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是冰冷的河水,冷得冻彻心股,一会儿,又是铜盆炭火,烤得浑身燥热,嗓子干得冒烟,他不住地哼着:“水,水。”
一股清泉般的水,缓缓流进了他的嘴里,他感觉有些舒服了,流到嘴边的水,被对方用手绢擦干净了。
他突然一个激灵,这是哪里?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自己,又是谁?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眼前是一个女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看到自己睁开眼睛,顿时高兴地扑过来,搂住了他。
“八八,你可醒了,你昏睡了三天三夜,终于醒了!”她的语气中,有说不出的高兴。
八八?他看着动情的女子,本能地想向后退:“你是谁?怎么和我这么亲热?”
“我是谁?”马秀英说道:“我是你的妻子啊!”
妻子?我什么时候有妻子了?怎么我不知道啊?
“这里是哪里?”
“滁州啊,多亏了花云,舍命护主,终于将你救了出来…”说着,马秀英眼圈就红了。
谁知,她又听到了一句让她难以接受的话:“花云是谁啊?还有,我是谁?”
马秀英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丈夫,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变成了傻子一样?怎么谁都不认识了?
“大哥怎么样了?”外面进来一个人,正是大将徐达。
“大哥醒了?”徐达看到朱元璋,非常高兴。“大哥,你醒来就好了,你带着我们,再打到江南去,把张士诚赶走,我们吃了几次亏,一定要讨回来不可。”
“打到江南,张士诚?”朱元璋在仔细地琢磨着这几句话,仿佛自己很熟悉,可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你是谁?”朱元璋问道。
徐达也崩溃了,他使劲摇晃着朱元璋:“大哥,我是徐达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忘了吗?”
朱元璋用力思索着,徐达这个名字,他仿佛很熟悉,可是,就是想不起来。
突然,他感觉脑袋像炸裂了一样疼,不住地捂住脑袋,痛苦地叫了起来。
“八八,八八…“马秀英焦急地喊道。
朱元璋感觉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又仿佛什么都有似的,就是提取不出来,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很快,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八八,你先休息休息吧,什么都不要想。“马秀英说着,给他盖好了被子,给徐达使了个眼色,两人向外走去。
“徐达兄弟。”马秀英说道:“如今看情形,八八病得不清,这件事,不能过多张扬啊。”
“嫂子可有什么高见?”徐达问道。略一思索,徐达就明白了过来,如今,连打了两场败仗,应天府也丢了,虽然南方的四万人的部队回了滁州,但是,锐气已失,如果大哥的事情再传出去,军心大乱,恐怕会冒出许多像谢再兴那样的人来。
“我们唯有先假借八八的名义传令,说八八气色不好,暂时由你来接任军务,四处寻找良医,医治八八的病情,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又如何统筹大局?”
“嫂子,此事万万不可,还是由您来挑大梁吧!”
“徐达兄弟,如今都到这时候了,还推辞这些,你想让嫂子女流之辈,扛起所有重担吗?”马秀英说道:“你大哥是相信你的,我也是相信你的,你先把军务抓起来,我四处寻找良医,想法让你大哥恢复记忆。”
徐达只好答应了下来。
来到外堂,所有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花云,周德兴,朱文正,李贞,李文忠,胡大海等人,都在等待着消息。
“徐将军,大哥怎么样了?”见到徐达出来,花云问道,朱元璋是他救回来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昏迷不醒了,所以,他非常关心。
徐达正犹豫着,马秀英在后面说道:“他已经醒了。”
“醒了?太好了,那我们去见大哥。”花云说着,拔腿就想往里迈。
“花兄弟,等等。”马秀英接着说道:“他虽然醒了,但是,在水里面着了寒气,目前身体非常虚弱,所以,暂时不方便出来见大家,也不方便主持军务,所以,他让我通知大家,我们军队的军务,暂时由徐达将军来主管,做好各种防务工作,防止张士诚的军队来找麻烦,等到他身子复原之后,再带领大家,与张士诚决一死战。”
什么?大哥身体虚弱?徐达暂时主持军务?其他的人,不是不相信马秀英的话,毕竟此人是大哥的结发妻子,一直以来,都在身后支持着大哥,危急的时候,还救过大哥,只是,他们都想见朱元璋一面,顿时聒噪起来。
“你们连我的话也不相信了吗?”马秀英一看情形,怒道:“八八如今身体染恙,正是需要大家齐心协力的时候,你们在这个时候,还想着一己之私吗?不消十天,八八就会出来与大家相见,到时候,看你们谁有脸见你们大哥!”
