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并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受到邀请。
周一下午的时候,克劳蒂亚到白蝙蝠屋来看他。那时候他正为三个放学的高中女生占卜恋爱运势。
看到克劳蒂亚,他都已经不是那么吃惊了。
这一年来他感到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了,而在此之前发生的这些细碎小事,只是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但这只是源于易感者的敏感触须所探,他并不真正察觉,到底会是什么事情降临在他们身上。
既然如此,当然也就继续随波逐流便好了。
毕竟这种联系不一定是“阴谋”,而是源于巫师、异界者之间的隐隐联结。
与制定下明确规则的人类社会不一样,世界本身是混沌而神秘、混乱而无序的,掌控着时间与空间的是概率和偶然。
苜蓿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头疼。
克劳蒂亚对此大概是浑然不觉的,所以他不知道该找谁去聊聊自己的“预感”。恶魔不是不敏锐,它们是压根不在意。它们的视野开阔,聚焦却只盯住一点。
打个比方,天要塌下来的时候,如果克劳蒂亚正在专注于享用一个冰淇淋,她可能根本就不想去管天到底怎么样了,而只在乎手里的冰淇淋。
现在克劳蒂亚既然想当一个人类“经纪人”,她就把全身的武装投入进去。
除非天已经压坏她的冰淇淋,不然天塌不塌就是无关紧要。
苜蓿回过神来,看到克劳蒂亚正在把玩占卜桌上的玻璃镇纸。
“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他先开口问道。
克劳蒂亚停止掰动玻璃镇纸。
“诶……”她拖长声音,很不满,“你不应该问问我想要占卜什么吗?”
“您显然不是来占卜的。”
“好吧。”
克劳蒂亚耸耸肩,伸长胳膊拉过苜蓿的手,把苜蓿的五根手指夹进指缝里,揩点人造魔力做甜品。
“邀请你去看一场好戏。”克劳蒂亚看着他,“或者说,做个‘公证人’什么的。”
“公证人?”
“我还邀请了苏青、苏彤,还有七十二。”
“他们……”
克劳蒂亚点着头,继续缠绕他的手指,真是让人分心,无法好好思考。
“请您明示。”
他试着抽出手。
“就是这样啊。”克劳蒂亚不甚满意地挑挑眉毛。
“您究竟打算做什么?”
“嗯……”克劳蒂亚笑起来,“也没什么,帮朋友解决麻烦,顺便为另外的朋友铺路,也就是这样而已。”
这不是苜蓿想听的。但他还是被迫抓到另外的重点,苦笑着说:“克劳蒂亚,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爱给别人做嫁衣的人。”
“嗯?这可就不对了,”克劳蒂亚与他理论起来,“给自己家的孩子做嫁衣,怎么能叫做‘给别人做’呢?”
“您的打算我无从得知,显然您就是以令我困扰为乐,”苜蓿叹了口气,“那么,也至少告诉我,需要我也去的理由吧。您刚才说……邀请了苏青苏彤兄妹?所以,是为了他们父亲的事情吗?”
“有你在场的话,七十二小姐和苏青都会比较放松吧。我是这样考虑的。”
“如果我是‘公证人’,那您是什么,克劳蒂亚?”
“我?”
克劳蒂亚停顿下来想了想。苜蓿知道她又要给出很花哨的回答了。
果不其然,她说:“我是法官和警官吧?身兼数职,很是辛苦。”
男人昏昏沉沉地醒来。
他试图睁开眼睛,却意识到眼皮被什么东西紧紧压住。
他嗅到一种熟悉的气味……他试图回忆,感到头痛欲裂。
“该醒醒啦!”
一个同样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他的头顶突然炸响起来。
同时,一双冰凉的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大概是女人的手。
他嗅到同样有些熟悉的香水味。
如此熟悉……
但又没有熟到真正肌肤相亲的程度
“苏和央先生,已经到起床时间了哟,在下必须要带你去审判庭了。”
如此甜美又花里胡哨的说法方式,差一点、差一点就要想起来了。
然而紧接着,他发觉自己的身体突然朝上腾起。
他慌张地动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是被绑在某种座椅上。而此时,这把椅子腾空并且正在浮动。
“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他咳嗽几声,尽管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尽力维持镇静,“是在开玩笑吗?还是真的绑架我吗?”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以及黑暗。
“我问三次,如果你还不回答的话,我就认为你是对我进行了人生伤害。”
这样说完之后,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从喉咙里发出一些犹豫的声响。
椅子仍然在空中移动。
也或许不是空中吗?是倚靠着什么装置在移动?
他不知道。
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那个之前叫醒他的人就徘徊在附近。
忽然,那个人似乎动了动,朝他靠近。
那个声音甜丝丝的女人低声说:“您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以为没有任何人知道吗?”
他感到心脏重重跳一下。
但随即便很快恢复如初。
他还没有感到害怕。
“妻子?你是说珍雅妮拉吗?”
“珍雅妮拉?”
听他这样问后,对方反而有些吃惊似的。
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的声音才接着说:“啊我想起来了,珍雅妮拉,是您现在的夫人吧?”
他的心沉一沉,呼吸也稍微急促起来。
果然,那个女人继续说:“我所提到的,是您的上一位夫人,叫做松婷,对,是松婷夫人。难道您已经忘记她了吗?”
苏和央没有开口,那个声音就自顾自道:“这可不行,您怎么能够忘记她呢!”
那个声音不再故意压低,而是逐渐高亢起来。甚至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你怎么可以忘记?”
随着椅子忽然重重落地,他又陷入毫无知觉的黑暗之中。
他的意识再次恢复的时候,听到熟悉的少女的声音。
不,那也谈不上是“少女”。
那是杜丽杨。
杜丽杨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他试着睁开眼睛,发现眼皮依然被紧紧缚住,双手拧到背后,手臂与脊背被抵在大概是椅背的地方,双腿也被捆在柱子上。
伴随着感官的恢复,那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听到杜丽杨清晰的说话声,似乎她离他并不远,很吃惊的样子,因而显得十分真实:“他、他是……”
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像黑蛇般冰冷黏腻,甜蜜如丝。
“他或许待会儿就会去死,你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