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几日就过去了。飞鸟忐忑了两天,都想去和平日的伙伴道别,可到头来看看,倒什么事情也没有。他少年心性,很快便把此事淡忘掉。就在这时,龙青云突然要和带家眷回牧场的狄南齐一起去牧场小住两天,还非要飞鸟和飞孝随行。狄南堂虽反对飞鸟跟随,说是他生性顽劣,不能纵容,更不能荒废学业,但对龙青云的执意也无可奈何。
这几天里,防风镇为迎接秦纲做了充足的准备。食物,住所,美女,甚至热烈的欢迎仪式都由有经验的狄南良包揽安排。也就是秦纲的先头通骑还未到达的前一天,龙青云提前接到这一事,借口调和党那人矛盾,为朝廷看马以避开。
此等形势下,龙青云此行自然不是毫无目的的小住,更不是无事生非,而是田文骏献上的炖肉之术。
无论秦纲做何决定,总要借助于龙青云的态度。只要他见不着龙青云,那么他就得等,这一等之下的文章就多了,至少要好好回答龙青云的条件。
也许两边都很急,但是这个气是谁能存得住,谁的利益就大。田文骏看得相当透彻,不放心下,他还请求龙青云带上自己的老爹去散散心。田夫子称“病”,但一辆软皮裹着车轮的马车立刻出来,就停在院子门口。他见有病的待遇都给挪了出来,心再不甘可也得违心上路。
应对朝廷拿过姿态,几镇这边也不能轻松闲着。就在龙青云一脚踏上车的前一刻,他下达了几镇选拔勇健的约法,说所选人等仍为几镇调度,而军械,粮食,军资除了防风镇出一部分外,其它的是五地平摊。就这一举措讲,镇中选军士多的自然大占便宜,有效地防止镇子的藏私。
为了不动及地方应留劳力,也是为了近一步掌握军伍的性质,龙青云要求,凡选出来的人都要到防风镇受训。这样一来,一但哪个镇子拼命往里填人,滥竽充数的话,那么镇子劳作的人就少,得不偿失。
当日,飞鸟假装郁闷地从父母身边走过,说是自己本来要好好读书的。但这一出镇子,他就变了样子,嘴巴都差点笑大。龙妙妙厌恶得要死,不只一次说想给他塞进两个鸡蛋。
这样的日子里,草原上的草色已经细密地铺满原野,除了有个别荒凉的地方外,到处都是看不到边的春翠。一行人偶尔在行路中碰到的小河,也都是很随意地薄卧在青草,褐岸之间,轻快地泛波。
自然便是如此格外地迷人,可在无心欣赏的人眼中却同样的万物灭寂。
龙青云和田夫子都各自把心事搁在心里,一路口不对心地相互聊天。
但少年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在这鸟啼鹿鸣,草色青翠的景色心情畅快,骑着马儿四处乱跑,还时不时追出队伍。那些比他们又小点的弟弟妹妹们被逗得心中发痒,有的在车上闹叫,有的骑着小马跟随追逐。
还未到牧场,牧场中已经有佐罗部的客人在等待,得报知,那是佐罗部大首领巴伊乌孙的弟弟。
狄南齐把龙青云等人安顿了一下,自己就连忙派人打听党那人和佐罗部的事。
佐罗本是一个不大的部族,据说是强戎人的后裔。这几年里,自从他们出了个叫巴伊乌孙的英雄后,就开始强大,打败了中部的突脱部族,促使了下野中部草原的部族联合。巴伊乌孙意图向东结盟,实现远交近攻,这就找到了飞马牧场和几个东部党那族。
党那人中有拒绝有答应,他们因先代遗留的矛盾过多而分枝过细,恩怨不休。但此时,他们有的想借中部混乱的机会统一党那人,有的却觉得和佐罗部联合有利可图,有的却认为,佐罗部是一只总会咬向东部的狼,应该早做防止。
族长的合木儿勒大会应形势在天白山的脚麓下召开。佐罗部反悔,怕党那人因此会议召开而联合,重新强大,于是便看重飞马牧场的力量,意图借助飞马牧场来蚕食分裂党那人。大小的党那部族都和牧场关系密切,以破坏这种关系来取得一点点利益,那是显得短浅了。在来之前,狄南齐就询问了狄南堂。狄南堂却让他自己拿主意,提点他说作为生意人应该置身事外,但作为部族应该参加草原争雄,以求自保。
龙青云对此深感兴趣,在狄南齐给他在酒宴上介绍一番这中部来客后,他就留意了那个消瘦的汉子。
