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这样被官府劫走。
狄阿鸟因为觉得对不起谢小婉,楼也没上,走时头挂得低低的,再也没有那种来时左右抱拳的飒爽。他跟着杨绾来到户部,那边家底已经再抄,因为之前抄过一回,半天就统计了出来,狄阿鸟的银子多了一大笔,但绝对不是举报的上千万,约摸着,多的有个两、三万两,想到他是娶媳妇,借来一些钱,倒也合情合理。杨绾正在犹豫是扣是放,那边儿,谢道临的人溜来了,把谢道临的话传给他,说:“杨老爷。你还是把他的钱给扣掉吧,你说拿十万两逼婚,我们掌教难为不难为?!”
杨绾不知道他们难为啥,一回头,反过来,再次从费青妲那儿下手,费青妲咬了狄阿鸟一口,她到底也不知道狄阿鸟有多少钱,咬到最深的地方,也不过一、两万两,杨绾就翻了一倍,扣了三万六千三百一十七两外加零头。
以他的意思,反正账册一摊,带些零头像是真的。
狄阿鸟想想,自己来历不明的钱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儿,也没敢叫板,只是横着杨绾故意难为自己的话,带人走了。
他一路低着头,想这三万多两再也不好补,长一气短一气地叹,最后想想,干脆先把这些钱送去,另外三万六,自己再想办法,实在不行,就找人借,正想着,谢先令从家里出来,追上了他,还带着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化成灰,狄阿鸟都认得。
他大叫:“黑明亮黑师爷。”
黑明亮也不知道奔波了多少路,现在是又黑又明亮,他说:“主公,你不知道吧,当日拓跋巍巍南下,我在仓州屯货。购买田产,现在仓州城的店铺,一半都是租着咱们的,除去马大鹞子他们的份额,您也是仓州首富。我听说您缺钱,带着咱的人,备着款子回来的。“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往外掏,是一大匝银票子,揭一个。五百两,揭一个。五百两。狄阿鸟立刻又抬了头,说:“弟兄们,把咱们的锣鼓敲起来,走,下聘去,免得夜长梦多。”他把马扔给别人。把自己地打算说给黑明亮:“我出这笔钱给花山,就是和花山合份,正愁没有人上花山,你回来,我就放了心。”
黑明亮猛然站住。
狄阿鸟心里一紧,说:“怎么?!你也觉得不合适。”
黑明亮激动地说:“主公。花山一派,远不止百万,我一听老谢说,就觉得您想得比我们远,我们中原的矿藏师傅。都是出自于花山。
得花山,则得天下。”
狄阿鸟听着敏感,连忙把手指别到嘴巴上,“嘘”了一声,说:“最要紧的还是娶媳妇。这媳妇里头,李思晴最贤惠,阿婉呢,最漂亮。”他捋了捋袖子,说:“我准备一下全娶,办一个欢天喜地的大婚。我就气气那些瞧我不起的人。”
黑明亮连忙说:“谁敢瞧不起主公?!”
狄阿鸟眼神幽幽。闪现了一个倩影,当即将之掐灭。叹息说:“难说呀。英雄豪杰,我算不上,田园、黄金,我也不是有很多,我有什么呢?!其实都是你们在帮我呀,我现在真想问一问,你黑明亮,怎么不带着钱跑,回来把钱给我干什么?!你看我现在,正在拿着大伙的血汗,去给自己娶媳妇……”
他一路长叹,其实都不过是为了接下来的一句:“能使我不负兄弟们的,只有你呀,你去花山,把花山的东西拿来为我们所用,兄弟们才不会感到,这一大笔钱,是因为我偏爱而花。”
黑明亮点了点头,将嘴紧了几紧,似乎在下定决心。谢先令走了几步,看过脚,而后再抬起头,说:“主公,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狄阿鸟说:“什么话不当讲?!有话就讲。”谢先令说:“其实,我觉得还是应该让明亮兄去仓州,这样,从西陇走私,到仓州,再到武县,再到京城,而后再到河东,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线,没有明亮兄坐镇,怕是运转不起来。而且,我感觉大谢索要钱财,不单单是为了钱。”
狄阿鸟愕然:“不为财,他为什么?!他都拉下脸,骗钱一样去太学?!”谢先令说:“这也是我地一种感觉,我觉得朝廷想让我们手中无钱,大家散伙,大谢也有这个想法,起码,你被拔除党羽,他女儿将来,就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再说,我们给他钱,他真的肯让我们参与花山事务?!”
狄阿鸟说:“这个你们不用考虑,到时就是家务事,他只有一个女儿,我在花山挖挖东西,总不会有人藏掖吧?!”谢先令说:“这倒是。不过,主公这笔钱出手以后,就要低调些,不能再大赚特赚了,朝廷,总不免忌惮。”
狄阿鸟点了点头,说:“我?!以后,只要兄弟们有个出路,我?!你们等着吧。”他没有往下说,说:“我一次娶三个媳妇,这件事得好好操办。阿孝地事儿,去催了吗?!”谢先令愕然:“还要去催?!”
