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总是有规则的,以此作为输赢的标准。
飞鸟和范镇东的比试也将有一个规则来判别输赢。
范镇东得到绝大多数人心——包括寥寥两个心中为飞鸟说话的人,他自然会是这个规则的操纵者。
在指定规则前,黄天霸和自己的妹妹都向他描述了一只插满箭枝的鸟,那飞鸟射下的鸟。鸟长得如何,他们都已经忘记,但钉了长箭有三枝之多,他们绝对不可能数得低于一个。
范镇东心中明白,鸟掠急快,一箭中鸟,定是一名相当不错的射手,尤其是在马匹的快速奔行中射中掠飞的小鸟儿,那就更高一层。而用连发的箭在鸟从中到落的过程中再中,这个概念意味着什么,他还真未考虑过。
本来他不打算信,但看到飞鸟娴熟地驾御马匹在前面急奔后,尤其又表现出来的镇定自若,他动摇了。
范镇东是亲号将军范霸的堂侄,军功世家,父亲袭伯,家世显赫。他自小受名师指教,后入太学,弓马娴熟,自然不会把飞鸟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出口比试。原本,他只是想让众人看看,一匹好马在谁那里更有价值,也好抹去不光彩的一环,贵族风范地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自然输不起,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黄天霸很合时机地说:“他胆小!最好莫如决斗!”
范镇东心中赞同。所有大雍族人中都盛传一种说法,异族人怕血,尤其是游牧人,番子,只要动了刀子,只要出了血,他们就会胆怯,甚至连干涸的血,他们都带有敬畏(这种说法广泛流传于中国的新疆,那里的汉族人在和高大的维族人打架时总结出来的)。是的,决斗,同一个胆小的人对试,莫如决斗!范镇东立刻同意,他从来没见过平民中敢杀死贵族的,更不相信一个胆小鬼在生死障碍中会顾及他的一匹马,于是,他冲着众人说:“没有比决斗更好的!”
当这个话到飞鸟耳边时,他回应说:“我一定要赢的,我们还是打猎吧!”
果然是胆小鬼!除了飞雪,人人都认住这个理。他们看住一改刚才哭相的飞鸟,微笑挂在嘴边,很认真地思索,考虑,都觉得荒唐。
“要是不肯,那就认输好了!”薛良弼鄙视中带头提醒。
飞鸟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范镇东的心思,却不想认输,便低头看看跨下的“笨笨”,接着异常坚定。
“公子!别!”朱温玉小声说,“刀枪无眼!”
已经有人在叫飞鸟胆小鬼了,飞鸟点点头,再次看看黄皎皎,见她也在喊,嗨笑了一下,说:“比就比吧。”
在众人偏向的呐喊中,两个放马的决斗者摆开到百米之外,中间场地全是衰黄的长草,足有一腿高。飞鸟被指定的位置是逆着风向的,他便什么也不说就站在那里。迎面有杂土碎草乱舞,风将眼睛被吹得生疼,连他那沉重的辫子都起而欲飞,他举目而望,见到飞雪等跟来的自己人不成比例地给自己加油,不觉呵呵发笑。
“笨笨!我不会失去你!”飞鸟轻轻地给“笨笨”说。
当飞鸟在不利的形势下和别人决斗时,他的父亲也面临着一场决斗。
这场决斗是在宫宴中进行的,所争夺的只是一个从三品的武职。
在这之前,丞相和太后的主张渐有径庭之别。对国政,丞相主张整顿内务,稳定物价,而鲁太后却意图揽权在握,控掌大局;对人势,丞相建议连邦河王子,剔去大将军,鲁太后主张联合大将军,去邦河王子;对外,丞相建议交强打弱,建议联结南迢求粮要安,合纵罗斯威胁雪莱,太后却意图和雪莱缔结友好,和西庆议和,以在星夜控制区域换取粮食,资助。
在丞相看来,内政为当务之极,国太民安,朝纲彰显,则以太后之尊,号令天下,无人敢不听从;联合秦纲,因为秦纲在外,受排挤则会裂土反叛;而采用强硬的外交,无须放弃既得利益就能度过难关。而太后的意思是,大权在手则稳,外安则将不显,何况和雪莱交恶,定然会将自己的儿子推往不利。