次日,他隐瞒身份见了巴伊乌孙的弟弟——巴比格,谈了许多关于结盟的事。巴比格是一个阴兀而有心计的汉子,眼窝深陷,眉头紧锁,绝非善类。但大概是把龙青云误认为是狄南堂了,他很快就拿出自己哥哥的许诺和意图,表示将来要把富饶多民的黑放地打下来给牧场,而自己只要贫瘠的草原。
龙青云也不说破,只是和他计划着战略,按狄南齐的意思要他给党那人一个震慑,从偏西部左川袭进,逼近合木儿勒大会,而自己牧场的人马将在东部反方向迂回,截击救援的各部。
巴比格大喜,想不到两人一见面就一拍而合,轻笑着说:“我哥哥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那手上能拿出一万人。”
龙青云说不够,说自己最多可以拿出五千人,这合起来只有一万多的人马如何在百部之多的党那人中作出震慑的姿态?
等狄南齐进来的时候,巴比格正在伸着手指头加人,这时已经加到三万。狄南齐怀疑地笑笑,根本不相信他能拿出三万人。龙青云也学了他的样,掰着手指头表示要把好友家的人加上,把牧场的人,把投靠来的猛族人等等,一块加上,最后约莫了一万人。
灯被掌上,几人就着羊皮图勾勾点点。狄南齐表示震慑不住话,就要突进的几个地方,那些是党那大部族的几个聚居地,以快打慢。
巴比格立刻有了同感,拍手叫绝,大声赞同说:“要反过来先打,而后震慑!”
龙青云看他怎么说怎么一个同意,只当他是傻瓜,更是极力促成。
次天夜里,三人歃血为盟,在书信上画押。巴比格先慷慨陈词一番,接着带着对这位牧场首领如同长河一样的“情谊”,星夜离去。
“这个人——!”狄南齐等他走后就说,“不拖家带口拿三万人出来,佐罗族恐怕很难做到,战事一拖就腹背受敌。他敢替他哥哥做主?还应我们说什么,就答应什么,有点奇怪!
而且,他计划的是先袭营后震慑,虽然相比较来说更有震慑意味,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管他呢?反正我们是要等他震慑党那人时,出面保护,他越是袭营,招惹的仇恨越多越好。”龙青云不以为然。
“我还是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狄南齐踌躇说。
“没什么不对劲的,我饿了,一起吃点东西去吧!”龙青云说。
外面。武士们为孩子们燃起了一大堆篝火,这些孩子都在篝火边围着,手持穿着肉的木棒。他们大多没耐心烤肉,烤两下,提出来玩一会。
所以,一等飞鸟的肉烤好了后,一圈人都在叫着哥,用生的跟他换熟的。飞鸟没有办法,只好给他们自己的肉。
龙琉姝挪过来坐在飞鸟身边,小心地撕着肉喂烤肉的飞鸟,提醒说:“记着,你还没有送我马呢!”
飞鸟连连点头。龙妙妙哼了一声,说:“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匹马吗?飞田妹妹也答应送我了!”飞田没回来,飞孝,飞鸟,龙琉姝没法考证是不是真的,都噢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龙青云和狄南齐过来了。龙青云边走边询问中央的阁楼和里面的人,狄南齐笑着给他解释。龙青云似懂不懂地听他讲着,摆手表示自己明白了:“说,原来是这样呀!就是弄个办事的中心?我回去也弄一个!”他想了一会,突然又问起巴伊乌孙起来。
“他本是个小部族首领,因不甘心妻子被辱,犯上杀了自己的部族大首领。别的小首领无无法怎么着他,本来,这一事应该造成这个十几个小部族合起来的大部族分崩的,但党那又一大分枝突脱部突然想来混水摸鱼,以报当年的战败之仇。”狄南齐自己弄了个羊腿边烤边说,“巴伊乌孙只带了十三名手下武士和四个弟弟,在摸到情况后突进袭杀了突脱王,归来后受到瞩目的礼遇。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做了大首领,听说打仗从来没有输过!”
