给他听,这些话是女儿欠他的......”念声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她知道自己在害怕,非常的害怕,怕那些话还来不及说给胤祥听,他就......
马尔汉夫人重重的叹了一口,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且不说眼前跪着的是自己的亲骨肉,就是同为女子,她多少都能体谅女儿的心思。毕竟才十四五岁的女儿,能把这份心思隐藏到如今这一步已经是难得的了。“你先起来吧。这事情太大了,容我晚间和你阿玛商量一下再说。”说着就照顾挂蟾和自己一起要扶念声起来。
“不用商量了!你哪里都不许去!”
马尔汉夫人寻声看去,只见自家老爷官服都没换,夹着帽子就气势汹汹的迈进了女儿的小院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