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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高显巨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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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监狱的火烟蹿上草盖,一旁的荒地中追来一只长毛大犬,摇动半卷的粗尾巴追在飞鸟脚下,时不时朝靠过来的赵过龇牙。这只有了年岁的狗是牛六斤家的头号巨犬,曾一嘴在野猪的厚皮上啃出过四个血窟窿,赢得“野猪牙”的美名,异常罕见又格外通灵。

这次里应外合成功的功劳全靠它。见它又这么亲热,飞鸟老怕被绊上,直到附近狗叫一片,不时有猛犬跟上猛吠,才得已自顾猛跑。冷风过耳,他突然发觉身侧无人,转而便看到十余甲士手持火把兵刃,逼近回头的赵过。

这时,杨雪笙的灵魂也在狗叫中通过漫长的黑夜,剧烈的挣扎渐渐麻木,已远远跟不上闪电一样的意愿。他噩梦般反应着,还是趁飞鸟耸动换劲抓了手发,使劲往下拉。但看两人陷入重围,为首老军得意的大笑,隐藏的伏兵没有得到飞鸟的口哨就冲了出来,啪啪的马蹄把所有的人都惊了一跳。

两匹马从飞鸟身后驰出,接着又有马匹停驻。

一匹跳起的马匹冲了出来,响起冲砍时的稚嗓。心中正喜的飞鸟一眼就注意到,马匹上伏着的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还没来得及喊什么,牛六斤就探出身子,掐了杨雪笙的肩膀和头,使劲往马上拔,嘴巴里犹大声冲飞鸟喊:“马义被他阿爸锁在家里,出不来!”

第一个杀到跟前的少年没有砍中人,反被一个撑枪的老兵扎中坐骑,马扯着蹄子蹦跳叫唤,在稀疏的人堆里踢蹬一团。飞鸟既没有责怪牛六斤叫出马义名字的时间,也无心好好放下杨雪笙,挣脱身子急急往上赶,而牛六斤拖人不顺。马横在路旁打了棚子的当道,背后的同伙一个上不去。

官长一看情形大好,扯着嗓子怒呼。两名兵士应命令下偏离伙伴,迎上飞鸟。飞鸟掖剑急走,而后借走势猛砍一卒,却被对方一进一退地反应牵制,只好中途架了另一人的刀,补了一脚。这时,先前向后躲避的目标却又上来夹砍,两剑相交声格外清脆。兵刃都迸出火花来。飞鸟不顾身上无甲,冒着另一人挫伤自己的危险。猛地一推一带,将他甩倒,硬生生闯入圈子,和负墙死抗的赵过抢去落马砸倒一人的少年。

而那匹马仍被削断腿,本能地猛冲上宅基,撞倒半墙后悲嘶。而后堆回街上,将院子里的两只狗吓出虚叫。飞鸟确信杨雪笙没说瞎话,不管是趁其不备杀掉的狱卒还是面前这些,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人已经拥挤械斗,背后的少年根本无法凭借马匹地冲击力,为首军汉已经狞笑,夸张地跳出战圈,威胁没来得及加入战场的少年们喊:“日你娘的小兔崽子!敢来一个,老子宰一个!”

牛六斤还在撕打,两个同龄大小的少年刚下马移动到前面就被这名粗壮的军门震住!飞鸟三人被裹在乱刀乱枪里。对敌人想抓活人的想法心知肚名,却苦于无甲在身只有短兵而束手无策。

“进院子去!”落马的少年还算机灵,可刚喊出话,就见一只如大狼的狗撑了两只前腿站到断墙上,撩起犬牙。低沉地呜呜。此时叫天地无门,三个少年也只能站到高处,接受野猪牙扯紧一人甲袍乱纵地支援,以伤马为障猛砍。“杀一个够本!”赵过血上了头,猛地越去,将一人砍在剑下。却也发出一声疼喝。就在他砍拉兵刃的时候。两柄长枪可着他的胸前扎,虽侧身让过,还是被铲出长创。说时迟,又有刀剑在缝隙里朝向赵过猛剁!

飞鸟奋不顾身地踩过马体,使劲往前撞,总算替赵过挡了凶险,自己却一屁股回坐到马上。

“野猪牙”趁机换人咬扯,不经过扑击就掖倒一人,又扯出一乱。身受其害的军士无不呼道:“先杀狗!杀狗!”赵过趁乱大呼边冲,浑身血烂,却因众军士跳散而不见效果,刚一喘气,发觉“野猪牙”却被那个卧地的兵士用刀刺坏脊背。

这搏斗的一刻是如此的短暂,以至于外围的少年们什么也没看清,只听到这样一句长嘶,有胆小的已经想逃跑。牛六斤突生出勇心,几下把杨雪笙从马上蹬下来,自己跳马就往前冲。可他太激动了,冲到军官面前似不能视物一般,动作夸张,脚步不稳,几下就被军官踩在脚下,头上悬刃。

飞鸟看了赵过再看他,发觉赵过也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痛苦地把长剑举在面门前,悲愤抬头怒喊:“长生天!”接着,他向军官请求:“你放了他。我就束手就擒!”

