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苏府的时候,已经是掌灯的时分。
苏府一整个下午都在准备着苏沐橙出门进宫的事情,女人们准备一路上的衣物食物,男人们则准备马匹车辆。末了,苏长清还吩咐下人们整治家宴,算作给苏沐橙的饯行。
在这崇尚“皇恩浩荡”的古代,人人都觉得能够进宫伺候皇上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美差,所以现在的苏府就处处充斥着诸如“恭喜恭喜”之类的刺耳声音。
苏沐橙和小呆不想被人认出来,赶紧偷偷往住处溜去,结果到了楼下才发现苏母已经在下面等了半天了。
“母亲。”苏沐橙行了一礼,见苏母脸上犹有泪痕,知道她替自己担心,心下一软:“女儿错了,不该偷跑出去。”
“罢了。反正你后天就要出远门了,就算一时任性,也不打紧。”苏母说着,眼泪终是流了出来。
“爹呢?”苏沐橙问。
“你爹在前厅一个人喝闷酒呢。”苏母叹了口气:“你也别怪你爹,要不是为了咱们苏家,他又怎么会舍得让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丫头入宫伺候皇上?不过沐橙啊,咱们苏家能不能东山再起,就全靠你了。”
“女儿明白。”苏沐橙点点头,心上顿时感觉沉甸甸了许多。
月光已经西斜,可苏长清仍然坐在桌旁喝着闷酒。想着女儿才刚刚十八岁,正是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却要被自己无情地给送进皇宫,苏长清的心里便一阵阵地抽搐。
抬手,又是一杯。
他已经喝多了,足足比平时多喝了一倍有余。可喝再多又能如何?女儿后天依然要远行。想到这,苏长清心里更堵,往杯里倒满酒,扬脖又是杯干。
“老爷,别喝了。”苏母进来,见自己的丈夫已经喝的趴在桌上,慌的赶紧过来劝道。
苏长清摇摇头,黯然不语。他觉得愧对女儿,愧对这个家。若是……
月亮悄悄的隐在树中,偷偷的窥视着女儿家的阁楼。
苏沐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后天一早她就要启程了,从苏州到杭州,起码得走半个多月吧。半个多月,想想就觉得好漫长好漫长。在这贫穷落后的古代,半个多月的时间全都呆在轿子里,多么空虚、多么无聊,苏沐橙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扭头看看不远处的小呆,这丫头没心没肺的已经打起了鼾,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安详静谧,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当孩子真好,起码不必烦恼这么多。苏沐橙微叹,不由的想起了二十一世纪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孩子呢?仅仅二十来岁便要独自面对死亡。其实想想,和死相比较起来,进宫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除死无大事。
苏沐橙想的通了,脸上现出淡淡的笑意,紧了紧绣花锦被,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苏沐橙是被敲门的声音吵醒的,隐约还听见种天晟在执著的喊自己的名字。扭头看看窗户,天色已经大亮。小呆还窝在被窝里时不时的吧唧嘴巴,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苏沐橙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开了后门,见果然是种天晟,不由的大是头疼。
“我们私奔吧。”种天晟一见面就咧开白灿灿的牙齿,笑容满面地说。
果然是这样!苏沐橙暗叹一声,跟着有气无力地说:“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不合适,而且我明天就要出远门了。”
“我知道,你要进宫去了。可你不是说过最讨厌的便是这官场上的浮华吗?”种天晟紧逼着不放。
“可是我忽然想明白了,爱情虽然美好,可没有银子一切都是空谈。贫困夫妻百事哀,这句话你不会没听说过吧?”苏沐橙无奈,只好拿话激他。
果然,种天晟立刻露出伤心的表情:“沐橙,你变了,以前你不是这样子的。”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神里尽是绝望。
苏沐橙心一软,忍不住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既然我进宫这件事已经无法更改,你就忘了我好了,再找别家姑娘……”
“我忘不了!我……我一定会救出你的!”种天晟红着眼睛,吼了这么一句,掉头跑了。
苏沐橙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种天晟并没有像昨天那般闹的苏府鸡犬不宁。
一回头,小呆揉着眼睛下楼来了。“小姐,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没有谁,我瞧瞧外面风景。”苏沐橙说着,扮出一幅苦瓜相,推着小呆:“你快弄些吃的来,饿死本小姐了。”
小呆哦了一声,转身去了。
不大一会,苏母派人过来说苏府要一起在大厅里吃饭,同时拜别本家的姑婶嫂婆。苏沐橙无奈,只好先去梳洗一番,这才匆匆的去了大厅。
又是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苏沐橙一早上下来,整个人脑袋都发涨。好不容易等家里的长辈们都不注意的时候,苏沐橙拉着小呆偷偷溜出了府。
今天可是最后一天,苏沐橙和小呆撒开了欢儿地玩,见到什么买什么,喜欢什么就拿什么。等两人回到家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带了至少十几样东西。
嘻嘻哈哈的玩闹了一番,苏沐橙觉得乏了,便早早上床休息。
一直迷迷糊糊的睡着,直到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苏沐橙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屋子里竟是多了许多丫环婆子,母亲苏王氏也已经亲自过来,正在低声指挥着婆子们把要带的东西整理打包,再由男丁们抬到外面大车上。
苏沐橙从被窝里探了探头,轻轻叫了声娘,问句“什么时辰了?”苏王氏赶紧走过来坐下,掖着被角说:“还早呢,再睡会吧,等天亮了再叫你起来。”
苏沐橙心中一暖,顺从地钻进被窝,眼睛却一直看着苏母,看了一会,睡意袭来,慢慢的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车辆已经备好,仆人们都吃饭去了,苏母则坐在桌旁偷偷地拿衣角擦眼睛,想是刚才又哭过了。苏沐橙穿衣起床,宽慰了苏母几句,下得楼下,见院子里已经多了好多大车,屋里却空荡了许多,不由的心里也空空荡荡的难受起来。
将就着吃了些东西,苏沐橙便由苏母领着来到苏府大厅,先拜见了祖宗牌位,又给父亲和族里长辈们磕了个头,由一个老婆子领着上了轿子。
耳中听得鞭炮声声以及苏母突如其来的“哇”的一声大哭,苏沐橙的眼泪终于憋不住,吧答吧答的滴了下来。
离乡最是愁人,再回来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话怎么这么讨厌,要不怎么又想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