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十二月已经过去,眼见着到了二月初的新年。
占卜店已经重新开张了,苜蓿也开始回去上班。店家打扮成吉普赛女巫,抱着孩子坐在那儿给客人占卜。
据她自己所说,生孩子太累也太消耗精力了,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与世隔绝的繁育机器。所以精力稍稍恢复,她就重新把店开张,时常亲自上班。
因此,苜蓿恰好得以放一周年假。
异动博士那边,她的朋友(助理)似乎也已经回到sk市了,她不必再为无人陪着吃饭而苦恼。他去做交接的时候见过一面,是一位身材娇小、看上去相当精明能干的女硕士。她与异动博士大学四年是室友。后来搬出去一起租房子住,依旧是室友。
农历新年晚上零点,她们还给他发了电子贺卡。
希尔维法定假期中,包括阳历新年一周和农历新年一周,算是很体贴、很慵懒的冬季安排,由此也可以窥见希尔维经济的足够繁荣。
苜蓿虽然原本就是自由职业者,但还是很喜欢这种冬季城市的节奏感。他待在家里打游戏、看书、做魔法实验,给孟买猫做玩具、自制猫粮、梳毛洗澡。生活充实。
正月初四那天早晨,苜蓿醒来时,感到脖颈硌得慌。
不过他知道那些硌着自己的东西是什么。
他迷迷糊糊地撑起手臂,掀开被子和枕头一看比起“把糖放在鞋子里”的可爱传说,倒不如说现在他完全被一大堆点心和糖果淹没了。
其中大部分是纸包、盒装的中式点心,从桂花糕玫瑰饼到粽子糖,且入乡随俗与时俱进,也有希尔维本土的糕点,以及现代化包装的漂亮糖果。
黑猫克罗跳上床来,用前爪慵懒地拨拉这些糖果,把它们一个个拨弄到地上。
这是老鼠送亲时,留给过路人家的礼物。
四条家娶妻。
因为苜蓿是四条家的朋友,以及这桩婚事的媒人,所以自然给得额外地多。
他勉强够到放在床头的通讯器,给自己还算熟的大部人都发去了讯息,问他们愿不愿意来他家里吃糖。
盖瑞克奈恩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只要有空当然是随叫随到的,所以他实际上是负责帮忙和苜蓿一起把这些糕点打包然后寄出去:毕竟活了两百多年,每次过节需要收发的祝福倒也不算很少。
夜月霾则是苜蓿最新认识的一位。
她果然也不安套路出牌。拨通讯过来回复道:“什么玩意儿?结婚发的喜糖?居然有人在正月结婚的?唉可惜我去不了。我让雯哥过去帮我沾点福气吧,他最近大概除了催债以外没什么要忙。”
“好的,当然非常欢迎他……”
她似乎有点儿忙,话抢话地说着。
“对啦我还有一个好朋友在sk市,年假没有工作,我猜她肯定一个人躲在家里呢,我让她也到苜蓿先生家里去玩玩好不?我怕她抑郁。”她又飞快地说了几句类似于“你可能见过她的?有没有这回事来着”,含糊不清。
夜月霾那边听起来很嘈杂,似乎是在外头忙活。
大概是过年走亲戚。
“我这边倒是没有关系,不过我家也没什么招待……”
“那就说定了,我去和她讲。她会做很好吃的馅饼的。”
话都这样讲了,苜蓿只好表示欢迎:“那好。我很期待……”
想着这些应该只是客套话,或者顺嘴一提,苜蓿当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下午的时候,盖瑞来看望他了。而且经验丰富地带着几只礼物袋和快递单,显然已经准备好帮叔叔寄快递。
当然也有一些父亲拖他带来的礼物,其中苜蓿最中意的是一套金属片书签,以及一只蜂蜜涂抹烤制而成的、表皮酥脆的烤鸡。克奈恩夫妇总是如此贴心。
打包礼物时边吃边挑选,也还有时间闲聊。
苜蓿将自己先前为异动博士打工、去地下赌场遇见了奇怪少年的种种事情一一对着年轻人吐槽。
“什么?”青年蹲在一堆糖果中间,猛地抬起头瞪向他,那对灰绿色的狼眼睛眨一眨,“你是说你去了那种地方,而且没有告诉我?你现在怎么胆子这么大,苜蓿叔叔?”
“哦?”苜蓿抓住错误的重点,“你也知道‘龙虎邀’?”
“我”青年叹了口气,说,“我不负责和暴力集团接头、或者别的什么工作。但是没错,我知道。那里很有名。”
这回换做苜蓿有些惊讶了。
“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青年将几只糖袋子码进纸箱里。
“瑞伊,我没想到原来你竟然也可以忍受,忍受自己明明知道存在着那样的地方,却无能为力反正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吧。那儿有酒和毒品,非法赌博,非法搏击,非法对待动物……等等。”
年轻的警官叹了口气。
“谁都只能尽自己能尽的力。这点儿道理我还是懂的,苜蓿叔叔。”
“你去过那儿吗?我是说,进去过吗?”
“一两次。”盖瑞打量一只糕点盒子,“我不是负责这一块的,所以如果不是牵扯上别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去。”
“为了追查别的事?”
盖瑞点点头:“这就是工作机密了。不过,苜蓿叔叔,既然你也去过挺多次了,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男人,个子不算太高,在一米七五左右,短发,额头上有疤痕”
“你不能指望我能在那种灯光乱闪、人山人海的地方记住别人的脸。”
“那倒是。”盖瑞了然。
“你说的男人,是你最近在追查的人?”
“差不多吧。他是一个异能者,而且是属于表征也不同于人类的那种异能者。按理来说,如果是白天在街上擦肩而过,很容易记住长相。不过他通常会戴口罩。”
“戴口罩?”这个信息不知为何在苜蓿脑海中激起一阵微小的涟漪,不过他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
“哪里不一样呢?”他问。
大概觉得形容起来很麻烦,盖瑞掏出通讯器,找出一张图片给苜蓿看。
这张照片的背景很显然是审讯室。不过比起定格拍摄,更像是从监视器视屏中截下来的一张人物正面摄影。
那个男人长相的确奇特。他的眼睛从眼珠到眼白都微微泛青,瞳距很开;嘴唇薄、颜色发乌,然而仔细观察,会发现在他的唇角之外,口部闭合的缝隙却继续延展,差不多一直裂到耳际。如果他完全将嘴巴张开,恐怕会是宛如鳄鱼般的巨口怪物。
苜蓿不免想到被称作“灰鳄”的夜月雯,比起这个人,夜月雯可就一点儿都不像鳄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