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阿鸟坏敌粮草前也考虑到水路运输。他觉得通信不便和后勤供给所造成的迟缓是不可避免,而人是铁饭是钢,供给滞后三五天,失去了斗志的战场官兵即便不躺在地上哼哼,也将心慌意乱,到时即便是采取紧急措施,也把一个饼掰两半。
朝廷布在陇上的防线居于劣势,就地囤集粮食有风险,只能靠细水长流的输运,要是把一个饼不假思索地掰两半,怕影响也同样巨大。
秦理派人去河边,偶然截到一批,本只想应一下儿急,却做梦也想不到被牛六斤这条趴在河对岸的狼给盯了……
而今即便朝廷可再筹米粮,一时却要怎么恢复供给线?!
张怀玉本来还寄托了不少希望,陡然知道大事不妙,连忙收拢饿兵败卒向北蹿。他想从水路回杨浦镇和秦理汇合,船已经被狄阿孝的先锋骑兵毁了个精光。他只好往几座桥头奔。
士兵们哪有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散了一地。
狄阿鸟率骑兵不停歇地疾驰,自背后赶上猛冲,把他仅能施出来的一点力量也毁坏了个干净。
经过这一打击,就张怀玉本部来说,连打击秦一郎夺粮食的力量都没有。
天越来越亮,东方升起太阳时,田间地头,总有一歪三晃的游散官兵栖身,那些看到苗头的士卒信不过长官的安慰,一听说秦一郎准备着口粮换刀枪盔甲,就想拿衣甲和兵器去碰碰运气,但更多的是在私底下议论:“人家土司爷已经向朝廷投降,还不是张郎将非要致人于死地,他放出风说,要殿下看在他出生入死的份上——把人家给弄死……”
他们反拍着两只巴掌,到处气不过:“现在可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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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理接到噩耗时一阵子懵。他远在杨浦镇。只是一跃而起,提把宝剑出来。
门外的杨乾金迫不及待地堵上来,穿着绸布小凉袍,窝着双手躬身小嚷:“摸信的回来说,博格先遣骑兵已经过河,在抓人拆桥,要打来不也快?!”秦理看他央求要走,只是怒道:“博格打来了么?!我正等着他——要走你们走!”
旁边的窦成踩着虚弱的胖腿来到面前,呕血恳求,也要秦理先去槐里避难。秦理只把目光投到院落。就见窦成地娘抱着张翡翠玉瓜扇,穿着百姓衣裳在软轿上头哭。其余大大小小好几十口子都收拾得利索,好几十个家生子都别着长剑,脑门当时钻进一股凉气。
亲信们也不能由他出去拼杀,趁他一失神。他们簇拥而上,里外哭啼,最终将秦理扒成木人。而后连抬带扛地来到两面灰黑色的高墙架着窄窄的夹弄下面,把他按上小软轿,拍着轿后柱杆催人走。
刚刚大亮中,夹弄中只有线青灰色天隙,杨家几个年轻族亲一动不动靠着墙站,脸身只是隐约辨认大概,更增阴沉和急促,小轿在夹弄里快速穿越,剧烈颤抖,晃得秦理有点目眩。出来不大功夫。追来个叫杨钰环的妙龄姑娘。她跟在轿子边上喘吁,香汗淋漓地提着个小包袱,摸出俩鸡蛋:“殿下先填填肚子!”