这种意见上的矛盾,渐渐使得太后对丞相疏远。随着雪莱派遣骑士递送国书,两人的矛盾也越大。太后自觉自己的外援来到,洗牌时只要拿到足够的军权,便可控制大局。于是,她拼命地将亲室举出任职,只要有点机会就安插封爵。中立派重量级的臣子死后,渐有丑闻传出,民谣四传,丞相早已畏惧,见太后又安插亲信,排挤中立派,而大将军却韬光养晦,更怕朝中有人觉得鲁有代秦之意,连连称病缺席。
无了丞相在耳边喋喋不消,又见王卓软弱,太后便决意向军权迈步,狄南堂就是她拉上来的人。
但原本看好的形势突然变化。军将对她都有不服,抬出王卓,议定了一个对武职的苛刻选拔,一下子将太后的如意算盘打掉。
今日,便是针对新任从三品辖督的人选。辖督是外城军将,和九门提督同样级别,虽然不大,却异常重要。宗室也不情愿,由是出面,推举一人来与鲁太后提议的狄南堂抗衡。
狄南堂一是放地人,二来建籍后无功绩,三是对手由宗室推选,便不得不面临这场你死我活的决斗。
宫殿四下都是禁卫,王太后高坐其上,以纱帘挡隔,而十五岁的国王正临危正座,不过案下的手里却扭着一个九连套环。
清河王子和几大重臣都在,有病的王卓在太后咬牙切齿的体恤下得了一个棉垫,斜斜卧着,可脸色比谁都红润。
狄南堂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入殿,惶惶忽忽地跟着一名禁卫走到中央。宫中景物都是他未曾见过的,这位土财主带着敬肃之心进去,却不敢张皇四望。他还不知道什么事,入了殿也想不妥怎么拜,先傻愣了一下,这才向国王行叩首大礼,接着是太后。
五世国王正玩得高兴,听到太后在纱巾后面咳嗽,慌忙一抬头说:“免礼,免礼!退下吧!”
众臣子郁闷。狄南堂也大愣,一抬头,见他似乎还没自己的儿子大,头上冕冠旷大,心中轻惋,又见他让自己刚进来就退,便说:“陛下,小臣刚得传唤到来,尚不知何事!”
“啊?”国王回头看看太后,尴尬一笑,说,“那就坐一边吧!”
狄南堂新品级尚未评定,九品小官,安有座位。太后又咳嗽,国王大怕,又说:“还是退吧!”
鲁太后哭笑不得,只得连连咳嗽,五世慌乱,接着说:“想怎么样,怎么样!随便吧。”
“陛下!”秦颖出来拜,接着说,“应当让他侍后听事!”
“恩,恩!允了!”国王得到太后的默许,这才说。
狄南堂站到末班,看对面也站了一人。这人三十余岁,头戴羽栀冠,身体修魁,宽背肥腰,面色黑青,两只眼睛虎虎有威。他见对方也在看他,不禁微微示意。
太后又咳嗽了一下,五世又说:“你们刚才议论到哪了,就继续议论吧!”
太后见他如此,只得自己说话:“两位都是豪杰,难分上下,就按你们的刚才的意思办,取兵刃吧!”
狄南堂依然稀里糊涂,只是感觉到又是殿试,正要匍匐再问,一个宦官从侧处走到他身边,说:“不要给太后丢脸!”
接着,他走到两人中央,示意二人到殿下比试。
“这是?”狄南堂终于提出疑问。
当飞鸟拔出自己的腰刀时,狄南堂面前也摆了一把剑,真剑。内宦一一说明规则,并解答狄南堂的问题,应他请求准他换衣服。
监督官员打响铜盘,随着“当”的一声,剑战开始。
随着那叫吕铁辽的人怒吼一声,大剑带着风声沿弧线抛下,飞鸟和范镇东的决斗也已经开始了。两骑渐渐加速,风声随速渐紧,飞鸟的耳边只余下战马如雷的奔腾声,他欢快地嘶叫,犹如回到了草原中放马。
范镇东也呐喊,看住飞鸟前来的方向,纵马狂奔。
众人屏息凝视,眼看他们两马交错。
突然,飞鸟消失在马背上。范镇东有点紧张,他本能地觉得两人都是短兵刃,摸不到别人藏鞍所在就意味着别人容易攻,自己难格挡。他稍微偏离行马,看到飞鸟伏身一边,大喜,拨马对上,可又突然后悔,原来飞鸟在他拨偏方向后又回到马背。他想再偏方向已经来不及了,偏角过大,必然在策转的时候给予对手有机可乘。
两马快要交错,突然,飞鸟大喝一声,拉缰起马,朝于对方所偏方向相反一边,蹄不沾地反转。毫无疑问,早先是飞鸟有意而为,风向逆行,视觉受到干扰,对自己急为不利,他便藏身偏鞍,等别人偏离交错,随即,在摸到了对方偏离方向,他便立刻回到马背减速,等待顺向。
