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空俯瞰,罗查-佩绍图市政大道是一个清晰的四分之一圆,规整得足以令几何学家们感到振奋。这条公路的末梢处,衔接着以“葡萄牙驻南非大使”瓦斯科-瓦伦特先生命名的主干道。周边一带,则是博阿维斯塔最集中的居民区。
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的井然有序。成排的小别墅,随处可见的软木橡树,沿路停靠着大量私家车,在夜空的映衬下显得无比惬意。
见识了宿舍的简陋之后,转眼间来到这里,小伙子们只觉得眼花缭乱。戈维亚把车停好,领着客人走进自家院子。早就备好的露天烤摊,各式食材横铺在一张长形桌上,还有悬挂在树上的眨眼灯和多彩气球,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潘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摸着头道:“菲利普,用不着这么隆重吧?我们又不是来度假的。”
戈维亚笑了笑,说:“下午看资料,发现正好有个孩子今天生日。我就让安娜准备了一下。”
“谁生日?我怎么没听他们说过。”
“你不知道么?”戈维亚惊讶道,然后指着呆站在门口的陈剑豪说:“就是他。”
当一行人围坐在烤炉前唱生日歌的时候,陈剑豪只是腼腆地傻笑。这是他有生以来过的第一个生日聚会,总觉得这种欢快的气氛与自己并不搭调。戈维亚的小女儿伊兹梅妮亚(Ismenia)一直忙个不停,这个八岁的小姑娘似乎很喜欢他,走过来走过去,不断把烤好的食物递到他手上,然后冲着他笑。
而戈维亚的妻子安娜(Ana),则自始至终和陈谨吾并排坐着,相处得十分融洽。此前陈谨吾就来葡萄牙玩过几次,对当地风土人情颇有了解,交流起来就比较轻松。而且他本身就长得清秀帅气,待人接物谦逊有礼,语言水平也过关,所以安娜一家人对他的印象都很好。
相比之下,方济舟和吴天长就显得比较郁闷。他们也想融入葡萄牙人的家庭,却听不懂人家在说什么,只好闷坐着烧烤。小潘和陈谨吾偶尔会给他们翻译几句,但也仅限于此,毕竟人家并没有这个义务。不过这俩人倒是吃得乐呵——经历了几十个小时的舟车劳顿,总算能安生吃上一顿。
酒足饭饱后,戈维亚和小潘单独来到小区北面的小树林散步。小潘从兜里掏出烟,递了一根给对方,戈维亚摆手谢绝了。
“谢谢,运动员是不能抽烟的。”
小潘给自己点上一根烟,说:“你不是退役了吗?抽烟的主教练看上去可霸气多了。”
戈维亚抖了抖脸上的胡子,说:“我这样子还不够霸气么?”
小潘哈哈一笑,说:“我们有五年没见了吧?”
“差不多。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还在吉尔维森特呢。”
“是吗?我只记得每次跟你见面都得跑不同的地方。”
“确实如此,我也没办法。你知道,像我这样的球员,很难长久待在一支球队里。不过这里比我以前住的公寓可强多了。”
小潘长吸了一口烟,说:“你们老板还真阔气,刚来就送你这么漂亮的房子。”
“哦不,这是当地一个老球迷送给我的。他说,十年前我在这里夺冠的时候,他就一直记得我了,希望我能重新带领球队回到葡超。”
两人一路走着,不知不觉穿过了树林。对街有一个没有铺设草地的公用足球场,戈维亚说:“这个球场也是他建的,给当地的孩子免费使用。”
“看来真是有钱人啊。”小潘感慨道:“这要在中国,想圈这么大一片地可不容易。”
“球队降级后,这个老球迷很失望,还跑到我们老板的办公室骂他。”戈维亚顿了顿,说:“怎么说呢,我反对踢假球,足协的处罚并没有错。但我对这里毕竟还有些感情,现如今变成这样,我也想帮它做点什么。”
“听你说教练组的人都走光了,具体怎么回事?”
“很简单,没钱呗。”戈维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周薪还不到00欧。球队欠了一屁股债,一线队的工资也快发不起了,阵容年年大换……今年从青年队提了十几个人,有几个还没正式签约。”
“怎么会这样?”小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过往的印象中,博阿维斯塔算得上是传统豪强。
戈维亚苦笑道:“所以说,现在没人敢说我是现实主义者了。”
“天哪,看来我们是来错地方了。”小潘有些垂头丧气,低声嘟囔道:“要是球队哪天解散了,我不得被范指导骂死。”
“你放心吧。这种超过百年历史的球队,不会那么轻易解散的。”戈维亚似乎听到了他的话,拍着他的肩膀说:“而且,没准我会让你的小兄弟直接进一线队。”
小潘瞪大了眼睛道:“真的吗?”