“嫂子息怒。”花云说道:“我们只是关心大哥的病情,你放心,我们会全力支持徐将军的。”
“听我军令,各人回到自己的军营之中,整备军务,张士诚的军队新胜,一定要严防他的反扑。”徐达说道。
“是!”各人齐齐答道。
看着走出的各人,马秀英长长地呼出了口气,这些悍将们,只有八八才能压制他们啊!八八,你什么时候才能够恢复过来?
“徐将军,你也回去吧。”马秀英说道:“军务是最要紧的,我们现在,恐怕是最虚弱的时候了。”
“知道,那我走了。”徐达说道。
马秀英看着徐达的背影,接着走进了内堂。
“八八,不要动!”马秀英发现,朱元璋已经下了地,正在对着铜镜照着自己的相貌。
铜镜里面的那个人,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这个人,究竟是谁?朱元璋在思索着,记忆中仿佛有零散的片段,但是,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突然,一股痛楚从脑子里散发出来,他双手一抖,铜镜从手中滑落,两手抱着仿佛要爆炸的脑袋,哀号起来。
“快,来人啊!”马秀英喊着,冲进了房。
一个丫鬟走进来,赶紧和马秀英一起,将朱元璋扶上了床。
此时的朱元璋,再次昏了过去。
“马夫人。”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李郎中,您可来了。”马秀英看到外面进来的背着药箱子的郎中,赶紧请了进来。
李郎中,是方圆百里之内,最有名的郎中,是她三天前派人去请的,由于山路崎岖,现在才请回来。
“朱公子怎么了?”李郎中问道,朱元璋占领了滁州之后,赶跑了这里的鞑子,百姓的生活比原来好了,人人都感激他的功劳。
“就是泡在了河水里,生了风寒,结果,就神智不清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马秀英说道。
“那让老夫把把脉。”李郎中说道。
行医,自然是越老越吃香,李郎中已经是白胡子飘飘了。
他坐在凳子上,丫鬟已经拿出了朱元璋的胳膊,放在小枕头上,李郎中用心地把起脉来。
脉相平稳,有力,有时突然又会很激烈,就那么一下下,他按了半天,也不敢断定,究竟是什么原因。
古老的中医之术,博大精深,但是,治疗朱元璋这样的问题,那就束手无策了。
朱元璋的病,不是因为在凉水里浸泡时间过久造成的,虽然这是造成他高烧的原因,他主要的病症,是由于被瓦片击中了后脑勺,导致某些脑细胞受损,从而失忆。
用现代的核磁共振等技术,可以诊治一下,他的脑子里,究竟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哪里受到了震荡,可是,放到现在,用望闻问切的手法,哪里找得到病根!
李郎中是附近有名的郎中,可是,他也治不了脑震荡。
“马夫人,老夫查看,他的脉相,生机勃勃,应该是某些别的原因,导致他神智出现混乱,先给他开几副调理的方子,吃着试试看吧!”李郎中说道。
中医治病的方式,就是可以先开点药,吃着试试,如果不行,那就再换一种,反正中药即使不对症,吃了也不会有副作用,这也是中西医的区别。
“好,那就有劳李郎中了。”马秀英说多。
李郎中开了副药方,交给了马秀英。
马秀英掏出银子,想要给李郎中,被他推辞了。
“朱公子打跑了鞑子,让百姓安居乐业,老朽做的,都不及朱公子的万一,所以,这诊费就免了。”李郎中说多:“这几天我就住在滁州城内,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谢过李郎中。”马秀英说道。
送走了李郎中,马秀英望着自己丈夫那张伟岸的大脸,深深的愁思涌上心头:“八八,你一定要挺过来啊!反元的大业,还需要你来抗啊!”
两行热泪,簌簌地流了下来,滴在朱元璋的脸上。
昏迷中的朱元璋,不由自主地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