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沈绛回到家中, 阿鸢正急不可待问作坊火事情,她却无回答。
最后还是卓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阿鸢。
沈绛则是走回房中,坐在椅子上, 自己倒了杯茶。茶是温热, 阿鸢总会及时更换她房中茶水。
她微闭眼眸,满身疲倦。
可是一闭上眼睛, 脑海中却不是宁静,是出了另一个人身影。
程婴。
公子。
昏暗马车内, 她语气轻松,略带狡黠,可是却在他那一声回应后, 彻底安静了下。
关则乱吗?
嗯。
程婴性格温和内敛,似乎从不轻易露出一丝半刻内真实想法。
方才脱口出那一个字, 是他内想法吗?
沈绛想了许久, 突然有些惶惶。
公子好,她自然是知。可是如今她, 不说还有未退婚约,就是父亲深陷囹圄, 她会成为别人包袱。
她也总是公子带去麻烦。
她长这么大, 从未与谁这般亲密信任。
在衢州时,她渐渐长大后, 即已有婚约在身,可是偶尔参加宴会时,也总有少年郎忍不住想接近她。
沈绛并不耻笑他们, 却也从未谁放在上。
即是身为她未婚夫楚凛,对她说,这也只是一个熟悉名字罢了。
沈绛待睡去时, 脑海中竟还时时浮起谢珣样子。
第二天。
昨晚作坊大火,果然在今日京城里引起了讨论,只是叫人都没想到是,待消息传出是朱颜阁口脂作坊了火。
因为朱颜阁刚在京城声名鹊起,这场突如其大火,叫人议论不断。
毕竟这场大火实在蹊跷。
反朱颜阁生意,竟还好了起。
不少贵女得知消息之后,生怕朱颜阁真断了货源,赶紧过买些口脂备。
户部侍郎韩府,坐落在城东,院子虽不够大,却也住还算舒服。
毕竟韩家起复至今,也不过才年时间。
这一大清早,长房大小姐韩珮就在母亲房中撒娇,“娘,如今我都这般大了,出去交际,没件新衣裳如何能行。”
“你上月不是刚裁了两套春装,怎么又做衣裳。”大夫人孟氏,有些无奈。
韩珮不由一哼:“我好不容易才了映雪堂,那些个世家贵女,眼睛长在头顶之上,我若是穿不好,她们定会私底下耻笑我。咱们家在京城本就艰难,你忍再看女被旁人耻笑吗?”
孟氏又是一叹气:“倒是苦了我。”
韩家之前被流放,所幸年前圣上大赦天下。
韩善长这才被特赦回京,这才在故旧和长平侯府帮助下,渐渐被重新启用。
如今韩善长位列六部之首户部侍郎,韩家也算是苦尽甘。
只是韩珮自幼长在流放之地,生活艰苦,她打小就帮家里干活,一双手粗糙宽大。刚回京时,头一回参加宴会时,她一端茶盏,就被隔壁桌小姐瞧见,当即大呼。
韩珮是哭回到家中。
所以孟氏一直觉得委屈了自己长女,对她也是事事纵容。
“不过如今家中账上银钱并不宽裕,你再稍等些时日,”孟氏哄。
韩珮一听,说:“姑母不是在家中住呢,为何她不咱们家用?我看沈芙绫倒是日日换新衫,她也不嫌害臊。亲爹在牢里头,她自个在咱们家,跟个没事人似得。”
孟氏见她越说越过分,赶紧捂她嘴。
“你这话可千万不能让你祖父听到,不然他非得责罚你不可。”孟氏低声说。
韩珮不服气:“我说还不是吗?咱们家当初被流放时,母亲你陪父亲日日受苦,你再看看沈芙绫。前日,我听说她还出门去了一趟朱颜阁。”
孟氏皱眉,问:“这事你怎么知?”