“由不得你!”军官同时也掌握了他的心态,怒喝,“不放下兵器,我就杀了他!”

飞鸟无可奈何,只好把剑掷在雪里。他又听军官对着赵过和傻在飞鸟后的少年喊:“你们也放下兵器!快!”而长剑发出不甘凄回的颤鸣,便闭了眼睛,喃喃地吩咐:“放吧,放吧,马上就会有大队人马赶到,我们怎么都逃不出去!”

“我不!”赵过激动地跳吼,举剑于颈上,热泪滚滚而下。这时,两只胆怯的看家狗发觉大小主人都拿了兵器,透过墙窟窿往外看,开始勇敢地为自己的领域地而战,哈含雪花,激动地往外跳。

一股悲烈气息环裹天地,天地萧索得只剩下狗叫——“野猪牙”叫,院墙边的看家狗叫。军士由上自下无不肃穆,惟觉天寒地冻中只有自己和敌人的热血。

功劳在手的军官忍不住仰天大笑,添怒一句:“叫你们的长生天啊!怎么不叫了!看他能怎么我?!”一声未毕,身后生风,他只闻得狗咆,转头一半就被长毛沾血的“野猪牙”扑倒在地,惶然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悲呼。

此狗出了名的准、狠,刹那就用牙齿切向人喉。军官丢了兵刃,用熊掌一样的大手扭住狗头,仍被犬牙剔过脖子,鲜血淋漓。但多年的武艺并非白练,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有猛兽一样的本能反应。他翻身用身子顶住“野猪牙”,被狗咬中胳膊不顾,嘶叫着拔出匕首,一下又一下地刺穿狗身。

热血狂溅,飓了爬身起来的牛六斤一脸!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朝着一缕狗魂哭喊:“野猪牙!??”

倏那间,又有两狗戏剧般腾空,先后向一名流露出怯意兵士怒扑,极出人意料。赵过欢呼一声,挺剑向一名反应不过来的军士下手,飞鸟却没有追杀。他脑子灵光猛闪。剑也不捡就仰天长嗥,声如野狼无二。长嚎未停,四处狗叫此起彼伏。不时,已有猎狗远下来探。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激动,所围的圈子越来越小,吠叫声经过回落又更加猛烈。

前有狗鉴困人,他们很难不受惊吓,无不颤栗恐呵。等有一只狗想去嗅一嗅狼的气味,咧牙向前被人赶回,群狗个个热潮怒涨。当地人或可琢磨到一点道理,而中原来的军士却个个心惊肉跳,个个都被这般汹涌的狗势糊弄住。有人依傍着伙伴抬头看天,雪夜的上空挂着几颗最明亮的星星,深邃不可寻觅。

飞鸟心中满是幸庆和得意。虎口脱险让他把什么都忘了。直到听到马蹄人噪,他才明白狗外还会有人,而且也已经密密包围了狗,生路仍是渺茫。甚至还牵连了一大群的伙伴。外围动静越来越大,喊杀越来越响,犹如两军鏖战。飞鸟头皮发麻,心说:难不成他们要用喊叫和军号吓走狗群,来这里收拾?!

他小声地招呼着众人。在狗和军士的对抗中徐徐地撤退,连带爬不起来的杨雪笙和死去的“野猪牙”一起裹去。可这过程漫太长了,足以让所有的人都提着心,蹑着步。好久,好久,狗终究还是和那十来个外地军士斗得激烈,惨声载道。众人这才嘘了口气,加快脚步。等他们走着走着。听到几声大喊“造反了”,没有不欢泣的。

是呀,除了飞鸟和赵过外,少年们都自觉要夺回家园了。难道还有比这更让一名勇敢少年振奋的吗?!

