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血的事情, 林稚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他只知道人缺少碘就会得大脖子病,海盐含有碘,但是并清楚人多久吃盐才会出事, 唯一能作为参考的是以前听说过的几句俗语:“一天不吃盐, 吃饭不香甜。三天不吃盐,一身软绵绵。”于是,算了算剩下两个时间,挑了个十天,作为作假的定数。
对,作假。那些人的大脖子病是真的,却是他用春笔改出来的。经过考虑, 没有让所有人都患上大脖子病,就是怕有妖恰巧知道这病的发作时间,被对方发现对——只让小部分人患病, 可以推脱到他们身体素质不行, 或者之前就很缺碘,这时候正好爆发, 容易蒙混过去。
动用了春笔,吐血很正常。过, 林稚水不准备用秋笔帮他们消去大脖子病, 能用海盐解决的毛病,就别让他再吐一回血了,万一吐出问题来,剩下的计划没办法执行, 那人族得凉。
皇帝将林稚水送到为他准备的住宅,天天有人打扫,明亮干净, 就是想要洗热水澡,也能马为他准备好。
在林稚水踏入房中后,皇帝依然没有问任何关于始皇帝的事情,他身旁的太子欲言又止。
皇帝瞧了义子一眼,笑道:“有什么就问吧。”
太子犹豫着语气,说得有些慢:“父皇,始皇陛下出现了,又如此看林公,他会会是想让林公……”继位。
纵然最后的两个字没有说出来,皇帝也能明白他想说什么,于是转过身来看着太子,状似开玩笑的口吻:“如果真的是这样呢?你会怎么做?”
太子眨了眨眼睛,说出心中所想:“可能父皇你会觉得我求,但是我认为我如林公,若是林公想要,我愿意把我的位置让给他。林公肯定能将人族带领得更好。”
皇帝情自禁地伸出手,拍了拍太子肩膀,“必妄自菲薄,你很好,否则为父也会在一众人选中,找上了你。”
皇帝知道自己的标准,挑选的这个太子就是看了他温厚宽爱,能成一代仁君,他在黄粱梦中管理国家时,一直不骄躁,虚心纳谏,愿意放权,对有才能的人能够礼贤下士,脾气特别好,士大夫指着他鼻子骂,也可以一笑而过,却也软弱,该握紧的军权绝会交出去,若是士大夫喷他是有理有据还好,如果是无端生事,该惩罚依旧会惩罚。
现今,更让他满意了,没有因为当了太子就移了本性,皇帝能看出来,他这个养子说要让位,是真的想要让位。
太子的执政没有什么太明艳亮丽的风格,就是两个形容“仁”和“退一步海阔天空”,此刻碰他以为的竞争对手,稍微考虑一下,确实争过,而且对方能做一个好皇帝,就毫犹豫地选择了退让,“我需要去准备什么仪式,表达一下是我自愿让嫡吗?”
“用。”皇帝微微笑,“始皇陛下的目的并不是这事,他应该也在乎林稚水做做皇帝。”
太子眼瞳中流露出惊讶,“那始皇陛下的目的是什么?”
那么大张旗鼓,难道是造势?
“是造势,也是警告。”哪怕皇帝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此刻也忍住露出艳羡的眼神:“始皇陛下在警告我们,林稚水不是孤身一人,如果我们想玩功高震主,想玩飞鸟尽良弓藏,最好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打得过秦军。他在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对林稚水的视。”
一个人,如果能被嬴政允许和他共乘。那必然是爱重非凡,若有半点折损,将举国来攻。
太子却是看到了一样的地方,乐得脸上笑容压都压住:“我肯定会忌惮林公,也就是,换个方向看,有林公在,国家出了什么事情,始皇陛下肯定会愿意搭把。”
平白捡了个后台啊!林公果然是他们大昊的福星!
皇帝赞许地看了太子一眼,“你能这么想很好。”
太子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知道我识人的本事行行,能不能将每一位能臣用到适合他们的地方,但是,我可以做到不亏待任何功臣,有他们推着大昊这辆车的车轮,我只需要给予足够的信任——他们肯定比我更在行。”
妖族圣女眼睁睁看着三十万人从驰道离开,当下,一脓黑血从口中喷出,恶臭在空气中弥漫,刺激着狐妖灵敏的嗅觉。
“好……好一个林稚水……好……”
好一个林稚水!
好一个空套白狼!
九曦木然着脸,划动轮子,让轮椅转过去,面对一众洞主,想要道歉,可又觉得区区一个道歉,份量太轻了,竟知道此时该说什么。
“咔嚓——”
一位洞主的按在了树,五爪在树干上戳出了五个大窟窿。他皮笑肉笑地对着九曦说:“抱歉,圣女殿下,本王下没个轻重。”
九曦一只手死死掐住另一只手的背,掐出了血,眼中腾起怒火,“你!”
