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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利矛坚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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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黄不接继已过去,靖康形势未见好转。

大片农田因战荒芜,直州等地的庄稼也虫害严重,夏粮只有五分收成,并不能解燃眉。

朝廷和雪莱,星月等国又交恶,朝廷依然不能解决粮食问题,不敢胡乱收粮,只能减免赋税。大将军因坑杀投降冷了马孟符的心,又加上监国均令不能算数,马孟符拒绝投降,只是反复向西庆求救。陈万复威名四播,至他死,牵连甚重,凉国上下都已听闻。如今,到处有人借梁王逃去的第三子屈元勤之名作乱,西庆打通补给通道已经几无可能,马孟符自然也认清了形势,只求能大败王卓,能让靖康不得不受其降。

如今,双方大小几战,王卓每战都失利,但东部渐稳,小败不掩大势。同时,健布突然出现,劫掠几处西庆占据的地方,战不留俘。仓州雄角城彻底成了孤城,夺取夏粮的本意即刻落空。由于缺粮,马孟符不愿杀马,竟然让数万人以死人之肉为食。雄角城中民众中传闻他要杀尽城中百姓,充为军粮,反抗激烈,城外犄角大营中不得不空出入城。

王卓与健布于是共围雄角城。王卓因王乾而与健布有嫌隙,按住军伍,让健布新组建的马步兵独战。马孟符从俘虏中摸到风声,突然只打健布。让他如意算盘落空的是,健布组建的两万骑兵无论战法还是骑术都已在数次战阵中开始成熟,他的饥马饿卒落败。

马孟符无奈,备人肉突袭,在夜县再次被健布追上,只得再战。

健布当时并无多少兵力,诈称招降,却于马孟符犹豫中,夜中掩杀,马孟符大败,手下只有不足万余。

让人意外的是,天明后,健布再次追击招降。马孟符惧,被迫投降。

天下似乎太平了,但仅仅是似乎。西部需要粮食,而监国年后放掉仓中粮食,把靖康王安排的替罪副太仓令杀掉以邀买了民心,后来又免许多地方的赋。此时,缺少可用之粮,无法补赈。

噩梦远非如此。阿古罗斯太阳部也在冬天受了特大风雪,春上又有瘟疫横行,牛羊羔几乎断墩。太阳汗拓跋巍巍为了缓解民用,不断在马孟符在仓州的春季就开始侵扰陈州,此时又突然奔袭,打下了凉北城。

举国震惊。

朝廷又不得不接着用兵西北。秦台被逼无奈中,只得从新加赋,闹得人怨。

国家依然在艰难中摇摆。靖康王依然不见动静,连是死是活都被封锁得严严的,民间竟然有关亲王谋图王位,圈禁或害死兄长的传言。

秦台也苦于无计,大小事情又不敢通报靖康王。方良玉荐健布领军,秦台先是应诺,最后又反悔,改为大将军王卓。方良玉知道前战王卓有过,他为了取任军方不好惩处,便借此机会让他抵过。他虽然摸不透某些事情的背后,但也知道健布新设的骑兵虽然少,确适合和游牧人作战,便拼命苦劝。

秦台被他缠得头疼,干脆让王卓领健布麾下兵马,接着又嘉奖健布,让健布归京。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接二连三出来的事情都让秦台束手。这不多的时日,就让他那开朗的脸上起了岁月之痕,眼窝深陷。

这日早晨,他因晚上贪杯误了时日,起来时太阳已经升高。他边让爱妾给自己穿衣服,边念叨着细碎的朝事,不无感慨地说:“王兄在宫中时,所出举措,我嘴里不说,心中总有疑问,觉得他处理的不好。今日他放手让我去做,我才知道这天下的事情就算缠麻,根本不适合我这样的人端坐一日来结疙瘩。”

这侍奉他身边的黎菲品行很贤,人又温柔可人,极得秦台喜欢,此事一边弯身替秦台整袍折,一边小声劝谏:“爷又说笑话了。圣上对你恩宠有加,你得不负圣望才行!”

秦台闻着她晨起简单挽在头上的马坠,心中起意,突然把手伸进她那不整的衣襟内。黎菲娇哼了一声,柔弱无力地让后一步,一边看旁边的侍女,一边又提醒秦台还有大事需要处理,还说有官员催了几回了。他呵呵笑了几下,按住色心,嘴里快速地说着:“对,对,对!”

