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后,何方锁上办公室门打算回家。在距离大门五十多米时,看见于文欣在那里徘徊。
“在等人么?”快走到门口时他主动打招呼。
“没有。”
“那在干啥?”
“晚上没啥事,琢磨去哪逛逛。”
“哦?那正好请你吃饭吧,一直想抽时间谢谢你呢。”
“谢倒不用,吃个饭倒是可以。”
“你选地方吧。”
“好吧,坐我车去。”
何方跟着她坐上车来到市中心一处餐厅。一楼大厅是长方形的,被隔成几十个小雅间,两人选择僻静处入座。
“喜欢吃什么?”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问,可是当看到报价时再也大方不起来了。
“我来吧。”看到他的表情,她轻轻一笑,把菜单要过来,“今天天气寒冷,就吃些滋补的吧。来一盘猴头菇煨山鸡,两份羊肚菌捞饭。哦,对了,你喝点什么?”
“随便吧……”
“那就来两杯苹果醋吧。”
“苹果醋?怎么吃饭还要喝醋啊?”他有点纳闷。
“男孩女孩第一次吃饭,当然要喝醋了,嘻嘻……”对方调皮地笑起来。
“哦……嘿嘿嘿嘿……”他知道自己有点土,知趣地挠挠头。
“二位好,您点的饮料。”
接过苹果醋,于文欣打开轻轻地抿一下。何方也打开喝了一大口。“咝……呲……哇……”或许是第一次喝这种口味的饮品,他连连呲嘴。
“怎么了?”
“真得有点像醋味耶,可是比醋好喝多了!”咽下去刚想再喝一口,又觉得不妥,便搁到桌子上。
“呵呵,想喝就多喝点吧。服务生,再来两瓶。”
“呃,于秘书……”他不知该如何称呼。
“咱们公司一般不称作秘书,应该叫文员。我比你小,叫我小于吧。”她想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称呼。
“那我比你大,叫我何哥吧。”
“喔,何哥,暂时叫何哥吧……”
“暂时?今后不管如何,也不可能叫我姐姐啊?”
“呵呵,姐姐自然不可能,或许熟悉了,称呼会更随意一些。”
“您点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好的,谢谢。”
“咝……哇……好美味哟!”猴头菇煨山鸡是用一种鲜蘑菇炖的鸡肉,也不知这里的大厨是如何做的,居然如此鲜美。他放开胃口大吃起来。
“别急,慢慢吃……”
“您好,一共消费了138元。”吃完饭后,服务生走过来报帐。
“啊……”正要掏钱的何方听到这个价格愣住了,或许在她看来这一顿很平常的饭,却相当于他读书时半个月的生活费。他正要打开钱包,却被对方抢先付了账。
“这是干什么,说好了我请客,为了感谢你。”
“攒着,以后让你请顿大餐。”
“大……大餐?”他心想:这还不算大餐。
“咱们附近逛逛吧。”于文欣看看表,才七点多。
“啊……”他正在犹豫,突然手机响了。
“啊,啊,啊?有这事?这不是无赖吗?报警呀!难道没人管吗?”
“发生什么事了?”
“家里出点状况,我要回家一趟。”他很着急的样子。
“家在哪里?”
“上河县河村。”
“这么晚怎么回去?”
“这……”这一下倒真是把他问住了。
“你好,刘队长吗?”她掏出手机,“安排司机出趟车,明天给你补出车单。”
“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遇到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
“爹,娘,我回来了。”晚上九点多,何方推门而进,看到白发苍苍的老娘正拿着火棍子通火,老爹坐在床边喂奶奶喝药,妹妹正在收拾卫生。
“娃子……”看见归来的儿子,父母像是见到了救星,扑过去抽噎起来。
“爹,娘,不着急,慢慢说。”
原来,何方的妹妹现在镇上发廊打工。前几天有个大个子去理发,看妹妹长得漂亮,就问她卖不,妹妹不搭理。他突然伸手摸了妹妹大腿,她一惊,手一抖动,剪刀划破了对方耳朵。他这下可找到借口了,非要赔1000元损失费,三天两头去发廊骚扰。她没办法,只好躲回家。谁知对方竟多次带人找到家里胡闹,声称明天再不赔,就住家里不走了。
“岂有此理!难道就没有人管了吗?去警务所告他!”