“她让人套了车出门,又不是我专门去打听。”韩珮也知自家做事不光彩,有些不自然说。
其实她就是派了自个丫鬟,在沈芙绫回之后,特地去了车夫。
“阿娘,你是不知这朱颜阁东西有多精贵,就那么一小盒口脂,就卖十五贯呢。”韩珮酸溜溜。
本刚回京城时,她还想与沈芙绫这个表妹好好相处。
可是一见到沈芙绫时,她自卑了。
即沈芙绫只是个庶出女,可是长平侯府大姑娘早已出嫁,小姐据说又因为身体原因,养在老家,她这个庶出小姐反倒占整个侯府。
那日,韩珮跟在沈芙绫身后,游览整个长平侯府。
听她慢条斯说京城趣事,看她那双柔软又白嫩手掌,轻捏鱼食,扔池塘之中。
明明她只是个庶出小姐,可是却比她这个所谓韩家嫡长孙女还矜贵。
后,在宴会之中,韩珮被人取笑。
沈芙绫明明在场,却丝毫没有出言帮她说话,从此韩珮就嫉恨起了这个表妹。
如今沈家败落,高高在上沈芙绫一下子跌落到了尘埃里。
虽然长辈们时常唉声叹气,毕竟长平侯府在话,对韩家大有益处。可是韩珮底却偷偷高兴。
只沈芙绫得不好,她看就开。
此刻孟氏也被十五贯一盒口脂惊呆了,她:“这口脂难不成是金子做?怎能卖如此贵。”
“这次我去映雪堂参加春宴,瞧见不少贵女手里都有呢,”想到这里,韩珮忍不住拉了拉孟氏手,撒娇:“阿娘。”
“你想都不想,这样贵东西,”孟氏咋舌之余,还是轻斥。
她虽疼女,却也是个有自知之明。如今家里头,靠老太爷那银子,供养全家,本就紧巴巴。
韩珮更加不服了,哼:“那为何沈芙绫就能买,说起如今她还不如我呢。长平侯府抄家夺爵,可是一私产都不许带。她如今哪银子,这般奢靡。”
孟氏没想到,她年岁也不小了,竟这么口无遮拦。
她气:“不管你如何不喜欢她,她到底也是你嫡亲表妹。况且你姑母若是真一丁恒产都没有,你以为倒霉是谁?是咱们家里。”
韩珮一怔。
孟氏由不得话跟她说清楚:“你以为咱们全家在流放地能熬过,靠是谁?靠就是你姑母年年从京城派人偷偷送银两过。当年隔壁方家事情,你也瞧见了。不过是为了五十两银子,你那个方姐姐就被家里人送了县官当小妾。”
提到这个,韩珮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所以长平侯府败落之后,你祖父就立即派人接了你姑母和表妹回。”
韩珮听罢,也不敢再说什么,带丫鬟离开了母亲房中。
只是走到小花园处,就瞧见沈芙绫丫鬟闻莺,匆匆过,似是从门房上回。
“见过大小姐。”闻莺没想到会撞上韩珮,头暗叫不好。
这个韩家嫡出大小姐,一直以都对自家小姐不太和善,瞧见她们这些侍女,也是横眉冷对模样。
若是搁从前,闻莺一个侯府侍女,哪怕瞧见她,也是不卑不亢。
如今她们在韩家寄人篱下,难免看人眼色。
“表妹可真阔绰,竟日日有东西送,这又是哪家?”韩珮瞥了一眼。
闻莺笑:“大小姐说笑了,不过是我家小姐穿旧一件衣裳,拿去略修改了下。”
韩珮自然不信她话,不过也没多说,就带人走了。
闻莺头微叹,赶紧拎手里包袱回了自己小院。
韩家地方并不算大,因此沈芙绫是与她母亲韩幼娘住在一个院子里。闻莺回院子里,就了东厢房。
正房里住韩幼娘,沈芙绫自然只能住厢房。
闻莺回有些迟了,此刻正在案桌后面画画沈芙绫,抬头望过:“怎么了?”
