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怎么说?他该怎么说?他的心都已经挖出来,给了她。
他已经无法承载,她要的未来。
“只要你说你爱他,我就放手!我彻底的放开你——!!”
“……”
然而,上官云依旧冷硬如石,不发一言,极尽淡漠,锐利的薄唇第一次让她觉得是那么无情,丝毫不给人希望。
“你不肯说,因为你爱的是我?是我,对不对?对不对?”玩玩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如大风中的烛火,微弱的飘摇着,闪烁着。
“……”
“云,你是喜欢我的,喜欢我的,对不对?呜——自始至终,只喜欢我,只喜欢我……”
“我……爱她……”喉结抖动,艰难酸涩,上官云的声音听上去一点都不真实,仿若来自浮云的彼端,虚无、飘渺。
“你,说什么?”好像被闪电突然击中,玩玩说出的话,声音都不成调子。
瞳孔瞬间空洞茫然,整个人僵滞如冰,指甲陷得更深,仿佛刺破的不是肌肤,而是她温热柔软的心脏,潺潺的鲜血无尽的流淌,却疼的麻木,痛到无觉。
“我爱她。”这一次,上官云吐字无比清晰,铿锵有力,仿佛在许诺一般。
“撒谎!你撒谎!你不爱她,不爱!上官云,你不爱她!”玩玩像疯了般拼命的揪着上官云的衣襟,使劲的摇晃,喉间的鲜血再一次蒸腾,她再也忍不住,大口的喷涌而出,溅在他的喜袍上,分外刺眼,夺目。
好残忍,你好残忍……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我泥足深陷了之后,说不要我了?
“你骗我的对不对?你不爱她对不对?你只是跟我开玩笑对不对?云,你害我好难受,难受的好像心有无数把刀子在捅,我好疼,好疼。”玩玩顾不得擦掉唇边嫣红的鲜血,唇角努力的上扬,露出悲伤的笑。
“我没骗你,夏玩玩,今日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妻。”
“什么?”
“我们,再也没有关系。”
“为……为什么……”玩玩连质问的力气都没了,唇边的血还在缓缓涌出。
“结束了……”
“结束?怎么可以结束?怎么能够结束?云,怎么可以在我变成息念的样子后,就厌弃我了?不对,不对,这都不对——”
泪水汹涌奔流,如大江东去,玩玩眼前的视线完全模糊,什么都看不见了,却惟独他的脸是那般的清晰,俊逸,卓尔不群,可又是那般的遥不可及,幻如皓雪。
“没有什么好说的,至终,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蛇王大人不喜欢你,却还要苦苦纠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月鱼突然冲过来,一把紧握住玩玩的手踝,往后一拉,力气之大,速度之快,令她措手不及,玩玩身子往后一仰,连退几步,额头重重的撞在了桌角上。
噗——
大口的鲜血呕出,玩玩虚弱的跌坐在地上,尖锐刺辣的疼痛直窜脑门,嫣红的血浸湿了她的发丝。
喉间溢出痛苦的低吟声,鲜血顺着白皙的肌肤缓缓滑落,玩玩脸色惨白的可怕,整个人看上去狰狞脆弱,恍如地狱修罗般,又像随风飘摇的风信子。
此情此景,令上官云差点崩溃。黑眸震颤如大地翻转,宽大的双肩微抖,隐藏于红袍中的十指有力的紧握着,心口处的疼痛,比起挖心那日痛至千万倍,似乎连微微的呼吸,也好像千万把刀子在拼命翻搅,直至心肺碎尽。
月鱼万万想不到自己那一拉,竟使得玩玩头破血流,亦是惊得后背阵阵发凉,小嘴微张,不停倒吸着冷气。脸色变得比先前还苍白万倍,好像刚从冰棺中醒来似的,毫无血色。
“确实,可笑,鱼儿,你没做错,我真应该感谢你。呵,感谢你让我看清楚所有的一切,感谢你……”
“七公……”月鱼忍着,终还是没有喊出声。
玩玩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在血泊中,浑身上下,狼狈不堪。胸口处的剧痛已经无法支撑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她连爬起来,站着的力气都快没了。