秦理眼看她这么好一姑娘被迫套着身严实的粗布衣裳,脸上涂抹黑灰,胸潮起伏不定。
前后抬小轿的男人脚快。
把杨钰环甩到了身后。秦理扭头往后看,只见杨钰环斜搂小包裹,身影像是一片从中卷起来的豆叶,心潮起伏翻腾,忍不住沙哑大叫道:“博格阿巴特。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将你碎石万断。”
他们说是不惊动百姓。百姓何须他们再惊动。见他们要走。跟到后头逃难。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周围百姓都拖家带口地上来了。逃成一条长长的灰龙趟子,不可能不引起水磨山司的追击。殿后地杨乾金为了截断这条尾巴,集合杨窦两家家丁,把他们全堵到荒甸子上。
无论几十条大汉怎么威胁痛骂:“你们这群娘屁的。都回去。”百姓们也不肯放弃这条路,或挤扛或讲理或哀求,连牛羊都跟着“瞻、咩”,声势极为浩大。
杨乾金眼看后续源源,头上冒了冷汗。
关键地时候女扮男装的杨钰环赶上来,母虎下山般冲爷爷大叫:“为了殿下。别手软。”
杨乾金这才想起背后有秦理撑腰,精神陡然一振,一声令下,就见几十条大汉拎着枣木棍往百姓头上砸起来。
四处的百姓张手抓舞跟他们搏斗,眼看也操了棍棒反抗,杨钰环代替爷爷发号施令,站在坪头上大叫:“把那个最前头的拉出来。对。就他。”
几条大汉照她的吩咐揪出一条瘦个男人,按着吩咐照做,听到“朵1胳膊”,“刷”地砍了条胳膊下来,听到要砍腿,“乒乒乓乓”地砸腿,不一会儿工夫,宰出个无胳膊无腿、血肉模糊的肉轱辘,一放就没入草丛,只看到腰部抽缩而晃动地野草。
人群听到一声声狼哭狗叫,全都吓得傻傻的,只要一个女子扯着孩子扑到地上大哭。
杨钰环在上头大叫道:“把她也拉出来!”
几条大汉愣了一愣,连忙把她拽出来,几撕几拔,录出洁白的躯干,让两团圆鼓鼓的软肉在空中晃荡。那小孩竟是吓得傻了,哭了不会哭地抖成一团筛,被一条大汉一挟,放咳嗽大哭……那妇女听得自己孩子的哭声,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巨力,腰肢像是一张弓被拉开,带着十二分的巨力顶翻一条大汉,失声纵跳,裹着两只带着长长指甲的手掌朝一条大汉挥舞过去……斗在一团作响。
杨钰环疯狂地大叫:“按住她。按住她。**。**。”
所有人的脚都不自觉地往后移。
他们突然间醒悟到虽然到如今的地步,姓杨的一家人还是能让人生不如死。
那妇女也醒悟过来,尽管男人被砍成*人鬃,也要醒悟过来,她翻个身子咧咧大哭,把白白嫩嫩地屁股对人撅起来,朝坪上磕头:“杨二姑奶奶。杨二姑奶奶。我们再也不敢咧……”杨钰环冷叫道:“这会儿晚来!”
突然间。有人冲到人群里头,抢到跟前,硬生生把一条大汉撞个跟头,不及杨家人是否怪罪,扬起胳膊大叫:“博大王的骑兵来咧。真来咧。”
杨乾金心里大怯,虚晃一枪说:“回来再跟你们算帐!”
上千人都毛根收紧,生生打了一哆嗦,眼看他们操起刀枪扬长离开,朝另一个方向哄散逃命。妇女扒住来人,往苍蝇堆里一指。失魂叫声:“孩他爹没腿咧,咋走……”
那男的却是她亲弟弟。后面再上来几个自家亲友。收拢那姐夫四分五裂地肢体,摆到死透了的尸体上。其中地老妇扯掉身上的包,袱扔出一套衣裳,叫道:“孩他娘。孩他娘。你快穿上衣裳,一起逃命呗。”
那赶来报信的汉子将掉了魂的小孩往怀里一揣,噙着眼泪说:“我是骗他们的!博大王的骑兵没来!”
他等妇女披起衣裳。把孩子递过去,对天拜了三拜,指天发誓道:“皇天在上,我杨链亭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听大伙催自己一起走,起来道:“你们为何要走?!”
众人傻道:“难道被博大王一刀砍死么?!”
汉子冷笑道:“我听说博大王替百姓申冤,手下都是英雄好汉!”
她姐姐缓过气来,嚷道:“他那些手下都是杀人地魔王,从西杀到东,杀人杀了好几万!”大伙看他是想跟人闯荡。接二连三下决心,咬牙道:“秦一郎有王族地血脉,还是要保咱武县百姓起地兵。要投一起投他。”
不远处突然响起嗒嗒马蹄。大伙情急欲逃,纷纷大叫道:“你不是说你是骗他们地么?!”