“真不知道我今日累到头后,将来侄子们是否感激我!”秦台亲了她一下,这从套内往外走。突然,一个飞奔的小厮横里冲出来,直接撞到他身上。

“王爷!娘娘,娘娘他不行了!”小厮连道歉都没一句,就毫无规矩的呼了一句。

他母亲是无品宫女,不知道怎么被三世王幸了,这就在三世王高龄的时候有了他。本来以他如今享有亲王爵的身份,完全是可以把母亲要到身边来的,但是他母亲不肯,即使染病也不肯住过来。

“我母亲她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会?!”秦台大惊,雷动一样地说。

“她不让我们告诉你,说你正为国事操劳,不可分心!”小厮吓得要死,慌忙解释。

秦台奔到王府里喊要马匹,结果等不来,自己奔往外面的马栏,连黎菲在后面叫喊都不管。他最终从马丁那里要了匹马,上马就向外跑,竟然骑马跨出正门阶到街上。王府大院很大,从人,武士都来不及跟从。等黎菲叫人跟随的时候,秦台已经一溜烟消失在街头。

他入了宫,却实在想不到已经有官员在偏门道里那里堵他,而且还都有什么大事一样是等在那。即刻,他也不管不问,让了马匹的缰绳,往前跑。

宫中勾栏朱色俱无颜色,行走的宫人依然往常一样,有喜色有穆容。秦台不顾她们注目看自己,甩了帽子,解了袍衣,越跑越快。

他母亲如今依然无名无号,只住在一处别院,伺候在身边的人也不多。众人见他来了,个个都神色悲戚。一个太医拦了他说:“王爷,你快进去,恐怕还能在给你说些话。”

秦台眼泪夺眶而出,这就跨步进去。一个老妇人斜斜地靠着大垫上,两名宫女在给她捶身子。“你们都出去吧!”望氏微弱地说,用努力睁开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

“母亲!”秦台悲嚎一声,跪在她床前。

“别怪你父亲!别怪他!”望氏似乎回光佛照,竟然坐了起来。

她年纪比靖康王还小上好几岁,可深宫最是莫人生气,让白发爬满了她的头上。在病态和满是皱纹的眉目中,依稀可以看出来,她年轻过,那时也是个美人。

“儿子怎么能怪父王呢?好在王兄对儿子好得无法挑剔!儿子年纪轻轻就有了亲王爵,其它兄长都羡慕得要死!”秦台抓住母亲的手,藏在她怀里说。

“听你父亲的话,好好给他分忧。”望氏如同老糊涂了一样,竟然胡乱念说起来。

“先王父的相貌我都记不清了,却不知道要听什么。”秦台也不得不跟着糊涂。

“和你王兄长得一模一样。他偷偷给我说,兄传位于弟,不合情理,最易祸起萧墙。你要争气,做出点大事,也好让他放心。”望氏噙着眼泪说。

秦台吓了一跳,想都不敢乱想,慌忙止住母亲:“先王的遗诏如何能让今天的人遵从?即使有密诏,有存档也无用,只要有王兄还在,那依然是一个矫诏。母亲怎么能把先王的戏言挂在心上呢?”

“先王根本没幸过我,诸子争宠,你王兄最是了得,唯一的瑕疵就是与一个宫娥交好,先后产下两子。先王为了他能顺利继承大统,先让负责起居的人记录下你,然后杀掉了那个人。后来,你王兄的妃子没生儿子就死掉了,先王又给他指了一门亲事,还找来一个出身不好的女子,把你哥哥抱去,他就是,就是如今的秦纲。”望氏说,“取字为纲,是先王对你王兄的警醒,告诉他应以朝纲为重!”

秦台目瞪口呆,这些话不啻于惊天霹雳。他一下懵了,想不信都不行。靖康王如今拘众王子们,却让他监国,让秦纲去经略北地。他不是没有往好的地方想过,甚至都在偷偷地邀买人心,却想不到这竟然是——他麻木,颤栗,不知道怎么说话。

多少年前的一段密闻浮出水面,很多事情在羸弱喘气的母亲那里竟成了情人的约定。但他不信,不相信靖康王会因为这个才重用他。

等他再次惊醒的时候,母亲已经倒在床上,避目睡去。秦抬抱头大哭,坐在榻下,心乱如麻。众多的话,他不敢声张,不敢出声,他真想好好安葬自己的母亲,让她死得像个国母,而不是这么默默无闻,连丧事都有如普通宫人,连母以子贵的亲王母之礼都不能用,因为她无名无号。也许,自己只能戴孝才能表上一点哀思。

他也不能留在这里,正如母亲所说的,他要处理政务,不能落了声望。出来后,他抹去眼泪,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冠,外袍全扔了。

一个太监忙冲冲地赶来,站到他身边贸然叫了一声,接着问:“爷,有午朝!”