呼吸愈来愈微弱,碎裂的刺痛如大浪般,一阵一阵的袭来,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渐渐的,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就此别过……”
恍若来自地狱深处的叹息,风过,蔷薇花落了一地,只是无人赏摘。
玩玩悄然转身的瞬间,月鱼心口处的封印哗啦解开,黏稠嫣红的血从黑洞潺潺的涌出,将原本火红的凤袍再添上一份沉暗,妖娆的红。
她的小手抚上那些黏稠的液体,竟有一丝温热。
唇角顿时勾起无比凄凉的冷笑,她从来都没想到万物中冷血最甚的蛇,也会有如此温热的血液。只是,那些血的源头是一个黑漆漆的破洞。
三界众生,无心必死。
爱,到底是什么?为何在她得知自己的心可以救所爱之人的时候,会忘记了死亡的可怕,兴奋的涌出了幸福的泪。
又是为何,在他要求自己演出一场戏,保护他深爱之人的时候,心会痛的有如刀绞,明明此时此刻,她已无心。
罢了,罢了,怎样都好。她已经付出了所有珍贵的一切,生命,爱情,信任,忠心。
她以为自己不会害怕,一点都不会害怕。
可在七公主因为自己头破血流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难受的比千刀万剐更甚,甚至一度差一点冲出去,想要将所有的误会冰释,所有的疑虑消灭,所有的假象撕破。
“鱼儿,对不起……”上官云歉疚的垂下黑眸,紧紧的将月鱼搂在怀中,视线却不自觉的望向门外,即使那个娇小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他以为自己在挖出心脏的那一刻,死定了。
以心换心,他却从来都不知道。如果他为了玩玩可以不顾一切,哪怕亲手掏出自己的心脏,也在所不惜。
而她呢,月鱼又是为什么呢?他的眼前似乎闪现过那日她模糊悲哀的笑容,缓慢低沉的话语。
“我只是想这么做,我喜欢蛇王大人,可更多的是为了七公主,我知道蛇王大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七公主好,我也想,也想做一点事情。”
“蛇王大人不必自责,鱼蛇一族本来就是一旦认定了主人,就会奋不顾身,抛开一切。现在,也是时候了。”
冷血如他,曾经为了报一箭之仇,将狼族尽数灭亡,只余下老弱病残。残酷如他,曾经为了平定蛇族内乱,令无辜蛇类被抽筋拔骨。残暴如他,曾经为了不真切的爱恋,千年被困锁妖谷,置蛇王领导之责于无物。
为何?为何她还能对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上官云凝望着月鱼胸口处的黑洞慢慢的扩大,她的身体如残零的花瓣般,一点一点,虚无缥缈,直至,消失不见……
双肩剧烈的颤抖,怀里却只剩一团触不到的空气,强大的落差如飞瀑升腾,嗜血的寒意满然丛生。
“现在的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天咒已经苏醒,如果不想玩玩受伤,按我说的做。”清澈如水的声音响起。
命言一袭雪白锦袍,修长的手稳稳按在上官云肩头,似是在传达着一股无形的力量。
“我明白,可是我怕我会马上疯掉!到底还要多久,还要多久?!多久的时间!”上官云突然清醒过来,大掌用力的反握住命言搭在肩膀上的手,黑眸凛冽如飞鹰展翅,灼灼的光芒强烈的迸发出来。
“冷静,否则,满盘皆输。”命言干净的眸落向远处,茫然没有焦点。
“以心换心,并不代表你已经适应了这颗心脏,排斥反应此刻还说不准,所以在那之前,绝对不能做出任何危险的举动。放心,她暂时不会有事。”
最后一句话,犹如一剂强心剂,着实安了上官云的心。他所有的冷静,淡漠,温润如水,翩然脱尘,一遇上她,就全盘崩溃。
凌厉的风如刀子般,在耳边呼啸而过,似要割肤裂骨。
夜已深,暗蓝色的天空中挂着厚重的云彩,层峦叠嶂,不时透出闪亮的光芒,刺眼触目,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