“去了,没用。警务所硬说是咱伤了人家,劝咱们赔钱了事。听街坊们说他是咱镇副镇长的堂弟,外号叫二孬子,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混混儿,没有正经事干,这回得罪了他,可是倒霉!”
“什么年代了,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没办法,咱这小镇山高皇帝远,癞子没人管……给妹妹凑点钱,给了他算了。”
“爹呀,本来就不是咱们的错,干嘛要赔钱?再说了,他们明显就不是来要钱的,是来找妹妹事的,怕是给了他,还会天天来。”
“那你说怎么办?就看着他们天天找你妹妹事儿?”
“先睡吧,明天见着再说。”
“当当当……当当当……”次日上午十点多,何方一家正在屋里忙活着,院子门响起来。何老爷子往外扫了一眼,焦虑地对何方说:“他们又来了!”
“老家伙,钱凑齐了没?”
居然敢叫自己亲爹“老家伙”,何方一听怒火中烧,心中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打开大门。
“呀呵,家里有爷们了。”5、6个穿着流里流气的小青年走进院子,“钱呢,准备好了吗?”为首的高个子凶狠狠地说,他耳朵包着纱布,应该就是二孬子。
“各位弟兄,有事好商量。听说小妹不小心划伤兄弟,我替妹妹赔个不是。如果需要赔偿,钱我出。”
“好啊,拿来啊。”
“不过咱们得立个字据!”
“什么字据?”二孬子点上一根烟。
“写清楚事情经过,证明收到我1000块,并保证以后不再来骚扰。”何方是读过书的人,他知道只要对方写了这个字据,就铁证如山,再来找事的话,可以直接去告他们,镇里不行去县里,县里不行去市里,相信一定有地方能管得了。
“可老子不会写字,怎么办?”对方吊儿郎当地说。
“这不要紧,我写,你按个手印就行。”
“老子要不同意呢?”
“那对不起,这钱我不能赔。”
“你他娘的当我来跟你商量的吗?”对方蛮横起来,“老子昨天说过了,今天不给钱,就不走了。”说完,一帮人在院子里找地儿坐下,抽烟的抽烟,聊天的聊天,搞得乌烟瘴气。
何方气愤地看着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恰在这时妹妹买完中药从外面回来。
“哎哟,美妞回来了,买的啥,是不是给我们准备的午饭呀。”一群人叽叽喳喳围上去,她根本无法进家门。
“闪开!”一个大男人眼睁睁地看着一群无赖在自己家里羞辱父亲和妹妹,何方感觉受到极大羞辱,“都给我滚出去!”
“兔崽子骂谁呢?”二孬子走过来照着何方脸上打了一拳。他一个文人,哪能经得住这一拳,重重摔倒在地,鼻子流出血来。
对方正要再打,老父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你们到底还有没有完?”看见亲生骨肉躺在地上,老爷子心疼极了。
“嘿嘿,有完,只要拿出1000块就算完了!”
“天哪,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人性啊……你们也是爹生的,也是娘养的,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老父亲声嘶力竭地哭道。
“行了行了,别以为多吃了几年大米饭就在这讲大道理教训老子,早就听腻了。”
“你们还讲不讲理!”何方据理力争。
“啥?讲理?看那个穷酸样儿,读了几年破书就给老子摆谱。告诉你,在这个镇上老子就是权力,就是理!有本事你就去告老子去!”
“好,惹不起你们,我赔,我去取钱。”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听对方提到权力,他心头一亮,先拿话稳住,站起来擦擦鼻血、拍拍身上的土走出家门。
走出100多米,他掏出手机。本来不好意思再麻烦对方,可现在老父亲和亲妹子被人羞辱,内心防线都要崩溃了,他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儿!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杀了那帮畜牲,可身单力薄,根本不是那些无赖的对手。现在走投无路,只得求助她。
通过这两次接触,觉得她不是一般的女孩,但这一次能不能帮上忙,他不敢确定。可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除了她,已经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求助了。如果她也无能为力,那只有取钱给他们了。
“嘟……喂……”拨通不久,那边传来她的声音。
“喂……于文欣……”何方上气不接下气。
“是何方啊。”
“嗯……啊……我……这边……”他又气又急,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听语气不太对,她焦急地询问。
“于文欣,是这样的……”时间容不得耽搁,远远看见那帮无赖还在院子里和老父老母纠缠着,便一口气把这边的情况讲了一遍。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真是欺人太甚!”于文欣急得眼泪都快下来。
“你……能帮忙吗?”他试探着问。
“能!”她肯定地回答,“告诉我具体位置。”
“喂,李哥,”救人如救火,挂断电话后,她马上联系救星。
“小于你好,有事吗?”