“什么?”秦台又大吃一惊,想问王兄回来了吗,却兄字堵在嘴边说不上来,便说,“圣上摆驾回来了吗?”

“没有,我也是觉得不合礼仪才给您提个醒!”太监小草说。他是往常侍奉靖康王身边的,和自己关系不错,这个提醒可是重要。他愤然问:“那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假传午朝大典?”

“我还以为是爷用了呢,所以才赶来提醒。”小草甩着菩提说。

怪不得官员一大早就去自己家,接着到处堵自己,原来那都是想提醒自己的。可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这么做?礼部省的人?还是鸿肿府的人捣鬼?秦台不敢怠慢,慌忙赶去昊日殿。

快入昊日殿的时候,他看到一大群官员各抱象牙如意,三三两两在外侧的行廊里,台阁处等候,他知道这定然是旁边的朝房不够才站出来的。方良玉看到了他,慌忙过来问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秦台怒不打一处来,转而责问他,“你怎么也来呢?你不知道?”

“我问了几处,是官员们相互传的,没有礼部省和鸿肿府的通知,也没鸣台钟,也没有三卫仪场。”方良玉也摸不到头脑。

即刻,他就知道这是有人捣鬼了,如此一事恐怕于王子争储有关,有了这样的事,靖康王那肯定要有听闻的,监国逾越到这份上,哪能为人主容忍?当然,这也是靖康王遗留的弊端,他消了一把能员大臣,承接不上,这样的空穴来风确也是在情理当中。

“秦台。你也太过分了!”秦颖怒气地过来指责,“午朝大典你都敢,还有什么你不敢的?你眼里还有没有圣上?”

“我?!”秦台懵了。接着就又被秦颖教训了一番礼仪,说他的衣衫。

秦台也火了,母亲刚死,做儿子的不能进孝,还要窝在这里受气。他猛哼一声,用手指指住秦颖的鼻子说:“用得着你教训吗?”

“我怎么说也是你叔辈,又是宗长,别说教训你,就是责罚你也可以!”秦颖也冒火上前。

方良玉慌忙调和,一群臣子也无法顾及尊卑,纷纷围上来劝。

“礼部省策丞来了没有?怎么回事?”秦台推开围在身边的人,大叫连连。

“此时是圣上消撤过多,王爷应该起而复用他们!”方良玉在他耳边小声说,“连丞相都被免了,如何不乱?”

“这哪行,圣上亲批,我有何能敢复用?”秦台不相信,又畏首畏尾起来,接着让众人都回去。

“圣上给出他们具体何错了吗?下定案了吗?这原本就是留给王爷起用的。”方良玉边跟着他走边说,“这是圣上的本意,是让你游刃有余的。”

“这是圣上的意思,还是你方相的意思?”秦台终于动怒。如今形势又有点想乱,宇文元成竟然杖杀京畿县长,逼死招讨,西北又有战事,他已经带了一头屎包,要是再弄得不符合身份,恐怕会跟秦纲一样臭掉,最怕那时自己的亲生父亲想抬举自己都抬举不上。

“我?!”方良玉无话可说了,他能说什么?说靖康王留给他做的,他识不破,不该他做的,他做掉?

靖康王抬举一个副太仓令,那是拿他来糊天下人嘴巴的,结果秦台早早地杀掉。王卓军功太重,靖康王有意让他犯错,结果秦台却去褒奖。宇文元成是个浑人,靖康王也正因为他浑才给秦台留了一个可用的利器,指谁拿谁的,却想不到他过早褒奖在先,接着又容不下他的胡为,拿了他,自己打自己嘴巴子。西庆已成芥癣,两地风俗,生养方式不同,靖康王不敢乱安置,只想打跨他再接收他,结果秦台又不明白,马孟符为人不守忠义,秦台竟然有招降他后授以重任,反攻西庆的心思。

他把靖康王的心血全白费掉,自个偏偏还刚愎自用。方良玉无话可说,只得在心中悲戚靖康王传国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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