好似虎狼的咆哮,厉声劈下,仿若雷神大喝,刺眼的蓝光如利剑般,狠狠斩下,足以劈裂整片大地。道路两旁黑灯瞎火,人们皆管好门窗,躲在屋内不敢出来。
借着忽明忽灭的闪电,玩玩双腿紧紧夹着马肚,屏住呼吸,青丝乱舞,用力拉紧缰绳,疾奔在大雨泥泞的路面。
空气中弥漫着浑浊腥甜的气息,豆大的雨点一滴一滴的落下,狠狠地砸在玩玩的额上,脸上,手上,身上。
额上的伤口虽止住了血,但一接触到水,刹那间酸楚难忍,若万针刺骨,疼的她全身阵阵痉挛,差一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鹅黄的长裙湿哒哒的黏在皮肤上,分外难受,额前的刘海一根一根的搭着,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楚,心脏一上一下的跳动,握着马缰的手都不觉抖了一下。
雷声轰然炸响如车轮碾过,闪亮的蓝光劈下,仿似锋利的蓝剑欲要斩裂大地。马儿因此也受惊了,撒开四蹄,急速狂奔,猎猎生风。玩玩本就身子虚弱,血气不足,再颠晃几下,顿时头晕恶心,喉间顿时涌出一股腥甜。
水眸警觉的打量四周,皆是四四方方农田,连个落脚的位置都没有,更别提躲雨了。突然,马头后仰,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
顺着鸣声望去,不远处的断臂山上坐落着一间破旧的屋子。在目前窘迫的境遇下,无异于久旱逢甘霖,玩玩顿时心中一喜,唇角轻扬,夹紧马腿肚,双手握紧缰绳用力一扯,大喝。
“驾——”
马儿极富灵性,恍若出征的士兵接到指令般,回应的长鸣。撒开四蹄,如踩云驾雾般,浓密的马鬃随风飘扬,若桅杆上飞舞的旗帜。
屋内光线沉暗,凌乱的堆放着各式杂物,缺了一角的窗子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般,屋顶破了四五个大洞,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玩玩费尽心思,才勉强找到一处适合落脚的地方,稍稍喘息。
一日之间,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变得太快,完全没有给她思考的空间。如同一秒之内,从泰山之巅跌下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粉身碎骨。
一切就好像团团麻线缠绕在一起,复杂纠结,密密麻麻,完全理不出头绪。
微微的火光照着她苍白的脸,额上暗红色的血块还在隐隐作痛,仿若心头插上一根长刺,不停的提醒着她月鱼的背叛,上官云的狠心、绝情。
如果这就是她所要经历的情劫,那么此刻,她的失落,悲伤,足以证明这一场赌局,她输了。输的干干净净,输的彻彻底底,输的体无完肤。
暗淡的火光将影子拉长,倒映在墙壁上,是那么苍凉落寞。
玩玩小小的身子紧缩成一团,双手抱膝,痴痴的凝望着眼前不断跳跃的火苗,贪恋着它的温暖。然而,无论多大的火,此刻都无法捂热她那颗冰寒清冷的心。
身上湿透了的衣物在火光的熨烫下,冒着悠悠的热气,连带着她滴水的发丝,道道刺眼的蓝光劈过,更衬得她青丝墨黑如玉,苍白的脸孔孱弱怜惜。
咝咝——
一阵阴寒的吐纳声,若尖刀刻肤,利落干脆,阵阵毛骨悚然的凉意顿时从脊背悄然而生,玩玩顿时抄起旁边一根木棍,脑海中警笛长鸣,握着木棍的指关节处惨白的厉害,秀眉紧紧皱成一团。
如果她没有感觉错,起码有成千上万条毒蛇在靠近。一道凌厉的蓝色闪电劈下,玩玩的脊背凉透了半截,望着脚边不断蠕动的柔软,当下胃海阵阵翻腾,强烈的恶心感涌至喉间。
带深色斑块,背部色彩艳丽如霞,头呈三角形,吐着鲜红信子,扭动着庞大的蛇躯,如果玩玩没有看错,朝自己蠕动的是出了名毒的蝰蛇,比之七步蛇,金环蛇,竹叶青有过之而无不及。毒性之强,连一头成年的大象都会在三分钟内死亡。
腿肚微缩发抖,心脏狂乱不安的跳动,蝰蛇向来不主动攻击,这一次倾巢出动,绝对是指使所为。而能够指使的人,除了他,就再没其他。
蛇族之王,上官云,你好狠的心,竟然想要赶尽杀绝!