“因为他从来没碰到过我!”飞孝立刻插话,看到别人都笑着看他,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收回烤着的羊腿,说,“不相信?叔叔给我武士!”
“是呀,是呀!不过他不会碰到你了。”飞鸟一边给自己的羊腿洒作料,一边看两个弟弟用穿烤肉的木棒对打,一边又说,“因为他先要碰到我,谁让我是你哥哥呢?”
飞孝看他其实在看自己的肉,就递了过来。飞鸟提着肉跑了,边跑边说不妨碍他打胜仗!狄南齐看他跑的方向,就明白了,慌忙叫住他,说赵婶不要他的借花献佛,她的牙齿已经吃不动肉了。飞鸟只好回来,还肉给飞孝。飞孝则坚持不要,只是要飞鸟把机会留给他。
一群人纷纷发笑。
次日,飞鸟得到叔叔的批准,便带着龙琉姝去选马。
路过的马栏一个接一个,开始路过的马栏里许多马都被拉出去训练了。空荡的马圈干干静静,配口和短索都在,槽里面不知道放的是什么,黑绿色的块状物透出香味。飞孝拿出来一小块,边走边嚼,吃得津津有味。龙琉姝也试着拿了一块放到嘴里,觉得味道确实不错,香香的。从没到马场的她自然不知道这是马饲料饼,拿了一大块放到衣服里,回头看看飞鸟,却见他非常诡异地笑。
“你拿的是马吃过的,上面还有马的牙印!”飞孝说。
“为什么有马的牙印?”龙琉姝不是没有往马料上想,只是见飞孝都在吃。
“那是马饲料!竟然有人吃沾着马口水的饲料!”飞鸟笑话说。
龙琉姝慌忙从怀里取出那大块的马饲料扔到马槽里,不过却在回味刚才那特殊的滋味。
“马不是吃草吗?”龙琉姝问。
“你不是即吃米又吃麦吗?”飞鸟反问说。
马圈开始有马了,一个个高大神骏,肌肉大块地凝结着,有的,身上还暴出蚯蚓一样的曲纹。“这里哪个可以像飞孝的那样好?”龙琉姝问。
“都是!能进马圈的马都是经过各种训练的,因为喂的是饲料,这些马牙口都很轻。”飞鸟很专业地介绍说。
一个半裸上身的彪型大汉过来向飞鸟行礼说:“少爷,来拿马吗?”
“是呀!挑个颜色好看的!”飞鸟把自己叔叔批的条子给他说。
“这匹‘五花绝’怎么样?”大汉介绍说,“经过超长超负荷超高训练,并反复加强过近距离突刺,简直已经是极品了!”他边说,边拉出来走两步,指着脚下的脚印给飞鸟又说:“骗你了没?跨灶!”(马走路时后腿迈步踏过前腿留的脚印!)
飞鸟打了个哈欠,也不看就问龙琉姝:“你看呢?”
“你给我选。”龙琉姝扯扯飞鸟的衣服说。
飞鸟立刻摇了摇头,表示不满意,说:“野马个个都能跨灶!”
大汉叹了一口气,说:“少爷,你不懂,这野马身子短,自然个个能跨灶,但你看这个马!”
“是呀!反正你说我也不懂,就别说了,换一个吧!”飞鸟说,接着,他看看龙琉姝,见她还是拿出让自己选的样子,心里暗暗高兴。飞孝比较积极,指着一只高腿的黑白间色的马儿说:“要它,一定不错!”
大汉连忙牵过来,说:“阴白交色,这是一匹纯种马!马纯为贵嘛!”
远处,龙青云,狄南齐也和提着一副鞍子的万马过来。飞鸟吓了一跳,立刻就打算扭头跑掉。
“姚大!你别给他挑,他哪是不懂?他一小就混在马堆了,那时我们都怕马踩了他呢!”万马教训完那汉子,就回头问谁乘坐,狄南齐则温吞吞地笑。
汉子自然以为万马他们都想搪塞给飞鸟个一般的马,笑着听飞鸟说话。
“是我要!”龙琉姝挽挽袖子本来想拉马,但看飞鸟要跑,反过来一把抓住他。
万马低头仔细看了看龙琉姝,只通过衣着就知道她是谁了,又看她唇红齿白,娇然欲滴,见龙青云不置一词就笑了,说:“让他给你选,没错的!”