说,沈家确实出美人。
当年沈家嫡长女沈殊音名动上京,若不是长平侯府手握兵权,皇上不放,让沈家与皇子联姻。只怕一个皇子妃,沈殊音还是能当得。
至于沈芙绫,京城也有传言,若不是她只是个庶出,只怕名声并不会低于霍竹韵。
她确实生得花容月貌,一张小小脸,杏眼、菱嘴。此刻穿一身粉色素面长褙子,耳边垂碧玉耳环,衬得整个人秀雅又精致。
这样长相,确实是叫人另眼相看。
闻莺轻声:“奴婢方才遇上韩大小姐了,可真是……”
她轻叹了一口气,虽未说完,可底却是实在看不上这个韩家大小姐。说是侍郎家中嫡出小姐,可眼皮子浅,竟连她这样丫鬟都不如。
“韩珮?”沈芙绫微一怔,随后轻笑:“往后遇见她,只管避开是。”
闻莺回:“小姐说是。”
沈芙绫对韩珮这个表姐倒是没什么感觉,倒不是因为她大度宽容,只是完全没韩珮放在眼中罢了。
若不是因这层亲戚关系,韩珮这样人,在映雪堂里遇见,她甚至不会多瞥一眼。
闻莺拿回东西递过,确实是一件旧衣裳。
只不过这包裹里还藏另一封信。
待她拿出信,脸上欢喜已遮不住,很快她拆开信。
果然是熟悉笔迹。
闻莺低低一笑,问:“可是四皇子殿下,又小姐备了什么有趣东西?”
“别胡说。”沈芙绫一边看,一边脸上浮笑意。
魏王谢仲麟乃是当今圣上第四子,两年前,沈芙绫十四岁时,两人偶尔中相遇,当时魏王对她一见倾。
当时谢仲麟年过二十,刚加冠,被册封为魏王。
两人年岁差了些年纪,可是魏王却甘愿等沈芙绫及笄。
沈芙绫本也想过,自己不过是个庶出女,如何能成为皇子正妃。况且父亲沈作明还是手握兵权,当年大姐姐沈殊音那样美若天仙人,都未能成为皇子正妃。
可四皇子殿下却对她说,别害怕,他想办法。
如今沈家败落,他也对自己不离不弃。
沈芙绫如今在韩府,唯一能开怀笑时候,就是收到他只言片语之时。
只是等看到信最后时,她眉头微蹙了下,许久都没回过神。
“小姐,怎么了?”一旁收拾东西闻莺见状,忍不住问。
沈芙绫又信尾最后句话,仔细看了一遍。
她说:“殿下说,朱颜阁共有两个掌柜,一个是京城商户姚家嫡子,另一个则是个女子,是二月时入京,姓沈。”
闻莺:“竟是与小姐一个姓。”
沈芙绫轻轻抓住手里信,眼看纸张快被抓皱,她才轻吐一口气,低声:“殿下说,此女子姓沈,名绛。”
沈绛、沈绛、沈绛。
沈芙绫在底一口气这个名字念了遍,直到旁边闻莺说:“这名字,怎得听如此耳熟呢。”
“妹妹,就是叫这个名字啊。”
沈芙绫声音轻如烟,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闻莺被吓了一跳,“小姐京城了?”
“殿下不仅打探出了她名字,还知她是从衢州。”沈芙绫低声说。
这样名字,本就不普通,况且根据四皇子信上所说,此朱颜阁之主人,貌如天仙,有艳冠京华之容光,所以她所用口脂才会引得京城贵女追捧。
沈芙绫从前是见过沈绛,那时她不过是个幼嫩女童。
可是长相却精致可爱,即是在衢州那样地方,丝毫叫人感觉不到她身上一丝怯懦。反是她盈盈望向沈芙绫,大方一笑后,与她打招呼。
那样小姑娘,身上却有一种高高在上云淡风轻感。
待长大后,每年都会有人专门去衢州送年礼,回之后,府中都会盛传关于小姐事情。
小姐长得越发貌美,甚至比大姑娘当年还美。
若是小姐在京城,英国公府霍小姐哪还是什么第一美人。
虽然这些话只在府中流传,可是侯府每个人都在期待那个少女回到京城那一天。
沈芙绫本以为沈绛过了十五岁及笄之后,会回京。