哼,我偏偏不让你如愿!
玩玩飞身跃起,纵步踏到马背上,如金燕展翅,灵巧迅捷,蝰蛇还来不及攻击,她早已先发制人,举起软木棍,对准蝰蛇群的七寸,狠厉的劈下去,又准又快,如闪电般。
一时之间,蝰蛇群混作一团,三角头仰起,长着血盆蛇嘴,露出白森森的毒牙,黏稠的毒液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臭,咝咝吐信声此起彼伏,如恶毒的咒语般,刺激的玩玩头皮发麻。
屋内空间狭小,她势单力薄,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一旦体力耗尽,便只能葬身蛇腹。玩玩心中愈加焦躁难安,马儿也惊得阵阵长嘶,四蹄踩踏不止。
玩玩额上冒出阵阵冷汗,紧握着软木棍的手也开始发抖,稍不小心,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若是有什么东西可以吓退它们就好了,否则杀一批来一批,根本没完没了。
轰!雷声滚滚,震耳欲聋。凌厉的闪电劈过,映照出漆黑的屋子里淋漓的蛇尸,空气中弥漫着腐臭恶心的味道,足以将人熏死。
突然,玩玩的视线落在了右边角落里一团白色的物体上,闪电劈下几次,反射出来的光足以令她观察清楚周边的情况,蝰蛇群遍布整间屋子,唯独没有靠近右边角落。这是为何?
手起挥下,来来回回,酸楚不堪,玩玩的右手完全失去了知觉,全然凭靠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在支撑着。
如果刚刚闪电劈下的那刻,她猜的没错,右边角落里的白色物体将是她逃出生天的关键。
啪!
玩玩用力打掉冲上来的蝰蛇,准确利落,干净无误,蝰蛇的腹部撕裂了口子,暗绿色的肠子混合嫣红的蛇血抖了出来,凄惨不已。
双手用力握紧缰绳,稳住身上多处伤痕的马,马蹄四周蝰蛇尸体斑斓惨烈,一时之间,蝰蛇群都不敢上前,阴森森的蛇眼盯着玩玩手中的软木棍,吐着鲜红的蛇信,怯生生的昂着头,不敢再轻易进攻。
趁这空挡,眼前精光一闪,玩玩双腿蹬马,飞身而起,翩若仙子,单手刁起地上一根滚烫的火棍,刺裂的灼热感瞬时烧透了她半边手掌,十指钻心,撕裂般的疼痛直逼脑髓。
可眼下顾不上这么多了,蝰蛇早已群起攻之,火棍上跳跃的火焰丝毫没有起到威慑作用。软木棍又是一阵击打,哗哗七八条蝰蛇肠穿肚烂,鲜血淋漓一片。
玩玩迅速抄起那对白色物体,用火棍点燃,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阵阵刺鼻的大蒜味充斥着整间屋子。
蛇的嗅觉比起人来灵上百倍,此时此刻,其避之不及的大蒜味如夺命刀子般,令群蛇吓得急急退避。
扭曲的蛇身缠绕,相互交缠,似要逃跑。
“哼,想跑,没这么简单!”
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绳索,将屋子四角的两根大柱绑上,轻吹口哨,一脚跃上马背。左手猛拉缰绳,双腿夹紧,将绳索另一端系在马套上,大喝一声。四蹄撒开,马儿奔出屋子。
瞅准时机,屋子房柱倒塌的瞬间,玩玩利落的解开马套上的桎梏,再将实现准备好的火把往里一扔。
哗——
冲天的火光应声而起,桦木易燃,加之蝰蛇油多肉厚,越烧越旺,凄厉的吐信声从屋内传来,尖刻刺耳。
玩玩似乎看见了无数条可怕的蝰蛇在火海里挣扎的身影,色彩斑斓的蛇皮慢慢烧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焚烧的恶臭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