“有事,我有事求你。”
“求字不敢当,尽管吩咐,只要能帮,一定尽力。”
“能,肯定能帮。我想让你给上河县打个电话……”
“好的,放心,你交待的事情,我一定照办!”
听到于文欣肯定答复,何方心里多少有了底。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有多么不简单,但感觉不像是个不靠谱的人,既然答应了,多少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哎哟,小兔崽子,这么快就回来了?”看到他一路小跑回到家,二孬子嚣张地说。
“回来了。”
“钱呢?”
“卡里钱不够,刚给一个朋友打电话借了点,马上送过来。”
“等多久?”
“20分钟吧。”其实他心里也不知道等多久。
“不会耍我们吧?”
“村路不好走,多等会儿,反正我又跑不了。”
“好,老子就在这等。”说完掏出一根烟,旁边的小青年赶忙给点着。
“方子,这是唱的哪出?”老父亲担心地问。
“我也不知道哪出,等会再说吧……”
“这是怎么了,这帮人又来了,哎……还有没有天理,可怜了老何家……”乡亲越围越多,都在为老何家担心。
时间很快过去了,二孬子掐灭第二根烟,看看无人送钱,感觉受了愚弄:“好你个兔崽子,居然敢耍弄老子,我看你活腻歪了。”说完使个眼神儿,旁边的小混混儿们合围过来。
何方额头上吓了一层冷汗,心想:“我的祖奶奶哟,你到底能不能帮这个忙哟……”
正在不知所措时,三辆警车鸣着警笛一路急奔过来。
“闪开闪开,谁是何方。”停稳后,车门被打开,一群身着制式服装的人簇拥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走过来。
“我,我就是!”救星终于来了。
“我是这儿的警务所长,出什么事了?”对方向何方敬个礼,示意手下掏出笔和本做记录。
“所长,别听他瞎说,我哪能干那事呀?上次咱们在警务所说清楚这事了,是他妹妹先划伤我的,你看我耳朵。”二孬子走过来指指头部。
“这次是上级交办重新调查,都跟我回警务所,你也去做笔录。”所长说道。
“多大个事,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看到所长一本正经的样子,二孬子有些心虚。
“例行程序,走吧。”
“上次都去说清楚了,咋因为同一件事再去一次,我们还有别的事,就不去了。”说完一挥手,带着众人欲离开。
“站住,谁让你们离开了?把他们带回去!”
“啊,真带走呀?”几个穿警服的人犹犹豫豫地看着所长,他们知道二孬子的堂哥是副镇长,这点事,怕治不了罪。
“今天是怎么了,脾气不小呀,你不给我面子,也得给我哥面子吧!”
“你哥的面子这次怕是保不住了!”
“你……”二孬子还想无理取闹,看见一辆车开过来,停稳后一个中年男子打开车门走下来。
“哥,来得太及时了!”二孬子冲着他喊。
“这个不争气败家子,我的面子都让你丢光了!”中年人气急败坏地指着二孬子。
“哪位是何方呀?”中年人问。
二孬子懵了,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都来替何家撑腰。
“这位就是。”所长介绍完何方,又介绍中年人,“这位是咱们副镇长熊水生。”
“何方,都怪我管教不严,这个混蛋打着我旗号犯事,我是毫不知情呀。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啊!我一定支持警务所秉公执法!”
“啊!”二孬子一伙人脸都绿了。
“都听见了吗,还不带回去!”所长再次下令。
这一次没人再犹豫,警察们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把几个无赖全部押进警车里。
“你放心,我一定秉公办事,以后,保证咱爸和咱妹不受任何人欺负!回去以后,你可要替我在市里领导面前多多美言啊。”临走时,熊水生面带笑容握着何方的手再三强调。
“市里领导?”何方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
因为动手打人,警务所对二孬子给予拘留15日、罚款500元的处罚。
后来何方接到妹妹电话,说二孬子被放出来当天,在堂哥带领下拎着一兜水果,亲自到家里赔礼道歉,并保证今后决不再来找麻烦。这件事在全村引起了轰动,都传说何方现在出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