“不!劣马,不要!”飞鸟飞快地摆手。
“骃,骃骐!女孩子是骑起来挺好看的,不过它长了逆毛,性子肯定悖。不但不是纯种马,还是一匹躁马,不好!”狄南齐边说边赞同地点点头。
龙青云不相信飞鸟的眼光,说:“小鸟儿是碰巧了,你自个挑一个看看!”
飞鸟看着万马在冲着他挑刺地笑,说:“这个红色的胭脂马。对就是那个有点瘦,头上满是白毛的那个!”
“飞鸟少爷竟然一眼能看出来?”大汉瞪大眼睛立刻夸奖说,“这是好马中的好马,只是前些日子生了病,所以显得不怎么精神,你却一眼看到了!”
万马叹了口气,看来对飞鸟的选择很失望,说:“这匹马是我试的,杂种马,徒长了个好看的皮毛,谁知道你就选它!你好好看看,摸摸它的骨头。”
“我六岁的时候摸马就如摸——?熟得不能再熟了!”飞鸟大言不惭地说,但还是没敢说摸马如摸 女人,“首先观马骨,然后观马性,最后观马之韵!至于动手鉴定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已经用不着了。”
大汉边牵马边过来,继续捧他夸口的话,说:“那是,那是!”
龙琉姝不放心,掂了飞鸟的耳朵问:“是不是故意给我选个不好的!”
“不是!一点都不是!”飞鸟大声抗辩,挣脱出来拉住马缰绳,也不要鞍子就骑了上去。那病怏怏的胭脂马扯着瘦腿前走了两步,给人的感觉是它就要走不动了,要卧在地下一样。龙青云看看万马,再看看狄南齐,说:“这马是在病着吧!”
“它就是这样的!”万马一脸蔑笑,再次嘲笑说,“这个马我试过的,好到什么程度我心里有数!”
飞鸟搂住马脖子,好像在给马说什么悄悄话,突然拉紧缰绳,精湛地弓腿卡住马腹,半弯着身体贴向前去。马一下给勒疼了,前蹄扬起仰天高嘶,鬃毛乱舞。它的声音长圆而极具穿透力,引得圈中不少马匹都跟着嘶叫。众人都看到那匹马似乎整个儿要飞起一样,突然跳了起跑,约莫慢跑快到栏杆处,竟然老远就跳,没怎么加速就跳过了一人高的栏杆。飞鸟在外面转个头回来,一边用手轻轻地挠动马脖子,一边给飞孝和龙琉姝摆手,让他们快跟自己跑过来。
“杂种马中也可以出逸品?”万马大叫,看住狄南齐问。
“观马如同观人,这眼神就有气色!”狄南齐说着说着,不知道心思跑到哪了,回身脸色就变了,“大爷!你说那巴比格呢?”
“怎么?他难道——,也是玩我们一刀?”龙青云哂然,摇了摇头,示意他有些神经过敏,却还是在记着那个事。
“他不是个莽撞的汉子。怎么知道他不会先打听了你的身份?”狄南齐顿时反悟,几乎失色,“他定然是丢了信,让牧场成为东部之矢!”
“不会,不会!”龙青云反过来劝慰他。
他抬手指指正大说其本事的飞鸟,示意大伙听他的评论。
“你们看它的眼睛,有点忧郁!这匹马竟然能掩饰住自己的神飞,其实是逸品中的上上之选,千金恐怕也只能买上它的骨头!”飞鸟故意这样说着,以便让龙琉姝更感激自己。
“真有你的!”万马过来挽了马绳,说,“不知道你怎么把它的风骨给拉出来的?就是抱上它说几句话?”
“当然不是,这就叫伯乐,哈哈!”飞鸟正打算介绍一番自己的观马论,却听到牧场中的警号牛角响了。
不光他听到了,人人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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