狄阿鸟说:“废话。今天人被劫走,我不得当作不知道吗?!去催,现在就去催,作戏要作成真,就说,我要娶媳妇,想和兄弟们一块娶。噢。另外,看看咱们兄弟有多少人近来准备娶亲,一起办,把我的钱都花光,不是要低调嘛,花光了就低调了。大伙一块打仗,一块喝酒吃肉,也一块儿娶老婆,将来一块生儿子,生了儿子,年龄差不多,天天在一块儿玩……”
黑明亮“噗嗤”一声笑,不得已,只好由着劲儿称赞:“主公想得真远。”
他们一步一步接近谢道临住的地方,这时,天都快黑了,谁也没有提防,直到一阵喷呐,锣鼓响。
有人出门看一眼,防土匪一样往里蹿。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博格阿巴特又回来了。”
狄阿鸟自己也背了胡茄,坐在马背上不住拨,一副很忘情的模样,很快,里面就有琴声回应,欢愉得当,好像并头凤与凰,双双绕梧桐。谢道临和他老婆是一阵慌,一个是怕官府没有扣银,一个是岳母娘费思量。两人略一碰头,到院子里一看。银车已经凑成一圈,有人爬着上了房头,手持弓箭,在上头游戈,找一找狄阿鸟,他把外面的锦衣大袍褂甩了。两筒马靴罩到腿弯,上身一件短甲,鼓鼓囊囊,偏偏两臂间碰把胡茄,手指尖上泄出嘣嘣噔噔的声音。
岳父、丈母娘一楞神间,他已经一个回身,闭上双眼,唱起了歌儿:“穿金戴银饰宝刀,上马就是一丈高。好好男儿气轩昂,别了家门求新娘。放山穿林奔走喜。有了飞狍让它逃,今儿欢天喜地瞄黑熊,拔了熊皮做衣裳,做了衣裳送岳父,看我是个什么样儿郎。”谢道临正在数他地银车。一数不够,心中狂喜,大声说:“我不管你送什么衣裳不衣裳,银子呢,这就是十万两?!”
狄阿鸟立刻稀泥下去,说:“被官府扣了。反正你们也一家。给谁不是给?!”谢道临冷冷地说:“银子不够,休想。”
狄阿鸟说:“银子不是不够。够了?!那。那。官府它扣走了。你这是难为我,我今天就是带着十万两银子来的。”谢道临说:“那是赃款,赃款,赃款不算。”
狄阿鸟说:“那我明天带了十万两,你还是说不算,怎么办?!你立个字据?!你这是难为人,不难为人,你给我立个字据。我说话都是算数地,你却……反正我要带阿婉走。反正我给你筹了十万两,官府说是赃款,那是我给你筹的钱,你怎么不申辩?你申辩了,还是赃款。告诉你,钱小意思,我还可以拿来,但是我信不过你。”谢道临放了心,哈哈大笑,说:“你十万两不拿来,哪怕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理你,带上你的银车,滚蛋。”
狄阿鸟说:“我这次学精明了,立字据,你要是立字据,我就,砸锅卖铁,我就,借钱,我就……”
黑明亮听着“我就”、“我就”,觉得他有点儿话短,连忙帮腔,说:“那我们就卖房产,卖地。”谢道临还没有来得及冷笑,狄阿鸟就说:“是呀。我家里有还有上百匹马,还有几十头牛,还有上百亩地,这些,筹万把两不是问题,至于其它的,兄弟们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怎么也能给你筹够。”
赵过跟着吆喝:“不立字据,我们今天不走了,一大笔银子,没有了亏。”
自家跟来迎亲的人闹闹哄哄,有的人身长出了不少汗,一卷褂子,激烈地跑到跟前,到厢房下一扭背,往地下一坐,给了个吃你家,喝你家的架势。过了不一会儿,谢道临就坚持不住了,想想银子少了一小半儿,就说:“好。不过,我们,三天为限。”
狄阿鸟答应下来,等他来写字据,谢道临一写,狄阿鸟就喊:“还有以前答应我的事,都写上,只要你写上,我就骑快马回家,什么房子地,车马牛羊……”他喘着气,瞪着眼,胸口一鼓一鼓地,最后决定:“都给你。”
他早就把丈母娘的心打动了,丈母娘一个劲儿冲谢道临翻白眼,与之同仇敌忾,咬牙切齿。谢道临害怕不稳妥,也像街上地无赖一样,说:“你还分我花山,那好,我就看你的真心,要我立字据可以,我只给你一天时间。”
狄阿鸟“啊”了一声,咬牙说:“一天也总胜过你说话不算,只要你写上,我就去给陛下借钱。”谢道临想不到他还能跑去给秦纲要,有点儿愁,却也只好说:“那好吧。”说完,他就开始写字据,写了,之后,哈了一口,追加说:“要是你一天之间弄不来,这些银子就是我地。”他似乎要等狄阿鸟反悔,把手伸得长长地。
狄阿鸟一把接过来,大笑三声,说:“好。好。他一转手,把纸交给了阿过,用手一指那些花山人,说:“你们都在这儿,都听着,都看着。看看我岳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要是反悔,值得不值得你们追随。”
他怕谢道临抢字据,一推赵过,说:“带着。走。”
赵过使劲往上哈起,跟条喘气狗一样哈了半干,叠起来就走,到了外面,竟然骑马跑了,狄阿鸟收回自己的视线,脸色竟一改,轻松而富有讽刺,这就把胸甲拽了一拽,从里面掏银票,掏得那是豪气干云,恨大仇深。谢道临一点、一点收敛脸上的不屑等表情,侧首看往一旁的弟子,有点张皇,自然是讯问官府有没有扣银子。
弟子连连点头,实在不好说什么,只好说:“这些银票是假地,是他自己钱庄地。”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这是京城最大地钱庄开的,你拿去看一看。”他哈哈大笑,喊道:“阿婉。阿婉。我回来啦。我让你爹点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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