“看他表现吧。他得先适应几个月,目前连交流都成问题。”戈维亚想了想,说:“不过也很难说,球队实在太缺人了。如果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强,我可能随时会把他调上来。”
※※※※※※
一行人回到宿舍的时候,已是深夜1点多。
接下来的三天都没有行程安排,除了跟戈维亚约好隔天下午去球队参观,其它时间都可以自由活动。从周六开始,也就是月0日,他们将正式进入博阿维斯塔青年队,每日下午1:0-17:0,他们都将随队训练,同时要参加青年联赛。每周一至五,上午9:00-1:0,他们还得去当地一所公立学校上课,前三个月主要是语言课,之后就得跟其他学生一样,学习所有必修课程。
小潘在戈维亚家里喝了不少葡萄酒,这会儿酒劲也上来了,倒头就睡。小伙子们却依旧很兴奋,躺在各自的床上聊天。只有陈剑豪,刚躺下不到五分钟,就开始震天响地打起呼噜。
“不是吧?”黑暗中传来了吴天长的叫苦声:“我们得跟这家伙生活四年?”
陈谨吾扑哧一声笑道:“要不要我踢他一脚?”
方济舟无奈地说:“最惨的是我啊,我的头就跟他靠在一起……”
吴天长说:“我教你一招,捏紧他的鼻子,听到他咳嗽了你就马上放手。不用怕,打呼的人都睡得跟猪一样,弄不醒的。”
方济舟探出身子,弄得床吱喳响,说:“我可不敢听你的,等下被他揍了怎么办?”
吴天长说:“要不我弄给你看?”
陈谨吾偷笑道:“你们就放过他吧,今天可是他的生日。”
方济舟重新躺了下去,说:“也对,托他的福,我们才能大吃一顿。”
吴天长说:“谨吾,他是你什么人?我看他好像只跟你走得近。”
陈谨吾说:“我们是老乡,普宁你认识吗?”
吴天长说:“没听说过,哪里的?”
陈谨吾说:“广东的,我们是潮汕人。”
吴天长说:“噢!我知道了,就是把‘吃饭’说成‘驾崩’的,你们那边的话好像跟台湾差不多?”
陈谨吾笑着说:“嗯,你怎么知道的?”
吴天长说:“09年有支临时组建的国少队来我们这边拉练,里面有个叫林良铭的,就是潮汕人。那家伙脚下技术很好,踢前锋的。那段时间我跟他混得挺熟,经常一起‘驾崩’。”
听了这话,陈谨吾哈哈大笑道:“你倒挺会现学现卖,。”
这时候方济舟又探出身子,说:“这家伙就一副臭嘴了得,其它都不怎么样。”
吴天长朝床板蹬了一脚,只听嘭的一声,其他两人都吓一大跳。陈剑豪倒是毫无反应,依旧规律地打着呼噜,就像完全没发生任何事似的。
方济舟连忙道:“你干什么!把人给弄醒了怎么办?”
吴天长说:“谨吾你说说,到底是谁一副臭嘴?”
陈谨吾不禁失笑道:“你倆天天这样么?”
吴天长说:“主要是他没事就爱损我,不给点教训还以为我好欺负。”
方济舟悠悠地说:“拉倒吧你,要不是吴叔让我多看着你,我才懒得管。”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几分钟后,陈谨吾忽然开口道:“你们来这里,都有什么梦想么?”
一听有人出声,吴天长马上接话道:“我没想那么多,你呢?”
“我也不知道,眼下就是觉得欧洲肯定比国内水平高,想来这里锻炼锻炼。”停顿片刻,陈谨吾又接着说:“我想进国家队,踢世界杯是我的梦想。”
方济舟有些激动地探出头道:“我也是!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中国队拿世界杯冠军。”
正说着,冷不丁传来了陈剑豪的声音:“你们还没睡呢,就开始做梦了。”
陈谨吾说:“嘿?你什么时候醒的?”
陈剑豪没好气地说:“刚才是谁整出那么大动静?”
方济舟说:“楼下的,看你干的好事。”
吴天长哼了一声道:“你怎么不说是谁引起的?”
陈剑豪说:“你们两个消停点吧,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陈谨吾倒是兴奋了起来,说:“刚好都醒着,我有一个提议,你们想不想听听?”
吴天长说:“你不会想说什么结拜吧?拜托,这种无聊的事情我可不想掺和。”
陈谨吾说:“不是。我是想说,我们何不先商量一下位置?要是位置不冲突,没准以后能一起上首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