杨链亭茫然无措,眼看十几骑率先出现。越走越近,慌忙迎上去跪倒在地,道:“在下杨链亭……”
其余人都远远看着,听不清他后面说些什么,见其中一位骑士身姿不凡,短发上裹着伤布。都怀疑是传言中还俗胡僧“博扎扎扎特”。他们看那骑士往前指了指。杨链亭惊喜地站起来,拉着缰绳走过来。连忙让出一条道路。
一名四十来岁地文士往两边看着,也欲言欲止地赶上来。
文士下了马看了看那四分五裂的尸体,掏出几块银元宝息事道:“这是我们司长官大人的心意。你们也别为难司长官大人,将人好生收敛罢!”
他看狄阿鸟看过来,改口笑道:“他们往槐里方向逃走!槐里是大城!”
狄阿鸟心里也清楚,突然想起秦禾来,大叫道:“快。快。让狗日的公主自己来看。”谢先令听到“狗日”两字,立刻想到招安在即,用咳嗽提醒他注意自己言辞。
狄阿鸟愕然改口,更正道:“人日的。”
不大工夫,秦禾就和谢小婉的马车来到跟前。
秦禾说什么也不下车,只是惨白如蜡地央求谢小婉,嘤嘤哀求:“我会害怕地。”
谢小婉倒憨大胆,义气地说:“我替你去看。”
她跑去瞅两眼,捂着嘴逃回来,不及说一字,先扭过头“吼、吼”呕吐。秦禾脸色更加惨白。她下车要帮谢小婉拍了拍背,看到狄阿鸟瞪着两只眼睛,越走越近,可怜兮兮说:“阿鸟……好阿鸟。我和你龙姐姐是好朋友啦,还替父王为你求情呢。”
狄阿鸟说:“少来。你要是不肯看。谁来为我作证?”
秦禾弯腰往车底下钻,口中大叫:“谢姐姐为你作证。”
她感到一只抓住自己的后领,顶着马车上往头踢腿,连声道:“狄阿鸟。我不看也为你作证好不好?!求求你了!我从来也没有求过别人。我回去以后,把我养的龙犬送给你好不好?!”她感到狄阿鸟把自己挟在腋下,胡乱挣扎踢腿,用哭笑不得的声音大叫:“人家是女孩子呀。你这色狼!”眼看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只好大喊:“谢姐姐。你快帮帮我。”
狄阿鸟发觉她有点像自己的阿妹阿田,欺软怕硬,善使四两拨千斤,不禁有点儿心软,却还是呵责说:“百姓有冤,求救无门,但凡一个活人,总也不该无动于衷!你还是堂堂的公主,身上怎么没有一点高贵的血脉。”
秦禾哼哼说:“我是父王捡来的小孩。”
狄阿鸟不由停住脚步,想越是捡来的小孩越不承认,笑道:“你深得阿爸宠爱,挨骂时耍可怜的把戏……我不是你阿爸。没有用地!”
秦禾怏怏地说:“你太过分了!”
她感到狄阿鸟把自己放下来,连忙捂住自己的脸。
谢先令见狄阿鸟咬着牙,揉着秦禾的脸掰指头,连忙从后面拉他衣裳。
狄阿鸟却不肯放手,厉声骂道:“你再不放手。我打你巴掌啦。”他教训道:“你是公主。这是你们家的百姓。你要是不管。别人就替你们家管。最后全拿走,他们拿走完会怎么样,你知道吗?”
秦禾慢慢地说:“失去天下!”
狄阿鸟冷笑说:“何止。他们还会将你父亲的头挂在城楼上”秦禾尖叫道:“我求求你。你别再说了。你放开我。我就睁眼看一看。”
狄阿鸟不再碰她,她又反悔了,说:“我真地很害怕。听说冤死鬼缠人,每天夜里都出来走一圈,吐出一条大红舌头?!”
狄阿鸟发觉兀自伤心的百姓用古怪的眼神朝她看,也为她的话气不过。这时秦禾哭着睁开眼睛,投尸体看一眼,只见细腿掀一掀,往地上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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