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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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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喜根30万贷款到期。亚伟一上班便开会,等上午忙完想起这件事,便电话马芳。可没想到电话刚接通,马芳就在电话里失声痛哭起来。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亚伟心里一紧。

你妈她……快到医院来吧。

火急火燎赶到医院,林岚还在抢救。可说是抢救,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林岚昨天午夜上吊自尽。现在已是第二天正午。看见亚伟,马芳浮肿的眼睛马上红了。亚伟拉住她的手,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这两天,按照亚伟的意思,马芳东拼西凑,备齐30万之后,叫林岚代喜根到银行还贷。但林岚死活不肯去。昨天逼急了,夜头给亚伟打电话,可亚伟睡了。最后林岚对马芳说不要叫醒亚伟,说了句我亏了孩子,就挂了电话。谁也没想到,她半夜会走上绝路,亏了孩子成了她最后一句绝话。上半天,马芳到银行还贷。亚伟开会,手机关着。等到医院消息传来,马芳已经打暴了亚伟的电话。

亚伟有所不解,既然已经替喜根还了钱,林岚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马芳一急,抹了一把眼泪,脚都急得跺上了,还有,还有啊。

亚伟心里紧,嘴上却让马芳好好说。马芳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开始了。原来漏洞不是30万一处。

喜根做资金生意,一开始只给村里人。村里人嫌信用社借钱慢,手续烦,一不趁手都去找喜根。喜根热心为村里人做事,林岚喜在心上。她退休了,回到老家一心想着为村里做好事。被喜根聘做顾问后,开心得不得了。她不仅把自己养老钱全给了喜根,还叫毛狗把“抬会”的钱也放给喜根。毛狗不肯,还叫林岚当心点。他对林岚说喜根动了刀款,不会有好果子吃。林岚从没把毛狗的话当回事,照样帮喜根。喜根的钱越放越多的时候,喜根去找了亚伟。亚伟给了他30万,喜根很失望。回到永嘉,喜根对林岚说钱不够,孙峰厂还要1000万。

1000万到底有多少,林岚不知道。反正很多。但这钱帮孙峰办厂,林岚就觉得好。孙峰姑妈姑妈喊她,都喊了一辈子了,这忙她要帮。喜根拿出了一张贷款申请书,指着上头签名的地方对林岚说,他已托人找杨肖鸣了,疏通好了关系,现在只要亚伟在这里敲个私章,钱就可以到手了。林岚说那我马上给亚伟打电话,喜根拦住了。你想姑妈,喜根说,亚伟现在当行长有多忙?我上次去他办公室,排队的人坐满了会客室,我不能老是用他上班时间为我办私事哇。林岚连连点头,公私要分开,我们是私事。喜根跟了上来,他说私事就到家里办,亚伟那个章就在他包里,天天拎进拎出,你哪天到家去,盖个章给我就好了。林岚连连称是。

第二天,林岚来找亚伟。吃夜饭时弄了点酒,亚伟身体亏,酒下去人就回房里睡了。这边林岚酒后清醒过来,想起了喜根的事,叫住马芳,要她去拿亚伟的私章。马芳没什么文化,初中毕业就在家里帮工。做了亚伟媳妇,全是林岚做的主。马芳家道中落,读书一般,但人高马大,手脚麻利。扎朝天辫子时候林岚就看好了她,长大做自己儿媳妇。所以对林岚,她比对自己父亲还亲。只要是林岚的话,她都听。

看着手里的申请,马芳认得上面已有的签名。她想既然亚伟都签名了,也就是忘记盖了个章。加上林岚说了话,就没多想,包里拿出亚伟私章,往上一盖。等到喜根出事,林岚已找过她好几次。林岚来找她,也不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等到福兴拘留回来,约了她和毛狗去找亚伟道歉,林岚差一点就把盖章的事说了。到底还是存了侥幸。但到了亚伟决定代喜根还30万贷款,后路就完全断掉,侥幸也随之消失了。林岚开始慌张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她自作聪明,伏在孙峰厂里齐人高的草丛里,她看得很清楚,孙峰厂里的自鸣钟还在。她亲耳听说孙峰说自鸣钟的钟摆是黄金做的,她相信那些黄金不拆走,孙峰就不会走远。可她越等越灰心,棘刺先是刺得她浑身痛痒难忍。她先痛后痒,后来不知道是痛是痒,最后终于确定是痒。没想到一断定是痒,痒就马上痒到了心里。她第一次发觉,痒比痛难受多了。痛可以忍,痒却不可以忍。想想孙峰等不到,喜根又死了,那盖了章的1000万,只剩下了亚伟要去还。心里越发的痒,痒得她想笑。于是她真的让自己笑了出来。却没有笑声,全是红楚楚的眼泪。抹在手里,还有棘刺上的刺毛虫在泪水里跳舞。最后一晚她没有打通亚伟的电话,反而心里有了着落。她想要打通了,她就走得不会这么轻松了。这时候她想起了外婆。外婆在亚伟临产的时候来看过她。外婆会有办法的。她在房梁上扣绳结的时候,这样对自己说起了外婆。她发现自己并不恨喜根,也不恨孙峰。她已把自鸣钟的钟摆拆下来,放进了夜壶箱。她知道亚伟最后会打开夜壶箱,看到黄金的钟摆,便会明白这一切。