谁知竟又耽误了一年。
终于到了她十六岁,可是长平侯府却一朝落败。
侯府众人终究没能等到那个传说中貌若天仙小姐回。
“若是小姐铺子,那咱们岂不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了。”闻莺忍不住说。
沈芙绫抬眸望向她,神色微淡:“妹妹若是真了京城,她却没找咱们,只怕也是没把我当一家人吧。”
况且她已对朱颜阁下手,不管对方是不是沈绛,她也不会再停手。
自打朱颜阁声名鹊起之后,百香居生意直线下落。
光是这个月,掉下去五成之多。
且她还听说了,江南那边商人正在与朱颜阁接触,之前每个月江南商人都会从百香居货,百香居货物卖到全国各地。
这才是沈芙绫对朱颜阁痛杀狠手原因。
若只是影响了京城生意,她尚且还能忍耐分。
可商品行销到其他各地,这是沈芙绫安身立命东西。她能安在韩家住下,真以为是韩家人良善吗?她们住第一晚,阿娘拿出去了五千两银子祖父。
若不是她们母女住在面,实在太过显眼。
沈芙绫压根不想住在韩府看旁人脸色。
闻莺瞧沈芙绫话,竟是还不打算轻易放过朱颜阁。
不过想想也是,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即是亲姐妹,只怕也没什么情面可讲。
更别说还是异母姐妹,从小分居两地,连面都没怎么见过。
此刻闻莺低声说:“小姐,我听说这日朱颜阁生意,反因为这场大火变得更好了起。”
这把火可真是邪气了,不仅没把朱颜阁生意烧没了,反倒是越烧越旺。
“别急,真正好戏还在后头呢。”沈芙绫手中信,仔细折好,亲自收在匣子中,脸上闪过一丝决绝。
朱颜阁。
一辆马车刚停下,只见一个穿桃红衣裳中年妇人,拉一个年轻姑娘下,就开始喊:“你们朱颜阁人呢,都我出。”
她嗓门尖利,这么一喊,街面上人都吸引了过。
里面出一个侍女,正福身,却被桃红衣裳女子,一把抓住了手,喊:“你们这个朱颜阁,卖什么狗屁口脂,看看我家姑娘用了之后,这张小嘴都成什么样子了。”
此刻年轻姑娘正戴面纱,在后面垂个脸,也不敢说话。
“你还遮什么遮呀,你这是替她们遮掩呢。”桃红女子一把年轻姑娘脸上面纱拽了下,没想到这女子唇竟红肿吓人。
一张原本秀丽柔美脸,生生被这红肿唇毁了。
女子捂眼睛嘤嘤哭了起。
桃红女子气跳如雷,跟周围看热闹人开始嚷嚷说:“大家快我评评,这朱颜阁口脂,一盒卖到十五贯,十五贯呐。可是她们竟卖是害人东西,瞧瞧我这可怜姑娘,昨个涂上口脂上,唇竟红肿成这样。”
“生生被自己客人轰出了房门。”
这最后一句,实是太过精彩。
原本众人瞧这女子行事作风,觉得大胆,如今这一开口,知,这竟是个青楼老鸨呀。
啧啧,没想到朱颜阁口脂,竟还卖这种人。
此刻站在一旁侍女,吓得竟什么话都说不出。
沈绛站在楼上窗口,望向楼下。
一旁阿鸢急快跳脚:“小姐,这些人肯定是捣乱。”
原这就是后手啊。
沈绛安静看,脸上没有丝毫慌乱表情。
如果对方后手就只有这样,那未免也太过不入流。
实叫她看低。
不过开食馆最怕客人吃坏东西,开胭脂铺子,自然就是最怕客人用坏了脸。
这招对付朱颜阁,不难想。
法子是简单粗暴,可是只管用就好。
“小姐,在怎么办啊?”阿鸢急。
沈绛回头看了眼身后,吩咐卓定:“你让姚羡先下楼处,我稍后到。”
等卓定离开后,沈绛伸手抚了下发鬓,缓缓:“我更衣吧。”
阿鸢瞪大眼睛,都这时候了,小姐还更衣??
