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愈发耀眼了, 宛若一道道利剑划破夜空。
狂风起,刮来妖艳红梅,着旋儿落少年掌心, 衣角翩飞, 系玉的绶带风中摇曳,环佩叮当响。
“天地间湿气重,快要下雨了。”林稚水眺望城阙,夜幕下,那就像一闭口合眼卧下的巨兽。
阮七踮脚蹲在轼上,百无聊赖地嚼着不知哪儿折来的长草,“下雨好啊, 我要是那官老爷,就趁着下雨看不清四周,派人来劫杀, 正好, 雨水还可以把血冲刷干净了。”
林稚水:“那我可希望是雨。”
雨了,天又黑, 办法点火,很容易阴沟翻船。
纪滦阳忽道:“我听了车马声。”
三人同时噤声, 但也有躲开, 齐齐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时,雨来了。豆的雨点如同断线之珠,啪啪地往下落,远方是火把的亮光, 约莫有一二十道,风飒雨响中,朦胧听见车轮滚动。
单擎起火把的十来人戴遮雨的斗笠, 驾着骏马,簇拥舆车往前走。
雨水不算,火把燃的又是动物油脂,一时半会熄不灭。
一行人平静地从林稚水三人身边驶过,目不斜视,林稚水几人也不声,上同样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等待或许会来的恶客。
雨点噼里啪啦敲着舆身,里面的人似乎想要透个气,把扣子拨了,开车窗。天空瞥然一道巨闪电划过,万物皆被罩上了一层银光。
车内之人掀起帘布,看见了林稚水的脸。
银光之中,林稚水也讶异地挑起了眉。
四目相对后,“停车!”那人高声。
车队猛然停下,窗外的护卫勒了马绳,微微侧过脑袋,“儿?”
薄幕烘的荡下,遮住了厢内景色,两三息后,车门一开,全身笼进黑纱里的女子迫不及待地从中跳,淅淅沥沥的雨水淋湿了她的黑衣,仿若浓墨浸染了人,只余下一双眸子昭昭若三辰同天。
她快步走林稚水面前:“林公子怎会在此?”俊眸轻轻扫过眼前人窘困的模样,抿唇一笑,“是天色太晚,城门关了,法进城吗?不若随我一并去?”
顶是轰隆雷声,雨水似乎越下越了,火把支撑不了久,已在明灭之间。
电光石火之间,林稚水想了什么,“王姑娘你……”雨水流入口中,带着丝丝清凉,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嘴。
身后是部下担忧的目光,身上是黏湿的衣服,王轻站在恶劣的天气中,神态平和,等着林稚水给予她复。
乞丐也在车队中,她跺跺脚,从车内抱一把油纸伞,跑王轻身旁,把伞撑起,隔了雨帘。
借着稍暗的火光,她瞪了一眼林稚水。
儿讨厌雨天,如果是旁的人,根本不会冒雨下车,别说淋着雨等对方说话了。怎么就碰儿非常欣赏的林稚水了呢?
心中忿忿不平,乞丐再次瞪向林稚水,里的伞往王轻那边倾斜。
被连瞪了两眼,林稚水愣了愣,又看王轻已有了伞遮雨,才把要取下斗笠的垂落身旁,吐后面的话:“不,是城中客栈住满了人,我和二位兄弟地方去,便将马车停在城外,算应付一宿。”
纪滦阳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么说不就明摆着让对方邀请他们去她的住处吗?但是按照计划,他们不是要在城外等着,看看有有鱼上钩?
随即,他的肩膀被一只用的按住。
是阮七。
对方并有看他,脸上甚表,也不说话,纪滦阳读懂了,位仁兄是怕他贸然开口,影响林兄的发挥。
纪滦阳略略皱眉。
他看着像那么容易冲动的人吗?他要收之前的话,果然,林兄只有一个,再人以群分,林兄的朋友也林兄讨人喜欢。
另一边,过三两句的交谈,王轻爽快地邀请了林稚水几人上车,准备收留他们一晚。
车辙慢慢延伸向城门,按照律法,除非朝廷急事,深夜城门不开。然而,王轻的车架停在门前,一盏茶后,门慢慢被拉开,府官带着一群人,举着火把走了来。
府官泣涕如雨:“儿,你可算来了,晚了整整十日,属下还以为您事了!”
王轻下车,将扶起,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别想,我能什么事?只是中途从水路换成陆路,欣赏了他地方的风光,略慢了几天罢。”
府官哽咽:“怎么能不担心?那可是皇城,李家的地盘!”