尽管如此,马蹄和脚步仍显得沉重,没有一个想去造反的阵营里钻。他们大多把这件事当成一生的耻辱,再难提及向往战争的愿望,也再也无心吹嘘这那。飞鸟没说什么,让他们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尤其是牛六斤。

他骑着自己的小红鬃马,觉得爱骑也在难过,因为他的妈妈老红鬃马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南下中原,只有噩耗传回。不管家里怎么变化,母亲怎么为再嫁打算,他却只记下了仇恨。也只有记住仇恨,才是一个当地男人追寻荣耀,摆脱耻辱的途径。飞鸟正式来镇之前,只一给他联系,他就想着怎么离家出走,并联络了许多大小少年。因为飞鸟叮嘱他要保密,所以今天到来的只是很少的关系好到一定程度的一部分。

新建的监狱就在城外,他们赶了一阵,已经是傍着河水,四通八达的安全地带,周围只有稀疏地野房子。飞鸟这时发觉杨雪笙竟然昏睡过去,推也推不醒。第一个冲进敌人堆里的小子不管他忙不忙,用臭衣服袖子抹抹鼻涕,乐呵呵地替牛六斤来为他介绍:“这都是来投奔咱家的好汉!”飞鸟刚用眼一寻,发觉一个撅着屁股从面前爬下驴子一样小马的。伸手比比,他发觉这个才到自己的肋骨,只好哭笑不得地问:“小弟弟,你几岁了?!”

“八岁!”这小癞子一样的家伙只穿半片袄,脏不拉叽的,表现却老老实实。他以敬畏的口气回答,一张嘴巴,还缺着牙齿,看得飞鸟差点晕了。十二三岁的就够小的了,还有八岁的,不知道有没有被刚才的场面吓到,飞鸟心中怕怕地想。他过去就去摸对方的裤裆,果然里面还有一兜冰水。

“我弟弟!”刚才主动介绍的小子抓着头给飞鸟说,“还不能跟着打仗。可是我要跟你打仗,总不能把他一个丢在家里!”

“谁让你跟着我打仗了?!你准备跟谁打仗?”飞鸟郁闷地看了一眼要人帮忙裹伤的赵过,发觉赵过都眯着眼睛笑。牛六斤看看高高矮矮的,心里摸到一点什么,扭了头,小声地说:“我知道你现在没钱了。不要钱的!不像罗丫!也就是一人给个马骑,马我给过了,可今天就死了一匹!别看他年纪小,个子矮,打架特别凶!”

“他阿爸阿妈呢?!”飞鸟问。

牛六斤说:“都死了!他阿爷也死了,阿叔阿姑都穷,前天都把他赶到雪地里了。他带着他弟弟去找我,问我什么时候出去闯。”

飞鸟不相信,呵呵一笑,低声说:“肯定是你跟人家说你要走,人家跟不跟你走吧?!”

牛六斤老脸挂不住,转移话题,回头一指,大声说:“这十几个人真是好汉,就是今天……”

飞鸟发愁,这没家没落的还好办,牛六斤也好办,其它的大多是一时兴起,将来该怎么安置?都说去打仗,跟谁去打仗呢?自己送出消息,说是让他们协助自己出狱,其实不过是想让牛六斤和马义到约定地点送两匹而已。如今却在那打了一仗,不让他们跟着自己,万一靖康人找他们怎么办?!而且,自己还有事情没有办,还想再潜入镇!

“诶!老牛!把你的狗吃了吧?!”赵过不用多想,瞄准了牛六斤的“野猪牙”就打主意。

这一说,大伙都感觉到饿了,但谁也没去想吃狗肉,更别说牛六斤死不愿意的劲头了。

“先忍忍!前面有家野屋,我们过去歇歇。天亮以后再想办法弄吃的。”飞鸟边说边往那里跋涉,走到河边却又回头,让每人都寻把干草,预备铺在旧草打光滑了的浮桥上。众人在雪里探草,几忙之下,手脚都又麻又疼,但还是撑了下来,一起和飞鸟到那处已经踩过点的土院落。

这里的房间都已经倒塌,不少冰屎坨子和土物杂块堆着,地下还抛着几团带血的棉花,想必是女人在这里来月事。尽管都是在冰里,众人还是能感觉到臭气,看外面真呆不住,个个埋怨,骂在这大小解的男女。飞鸟怕留下的痕迹过于明显,也不敢让他们收拾,就赶马进去,让众人找背风的屋山让人挤一团。而自己用瓢型的树根熬了点未烧开的雪水喂发烧的陈雪笙。

夜里起风,年龄大点的就得到外面轮换。等到次日天亮,一半一上的人都受不了,很快带动大部分的人,不管飞鸟怎么说回家凶险,他们还是或溜或倔头走,要从家里带睡袋和干粮了再来。半中午,飞鸟带着有伤在身的赵过找鼠洞,逮野物时,此处只剩下苦着脸的牛六斤和两个孤儿照看杨雪笙,其余的一个也没有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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