姚羡原本在后面库房,他也是昨个才知,原他们货物并未被烧掉,只是被烧了一些原材料已。
此刻听到面有人捣乱,他气得拔腿就跑出。
这桃红女子叫嫣红,乃是追月楼老鸨,她身边姑娘据说是追月楼头牌。
姚羡一出门,嫣红正说吐沫横飞呢。
只听她骂:“朱颜阁前日作坊刚失火,一把火那些货都烧没了。在卖这些肯定都是以次充好东西。只可怜我这姑娘,为了引客人欢,竟买到了黑货。”
这嫣红一口一个姑娘、客人,一副今个就拉朱颜阁归于尽模样。
显然,这影响实是太坏了。
众所周知,朱颜阁这样铺子,面对客户多是京城世家贵女。这些贵女并不在乎银钱,最在乎就是面子。
若是让她们知,自个用口脂,连这些妓子也在用。
只怕恨不得立即就扔掉,才能解上头之恨。
不得不说,这招确实是又狠又毒。
姚羡出之后,立即说:“你不在此处胡言乱语,你说你家姑娘是用了朱颜阁口脂,嘴唇才成了这般模样。你可有证据?焉知你不是受了旁人指使,败坏朱颜阁名声。”
他是男子,往门口一站,倒真叫嫣红愣住了。
此刻一旁围观群众,见朱颜阁终于有人出回应,一下围了更多人。
原本这条街客流并不算多,但是自打朱颜阁火了之后,倒是带动了不少人流。
此时简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
嫣红也不急,慢悠悠一盒口脂,从兜里拿了出,举起众人看到:“大家瞧瞧,这就是她们店里卖口脂,十五贯一盒呢。我呸,若是知这是能让人毁容货色,五文一盒,我都不愿意。”
姚羡看她手里盒子,头一紧。
因为看盒子,确实是朱颜阁出‘沉鱼’色,乃是最贵四美之一。
不过他也没有慌乱,反冷静下,“你盒子拿我,我自会仔细查看。”
“交你,你当我是傻?说不定你立马拿去毁掉呢。如今我证据已经拿出了,你们就赶紧说说,我这姑娘嘴该怎么办。知好些客人,原本可是最喜欢她这张嫩生生小嘴。”
嫣红当惯了老鸨,当众说起这些,丝毫不觉害臊。
反倒那个姑娘此刻还在嘤嘤哭泣。
姚羡跟这种胡搅蛮缠女子,压根说不到一块,就在他无奈之时,就听到身后一个清润娇媚声音响起:“你若是不我们查看,又该如何知,她就是用了我们口脂,才会如此呢。”
原本还喧闹街,竟是在这一刻,莫名安静了下。
这份安静,如会传染般,在人群中一层层传递过去。
直到姚羡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女子站在朱颜阁匾额正中间处,妆容精致,眉一朵花钿,乌黑长发细细挽成朝云髻,上面插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簪子尾端垂长繁琐流苏。
她一袭粉色大袖对襟罗衫,罩一层薄如蝉翼轻纱,显得仙气逼人。
此刻她脸上哪怕还遮一层薄纱面罩,周身依旧犹如有一层艳光笼罩,不似世间人,犹如天上仙。
一直耳闻朱颜阁有位美若天仙女掌柜,只是这位姑娘过分低调,等闲见不得。
可如今,众人哪怕还未见到她全貌,却依旧被震慑说不出话。
哪怕嫣红这种专门找茬,此时也不由看愣了一瞬。
以至于她手上拿东西,被一旁卓定伸手拿过去,她才反应过。
卓定恭敬口脂盒子递了沈绛,待沈绛轻扫了一眼,说:“这口脂是假,并非朱颜阁所卖。”
“你说不是就是,红口白牙,你也好意思?”嫣红原本一肚子骂人话,可是却在沈绛眼神撇过时,竟声音越说越低。
沈绛冷淡望向她:“有些口脂虽表面看起色泽鲜艳,看似与朱颜阁口脂颜色相仿,实则却是用料低劣,一旦上唇,极可能带危害。”
她略顿了下,轻笑:“看你是买到了坊间一些无良商人制作赝品。”
“你说假,就是假,我还说你们是卖了次等货,不敢承认呢。”老鸨嘴角极是利索,当即反驳。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朱颜阁门口。
赶车车夫,掀开车帘,里面人请了出。
沈绛在对方下车之前,走了过去,冲下车之人,优雅行礼:“老先生,惊扰您了,还望海涵。”
围观之人好奇朝这人看过去,居然有人认出了。