王轻揉了揉额角,决定转移话题:“城中如何?”
府官抹一把脸上的泪水与雨水,一咬舌尖,说口的话便铿锵有了:“儿放心,城里一切都好!不过,今天我碰上了一个厉害的人,他认来我以前是游侠……”
王轻:“……”想身后车里的人,她几乎是立刻判断府官口里的人是谁,“如果是他,那的确很厉害。你被他看真身,实属正常。”
毕竟是能够一步步从无有,将妖族圣女的伪装撕破的人,王轻常常觉得,想要在他面前保守住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离他越远越好。
只是瞬间茫然,哪怕还搞清楚况,府官也能够毫不犹豫地开始了夸夸:“儿不愧是儿,我什么也说,您就猜来我说的是谁了。”
王轻笑了笑:“因为你说的那个人,令我十分敬佩。”
府官尚在懵懂间,便看见自己儿将身子一侧,让身后光景——
少年挑起帘子跳下马车,红色衣边晃鲜艳的弧度,抬眼望向他时,笑容清冽干净:“府官人,又见面了。”
府官瞳孔紧缩,“你——”
雨水正攻城略地,一阵冷风从天地间卷来,吹滴了府官发梢的水,也吹僵了他的身体。
然而,本该是哆嗦的时候,他体内仿佛燃了一座火炉,烧红了脸,伫立不安,好似五脏六腑皆被烈火燃灼,几乎想要蹦起来奔走,好驱散难捱的时候。
老天!
老天爷!
林稚水居然是儿敬佩的人?!
那他之前做了什么?他用了些段把人家驱赶城,还让对方披着蓑衣淋雨!
府官快步上前,假装不是自己暗地里搞鬼,极尽亲热:“林公子白日不是还在城里,如今怎会从城外进来?雨么,不若去本……我府上歇一歇,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燥得满身子热气,又是个锤炼过十来年肉身的,血气十足,逼近时好似熊熊阳炭。
纪滦阳本已随着林稚水下车,忽地止住脚步,半靠着轼木,后脑勺往车厢表面一枕,漫不心地望着那二人交谈。
看着府官三言两语被林稚水忽悠,不仅发现自己已被发觉了动,还怀着愧疚将人请府上,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事如今,纪滦阳也概能猜林稚水的想法了。
既然那面覆黑纱的女子言语中对于深夜入城轻描淡写,要么她在城中有势,要么府官和她相交匪浅,不论是哪一种,从她口中套府官的事,总比他们满苍蝇乱窜得好,尤是,对方在雨天毫不犹豫下车的举动,足以见得林稚水在她心中的地位。
王轻不知他们之间的官司,只以为府官是因着她的缘故热招待她的客人,便笑道:“别都傻站着了,想要让自己成为落汤鸡,好直接下锅吗?”
府官:“诸位快随我府!”
他把步子一跨,走在前,走着走着,又忍不住三番五次去看林稚水。
纪滦阳压着嗓子低笑:“林兄,你对人家做了什么,让人家念念不忘?样子,看着像被抛弃的媳妇似的。”
面对最后句戏谑之言,少年翻了个白眼,“他又不傻,发现阮七哥时,自然和我相谈甚欢,看后,怀疑我们早就察觉他做的脚,也不意外。他现在不过是怕我和他儿说了什么,让他在他儿心中地位一落千丈而已。”
“那你会说吗?”
“唔。”林稚水弯了弯眼睛,“不会。”
说个有什么用?不如腾点气,问他的。
了府里,府官又亲自将人领去客房,“几位稍等,热水和干净衣物需要现备,一会儿就好。”
约莫一个时辰,林稚水听房门被敲响的声音,以为是府中奴仆,随口道:“请进。”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巨物落地,以及人的微喘声,“呼,林公子,您的热水放屏风后了,还有新衣,或许不太合身,但都是干净,从未穿过的。”
空气中弥漫着腾腾热气,澡桶放下时水波与木板撞击的哗声,衣物被他搭在屏风上,从外袍里衣都贴心的准备好。
林稚水光着脚从屋内走,发披散着,垂下来发丝湿哒哒贴在眼角,随着那惊诧的一挑扬起,“府官人?怎么是你?”
……哪怕是为了表明对王轻的忠诚,也过了吧。
隔着轻薄的雾气,府官转了转自己的脖子与双臂,随着咔嚓咔嚓松筋骨的声响,笑道:“城中禁止奴婢买卖,我府上可有下仆,当然该我个人家来一尽地之谊。放心,你也说了我以前赤膊练过功,把子气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