这等骑术在飞鸟这里不算什么,但在旁观者眼里却有巨大的反应,他们几乎一下子停掉欢呼,觉得憋忿,好像这应该出在范镇东那里一样。
范镇东已经偏不回来,见飞鸟人立马转,为白白错过机会而惋惜,却也远远劈出一剑。飞鸟丢开缰绳,换手挥刀,在一声金属撞击声中化解范镇东的一剑。
两人开始并行,范镇东越过飞鸟,也偏侧藏身,放缓速度,打算化被动为主动。
飞鸟却也不管他,绰手取上弓箭,在众人叫骂中搭箭,只是静静地等人宣布胜利。胜负自然已经分出,但众人却不这么以为,他们觉得范镇东没用弓,却不知道范镇东听黄氏兄妹说起飞鸟的箭术,觉得用弓对战对自己不利。
殿下的比试不像这里这么轻松,但也被狄南堂的策略牵引。他只挡了第一剑,就吃了一惊,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发麻,知道对方膂力惊人,慌忙后退两步,摆下长剑游走。
吕铁辽随即进步再劈,却劈了个空,这就摆开架势,斜步慢扣,沉腰探路,上身微微向后,跟随游走。他见狄南堂的剑是撩式,自然将剑轻抬,打算待机下劈。
狄南堂却不管他,他知道对方腹部比自己要隆,定然担心下方视线,只是游走。
游走也是蓄势,一引便发。两人环环走了两圈,边走边试探性地劈刺,狄南堂是让,而吕铁辽是追行,绕的圈是螺旋中渐歪外引。
以吕铁辽看,狄南堂要从下向上,自然要么是斩自己偏前的腿,要么回身,下腰而上。他便探以后脚踩,身体偏行到提前位置,不敢把重心偏于前脚,只能试探性地小幅度劈。
突然,狄南堂又退,这无非是吕铁辽的机会。他立即重心前移,举剑直劈,劈下一半,突然转弧线,身体前冲,进身为抹,在狄南堂闪了之后,他又是一串组合剑式。这些动作矫若游龙,带着蓄起的气势,剑如长虹。
狄南堂在侧身躲过时被划开胸膛,拉开了一条大口子,鲜血淋漓。但吕铁辽刺到一半就退了,因为狄南堂没有动剑,而是前放,而他却因自己那隆起的肚子阻挡看下的视线,只有退。
但这一退就够了,他直立收住弓步时,狄南堂突然弯腰旋身,扛剑而起,不劈直贴。吕的剑角一下被这种怪异的扛剑招封别,只得再后退。
但来不及了,狄南堂将剑直伸,便已经抵住他的肚子。
他是真的胜利里,但飞鸟不是。
范镇东不相信一个公认的胆小鬼敢射杀自己,他在远处转马,顶风回来。众少年无不大喊,有为他鼓劲的,有叫他也用弓箭的。范镇东在他们的喊声中,在偏鞍中拿住弓箭,藏身搭弦。
“我已经赢了!”飞鸟一点也不知道危险,收起箭枝,放喉大喊。他本来可以不拿弓箭衔尾追杀的,可那样未免会有死伤,他这就作了赢的姿态,拿出弓箭,示意对方已经输了。
范镇东渐渐听到了他的喊叫,知道飞鸟仍然静止不动,而且离得已不太远。于是,他突然回到马背,拉弓穿箭。飞鸟也警惕地反应,上弦作态,口里还大叫:“你再耍赖,我放箭了!”
范镇东大笑,他已经拉起了弓,而飞鸟刚刚上弦,就是神箭手也不会比自己快。何况,这样的距离,对手手中无盾牌,自己铁赢。
新有成法,为解朝廷危机,交纳赎金就可免死。他谦虚地想起,自己还是贵族。
飞鸟的脸色如常,不是他人想象中的惊慌四措,到处乱跑。而且,他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叹息一声,扣上就发。
范镇东觉得自己不能笑,那样无风范,只有不笑才让人觉得自己的心情沉重,不是有意杀人。但他马上就不用抑制这种笑容了,一声弦想,他脸色都来不及变,就觉得喉咙一凉。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异族人怕血的真像,那是这些信奉长生天的人认为人的灵魂在血液中,而不是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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