这1000万,是林岚的刀款,喜根的刀款,也名副其实,现在成了亚伟的刀款。可这笔刀款,到底是谁放出来的?是谁让他们沾上了这笔刀款?亚伟面前这1000万,已不是硬扎扎的钞票,而是一个贯通他五脏六腑的一个黑洞,突如其来,一点防备也没有。一个伪造的签名,就把人逼上了绝路。看看血从黑洞里汩汩而出,没有恐惧,没有惊讶。这个黑洞太大,也太深太黑了。看不到尽头,也没有尽头。麻木,从头麻到了脚。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周琦说的不是30万,原来是这样一个黑洞,深不见底地在等他。

看着亚伟脸色一阵阵发黑,马芳停止了哭泣,她拍着亚伟的背,说,你不要吓我啊,我出去认罪!都是我不好,什么也不懂,我害了你。

害我的不是你。亚伟清醒过来,是他们在斗,把我夹在中间。

马芳听不懂,只是干着急,那怎么办?亚伟已缓过劲来。没事,我来处理,与你没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明明是他们动了刀款,现在逼我来买单。亚伟后面的话,就不是说给马芳听了。马芳看他自说自话的样子,就像一个疲于奔命的杀手,忽然发现要处决的是自己的亲人。

这1000万暂时还未公开,亚伟知道自己还有时间,可以来做出最恰当的决断。

亚伟回辛店给林岚办丧事。他印象中的家,星空下盘旋着突兀的蝙蝠,短促的叫声下交织出一根根尖利的针刺,把童年的记忆挑得鲜血淋漓。他来到老屋,没想到老屋已被废弃,林岚早就不住这里了。算了一下,起码有四年没回永嘉了。林岚住在宽大的别墅里。福兴告诉亚伟,那是喜根送给林岚的。喜根前年造了一批这样的房子,送了杨肖鸣一套,也送了林岚一套。亚伟心里暗自惊诧,难道这就是喜根1000万贷款的回报吗?可能这就是纪委最想从他嘴里知道的。这时候福兴说道,人家杨行长不要,喜根坚持要送,杨行长就收下了。但他今天收下,明天就通过民政局,把房子转给了养老院,给我们住了。想不到老了老了,还享了杨行长的福。福兴的话难抑喜色,可亚伟越听心里越凉。那1000万贷款,得到好处的现在只剩了林岚一个人。

看看布置停当,等一批批人散去,亚伟打开了林岚的夜壶箱。里面是一个镀金的铁制钟摆,沉沉地压住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了林岚的遗言 :我死了,房子捐给养老院。

到底见过世面,林岚是懂事的,知道进出的。不管林岚出于什么动机住进了这房子,现在有了这遗言,亚伟可以舒口气了。黑夜里,他看见许多人字型的小钩子正带着飞哨,鸽子一样从自己肚子里振翅而去。这些天来,这些小钩子扎在他心底,心口一直泛着铁屑子的腥气。现在他很疲惫,但倍感轻松。养老院本来是喜根办的,但规模大了之后民政局接手了。第二天,他打电话给民政局,表达了林岚的意思。民政局领导亲自接电话,约定等林岚丧事办完,在养老院举办一个捐赠仪式。亚伟本来不要敲锣打鼓的仪式,但这件事到了这份上,已由不得亚伟答不答应了。

给林岚出殡这一天,杨肖鸣来了。他还在追悼会上致了辞。他的发言真诚朴实,引动了更大的哽咽声。特别是他对林岚的死因,给出了让人动容的理由,他说林岚阿姨身患绝症,但为了不讨小辈的手脚债,不给小辈添麻烦,自己干干净净地走了。其实她走得没有半点痛苦,没有开刀手术,小辈没有付出手脚,她是一个知趣的人,为别人着想的人。因为这,才让我们更加怀念她。在我们心目中,她永远是个受人尊敬的人。

局外者清,当局者迷。亚伟这才明白过来,也许只有他和马芳才会当林岚是为1000万而死。其他人谁知道?林岚一直身体不好,当年亚东还找过丛山法师给她开方子煎药,但几曾何时,亚东即使对林岚不是视若陌人,至少,已不再关心,甚至连最后的告别仪式也没有参加。直到两年前查出胃癌,人一直在消瘦下去,但林岚就是不肯住院。自从找了个吃山芋的偏方,人精神了起来,得癌症的事大家就忘了。现在杨肖鸣提起来,林岚便成了知趣的人,高尚的人,为子女着想的人。

因为第二天还要出席民政局的仪式,亚伟不能和杨肖鸣一起回去。临别握手,杨肖鸣语重心长,你怎么样?

几天没睡好,亚伟身心疲惫,苦笑了一下,说,有个难题,但只要下决心,相信自己能处理好。

杨肖鸣笑笑,看到你犹豫不决了,这样子还见得不多呢。他让亚伟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休息。他说人在疲倦的时候,神经也最不坚强。那些酷刑都挺过来的人,都是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最后自我崩溃在憔悴的神经下。最后他勉励亚伟,工作上的事不必多虑,凭良心吃饭,问心无愧就可以了。该说说,该做做,心底无私天地宽,话让别人说去。

仿佛就知道了亚伟此时此刻的处境,知道了亚伟的难题,也知道了亚伟会怎么做。杨肖鸣的话既像在勉励,也像在说教。更多的是,好像他完全看懂了亚伟。

亚伟含泪送别领导。谢谢关心,我不会让领导失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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