“这不是回春堂江老神医。”
“哟,对呀,这位老神医怎么过了。”
回春堂江老神医,在京城名声极响,宫中有太医,那么民间有江老先生。
早些年京城郊发过一次疫情,太医院众位医官,都束手无策时,是这位老先生出了救治法子,还自己药堂里所有储备药材,全都捐赠了出。
当时江神医亲入疫区,诊治病人。
事后,皇上深感他悬壶济世之义举,想封他为太医官。
可惜江神医以生性散漫淡泊缘由,辞拒了。
按说,他辞官本该是惹怒了圣上,可当时他在京城民间威望极高,皇上不仅没怪罪,反赐了一副匾额他。
如今‘悬壶济世’这四个字,还挂在回春堂医馆正堂内。
但凡去瞧病人,都能看见这幅今上墨宝。
如今江老神医站在马车旁,沈绛手中两个口脂递老先生。
她轻声说:“今日劳烦老先生前,只因有人诬陷朱颜阁口脂,毁了一位姑娘脸。我虽不才,却从不敢做下这等以次充好奸诈之事,所以还请老先生帮忙鉴别一番,看看这两款口脂,究竟是不是一模一样选材用料。”
神医低头问了下左手那一盒,他微微头:“这盒口脂,应该是以丁香、藿香两种香料为原料,再以牛油和朱砂放入其中。”
待他又仔细一闻,有些惊叹:“这里头还有云母、珍珠、冰片、大红珊瑚,只是这些原料究竟以何等配方调制,老夫不得知了。”
沈绛轻声一笑:“老先生,这些可都是我朱颜阁口脂秘方所在,您倒是一口气都说完了。”
江老先生摇头:“虽说原料谁都可以选取,但是只配制方法不对,或是用料多少出了误差,所制口脂是千差万别。”
待他低头闻了另一盒口脂,立即摇头:“此物所用原料,乃是红烛草。虽说红烛草可提取红色药汁,有染色之效,可此物多用于制衣,并不能直接用制作口脂,涂抹于嘴唇脸颊,先前老夫医馆之中,过位客人,用了掺杂红烛草胭脂,脸颊红肿,长痘生癣。”
“所以这盒口脂中是含了红烛草,才让这位姑娘嘴唇,变成如此之模样?”
江老神医朝那青楼女子看了眼,认真:“这位姑娘情况如此之严重,恐怕不单单是口脂原因,若是姑娘不嫌老朽医术,倒是可以让我仔细瞧瞧。”
“你这老东西,胡说八什么呢。你是朱颜阁请人,谁知你是不是收了他们银子,故意向她说话呢。”嫣红不服气骂骂咧咧。
这下江老神医没说话,围观百姓却气恼起。
有个男子竟直接走到嫣红身前,怒斥:“你可知这位老先生是何人,十年前京城疫情,全赖老先生妙手医术,这才救了好些百姓。你一个青楼老鸨,张嘴就敢诬陷老神医,你活不耐烦了。”
这人抬手就想揍嫣红。
“这� ��好汉,还请勿伤人。”江老先生赶紧。
这个男子见他开口劝阻,这才收手,随后他恭恭敬敬冲江老神医行礼:“老先生,我母亲就是当年那场疫情病患,全赖老先生不放弃,才救母亲一命。”
沈绛见状,出言说:“我请老先生过,就是为了鉴别这两种口脂成分。毕竟老先生行医十年,对这些香料和药材,如数家珍。朱颜阁口脂所用,皆是名贵香料和用材。所以我们不仅不怕被查验,还敢请城中最有名望神医,鉴定我们口脂。”
至于之后,她再次看向嘴唇红肿女子,柔声:“我知市面上已有些朱颜阁假货,只是还请大家擦亮了眼睛。因为朱颜阁口脂乃是秘制配方所制,并非轻易就能制成。那些不良商人,打与朱颜阁色口脂旗号,所卖之物,用料廉价又劣质。”
此刻,朱颜阁侍女缓缓走了出,竟在沈绛身侧排成一排。
她指了指身侧侍女,说:“我们正宗朱颜阁口脂,不仅上唇色泽美丽,且安全又无害。”
说完,她朝那毁容女子看了一眼,略叹了口气,轻声:“若是为了贪图宜买了假货,只怕就会落得这位姑娘下场。”
这些侍女本就生清秀,此刻唇上涂口脂,颜色虽有差别,但妆容精致。
显得每个都清纯动人。
竟活生生把那所谓青楼头牌姑娘比了下去。
以色侍人妓子,还不如一个胭脂铺子丫鬟好看。
“好,姑娘说好,假货不能买。”也不知人群中是谁,竟是高声应和。
“就是,用了假货,可不就得烂嘴,还好意思人家店里闹。”
嫣红这下回过神,气得浑身发抖。
她是闹事,不是帮朱颜阁打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