那洞主磨着牙齿,继续那阴阳怪气的笑容:“您是圣女,想必一言九鼎,既然做了担保,林稚水跑了,还请圣女殿下把我们的钱还一下吧。”
想到那两亿的欠款,还有空虚的国库,嗷嗷待哺等工资的官员,妖族圣女脑子一嗡,捂着脑袋,难受地急促了呼吸。
然而那洞主满心都是自己痛失的财产,此时也顾不得君臣之别了,踏前一步,隐隐露了威胁的獠牙,“圣女殿下为何说话?是想要赖账……”
未说完,一条狐狸尾巴斜飞而来,箍着他的脖子,干脆利落一扭。那洞主的头颅软软耷拉下来,身躯轰然倒塌,永远脱离了没钱的烦恼。
一道冷飕飕的声音传来:“皇家不会赖账。”
其他洞主慌慌张地回身下跪,“参见陛下!”
圣女雪白的脸,更加没了血色,好似蝇咛地:“父、父皇……”
妖皇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紧接着瞧向那些洞主,嗓音含霜带雪:“皇家不会赖账,但谁若是乱了下尊卑,这钱,就只能在地府领了。”
众妖冷汗直流,连声表明自己没那种心。
妖皇似乎是满意地露出了笑容,眼神却依旧冷冰冰,淡漠得见感情。
妖族圣女见了,又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妖皇身后,闯入他闭关的地方,将他找过来的九辞紧张地走过去,小声问:“妹妹,你没事吧。”
九曦轻轻摇头,“你怎么把父皇……”
“我看见驰道,怕是嬴政来找麻烦,就把父皇叫出来了。”
九曦抿了抿唇,随后弯出一个微笑,“哥哥,能不能帮我去我宫殿,找一个盒子,面装了一对绿色的眼睛,把拿给我。”
九辞没多想,“好。”
他妖皇告退后,快步离开,在宫殿里翻找了好一阵,才找到那个被珍藏的盒子。顾不得坐下休息,便妖将盒子送过去,然后,他就听说九曦被妖皇狠狠斥责一番,关入了水牢的消息。
九辞瞳孔扩大,盒子何时摔在地上都没注意到。
水牢!那是水牢啊!他妹妹那么柔弱,脊椎还断了,怎么受得住水牢阴寒的环境!
“父皇!”九辞急赶忙赶地闯入了妖皇寝宫,一眼就见到对方面上有正常的潮红。他全副心都在妹妹身,并没有多想,“父皇!妹妹她自幼娇弱,天不足,您将她关进水牢里,是要她的命啊!”
“滚出去!”
“父……”
“我让你滚出去!”
妖皇直接用尾巴将这倒霉孩子扔出自己的寝宫,门“啪”地砸实的下一秒,妖皇“哇”地一声,吐出了……
一大滩胃液。
他脸上正常的潮红愈发盛了,视野里满是眩晕的黑点,天旋地转后,摔倒在地上,变回了一头牛大小的白狐狸。
大白狐闭上沉的眼皮,只有身体微微的起伏才预示着尚活着。数十秒后,稍稍清醒了,睁开浑浊的金瞳,注视着那滩沉绿的,涌着枯白泡沫的胃液。
“原来……连血也吐出来了吗?”妖皇喘息着,喉咙咕隆响,好似雷鸣。
他变成了人的模样,慢慢地往门口走,慢慢地开门,在他视野里,界所有的颜色都灰了,暗淡无光。殿门旁边,似乎有一团比他腰高了些许的玩意。
“父皇。”那玩意发出了声音。
哦,是他儿子……等等!他儿子有那么矮吗?
妖皇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后,一股怒意从胸腔涌起。
为了让我松口,你堂堂妖族太子,居然下跪?!
妖皇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冷眸眯起,视线定格在九辞身上,聚积着即将爆发的怒意。
那怒意忽又在激动之下,转成喉咙的痒意,妖皇想要咳嗽,又怕咳出血或者吐出胃液,被发现对后,妖族陷入慌乱,硬生生给压了下去,只有脸色更加苍白了。
九辞抬起头,恳求:“父皇,妹妹确实犯了大错,可……那也怪林稚水他太奸诈了,居然诈死!也怪我当初没有认真检查头颅的真假。您要罚就罚儿臣吧,论是水牢还是刀山,儿臣认罚!只求您放了曦儿,由儿臣去平息几位洞主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