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宣夸张的一抖,“他还从来没那么狠打过我呢。”
“试试也无妨嘛。”
“让给你了。”
神医笑笑,又道:“唉,这回失策了,刚才的碗里若没有酒,他可能就砸了。”
小壳蹙眉,“干什么非要他砸东西呢?”
“发泄啊,”神医慢慢的含了一口,将酒液在舌上翻滚,凑近平碗嗅闻酒香,口中酒与鼻中香融为一气,缓缓咽下,轻轻吐出,余味清爽柔顺,“嗯,果然是好酒。”又端详着酒碗,自哀道:“碗啊碗,今天是我的脸代替了你的命啊,你以后可要死心塌地的侍奉我啊。”
看了疑惑的小壳一眼,神医又道:“听过战国时宋国名医文挚为齐闵公医病的事么?齐闵公患的也是忧郁症,文挚就几次三番的激怒他,齐王一怒一骂,郁闷即泻,病也就痊愈。这是中医‘怒胜思’的道理。”
众皆恍然,目光炯炯,心里均对神医又是佩服又是感激。
神医道:“我方才一直气他,又不停鼓励他砸东西,就是希望他可以宣泄出来,唉,可惜这个人平时忒过自律,也学人家做什么圣人,不过圣人是真的不生气,他是气得要死还要硬憋在心里,自然要病的了。”
石宣轻笑道:“那得说你不会医病,知道他小气还要拿这么贵的酒碗,他当然不肯的了。”
神医笑叹道:“是啊。可是我以为越贵的东西摔起来越过瘾嘛,谁知道他竟爱惜瓷器到这种地步。不过我拿的也是家里挺便宜的东西啦。”众人冷眼。
神医又道:“还好他最后总是发泄出来了,不过他怎么就不能爱惜爱惜我呢。”
小壳道:“原来是这样,也亏你了。不过你从十五年前就开始气他,倒是为了医病呢倒是为了过瘾呢?”
一语中的。神医被问得愣了一愣,又慢慢傻笑道:“一半一半吧。”
石宣看了看他,轻咳一声,试探道:“小白的病……不会是你气出来的吧?”
“……才、才不是!”神医发懵似的眨巴眨巴眼睛,“他……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不同,聪明绝顶又很能担当,这病可能是他太过早熟造成的吧。”
早熟?!你是说那个幼稚的家伙?
“……是么?”小壳石宣一起怀疑的望他。
“……是吧。”神医尴尬笑了下,转眼看到紫菂,忙打岔道:“对了紫菂妹妹,容成哥哥好不好?”
紫菂点了点头,“好。”
神医得意笑笑,又道:“那比你们公子爷呢?”
紫菂刚要点头,却又将臻首摇了摇,“还是公子爷哥哥好。”
神医头上一片黑线,“……为什么啊?他欺负你哎。”
紫菂道:“可是看样子他也被容成哥哥欺负啊。”
“不是,我逗他玩呢……那,那你就不生他气吗?”
“嗯……”紫菂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
众人乐了。神医不甘道:“那,那,那你不生气哭什么?”
“好玩啊,”紫菂先道,又搂住碧怜的脖子,“还想让嫂嫂抱抱我,哄我。”
碧怜道:“叫我名字。”
众人愣了愣。忽然有点茫然的明白沧海的心思了。
“唉。”小壳道。
沧海一个人郁郁的在灯下闷坐。说是睡觉,却毫无困意。大概因为下午晕了一次的缘故吧。修眉微蹙,心中思绪百转,有些事依然虑之不通。
两手微握成拳,轻轻抵在额角。大袖子滑到支在桌面的肘部,叠成不规则的一摞。轻叹侧首,忽然发现右腕内侧有两个极小极细极微的红点,不痛也不痒,若非如此近观根本不可能察觉。
沧海眉心蹙起,眼珠转了转。将左脚跟踩在现坐的凳面上,掀起裤管,小腿内侧踝上三寸处也有个极小的红点。沧海看着它出神,慢慢嘟起嘴巴。
这时小壳来敲门了,说见他房里还亮着灯,想是没睡呢,就叫他出来吃宵夜。沧海心里想,还不如睡了呢。
放下裤脚,慢悠悠开了门,随小壳出去。
走廊里,小壳问道:“容成大哥欺负你,你生不生气?心里恨不恨他?”
沧海竟然道:“不生气。”
小壳侧首盯着他。他又道:“唉,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你说他费心费力的算计我,我若是一点反应没有,他岂非很没面子?我假装生气,逗他玩呗。”
小壳斜觊着他,心里两个字的判词:胡扯。
后院花厅里已经摆好了宵夜,还从新烫了酒,众人正跃跃欲试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待沧海。沧海的表情果然没让他们失望。
众人的宵夜是江米桂花粥,蜜酿果脯,还有燕窝白糖糕。只沧海面前一碗堆满了肥肉块和苦瓜片的剩米饭。
沧海拍桌大喊道:“凭什么呀?!”
神医喝着小酒吃着点心,悠然道:“是你说留到宵夜吃的。”
沧海怒道:“我是说这饭菜怎么变多了?!晚饭时候还半碗的!”
神医道:“这是利息。”
沧海撇着脸不肯说话。神医拿起他的勺子,“你不吃是吧?”准备舀起一勺。
“谁说不吃了!”沧海一把抢过勺子,开始往嘴里扒饭。
神医装模作样的吹吹已经不烫的甜粥,满足的喝了一口,嘱咐道:“眼泪别掉碗里了啊。”
“我才没有!”沧海喊。
全桌人颇有趣的一边吃甜丝丝的宵夜一边看那家伙受刑似的塞满一嘴,咽不下去。
神医道:“你有什么可委屈的?那么一个小碗,黎歌她们都要吃一碗的,你个男的就这么点饭量,你看看瘦了吧唧的难看死了,怪不得没有女人喜欢、”
沧海鼓着两腮瞪他,眼圈终于红了。
“哦。”神医若有所得,原来这家伙怕女人不喜欢他啊。哼哼,好玩。“啊啊,所以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纯洁。”
众人抿嘴看天。小壳低叹。紫菂很茫然。
神医摸摸一直用眼神剜他的兔子的头发,认真道:“不过白,容成哥哥会保护你的。”说罢,拍桌痛笑。
沧海真想把这碗剩饭扣到那家伙头上,不过想想翻倍的利息,还是算了。一边忍受讨厌的宵夜,一边忍受身边那家伙,忍耐着想吐的欲望将那碗对头好歹消灭了。
站起身,内劲运于右腿,对着神医的凳子,一个帅气的扫堂腿。
凳子碎了。
神医仰倒,后脑勺撞在坚硬的地面,发出响亮“咚”的一声。
神医趴过来,一手捂头一手指着潇洒离去的背影,痛叫道:“以后也不许踢我凳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