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固安驻防镶蓝旗第十一佐领果兴阿呈报,咸丰九年八月三日,发匪黄达平所部犯我防地后,以军门所授机宜,职部诸务皆以守土击敌为要。八月十日后,察发匪黄达平部阴蓄再犯之意,乃秉军门将领,率众讨之。由八月十四日始,至九月十七日终,职亲率部属往来驱驰六百余里,克敌屯驻要津两处,前后大小七战,阵斩发匪军帅杨本明一员,师帅卜义一员,附逆洋夷师帅一员鲍勃,旅帅刘据、孔国栋等十一员,斩首四千三百余级,歼敌七千有奇。所克敌要津,以伪小南京最为雄固,…………俯请军门台鉴。
一篇洋洋洒洒数千言的战报,极为生动曲折的描绘了果兴阿所部的一番血战。同时利用春秋笔法,把果兴阿的缴获和扩编最小化,把军队的战功和损失最大化,然后四平八稳的摆在了和春的案头。
果兴阿又送来了大胜的捷报,和春当然高兴,不过这次上奏朝廷的时候与以往还是有所不同。之前果兴阿的战报里,虽然也很懂事的把筹划之功算在了和春头上,但真正上奏朝廷的时候,和春还是要再次润色一下的。不然通篇战报就开头提了一下和春,让何春军门的脸放在哪里啊!和春军门虽然不能亲临上百里远的战阵,但是还要统筹援兵,安排接应等等,功劳还是很大的。
不过这次的战报,何春几乎是原样不动的抄了一遍,改易不过数句而已。一是这一仗果兴阿跑的太远了,留给和春发挥的空间不多,只能算是和春安排给果兴阿的一次深入敌后的任务。不然和春军门都能劳师以远了,何以拿近在咫尺的南京城没办法,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嘛!而且和春现在也是有意为果兴阿报功,随战报送来的孝敬固然是要给面子,朝廷里的面子当然更重要。
果兴阿上次告了尼玛善一状,其结果不仅是尼玛善丢官罢职,就连恭亲王受的牵连也不轻。初时得了消息的和春觉得果兴阿只是祖坟冒青烟了,不过朝廷里后来传来的消息可真真吓了他一跳——御前有人为果兴阿使了大力气。小小的驻防八旗佐领果兴阿怼倒了御弟恭亲王,不仅是果兴阿借力打力的功劳,最关键的还在于果兴阿在御前有帮手。
也算是朝中有人的堂堂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节制江北军务、江宁将军和春,混了几十年了也没能在御前有个铁杆,果兴阿还没活过二十年呢,竟然就有了能在御前帮他怼亲王的人,和春如何能不震惊。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果兴阿明显是个不能轻易得罪的人了。而且据说上次的一场官司之后,咸丰皇帝对于果兴阿的印象极佳,和春当然也要投上所好。咸丰既然喜欢果兴阿,就让万岁爷看看何春麾下的果兴阿傲人的战功吧!
发了奏章的何春在军帐里品茗微笑,困在荒村里的搏日图和吉英则只能相对苦笑了。他们也见到了大病初愈的果兴阿,初时果兴阿的确是平易近人,让二人如沐春风。但是当二人提出要回自家人马这个合理要求之后,彬彬有礼的果兴阿瞬间变成了传说中的果五阎王,立即拿出了心怀怨怼、惑乱军心的罪名,就地拿下了二人。二人出门转了一圈,就再次回到了熟悉的禁闭室。
他们本以为还有和果兴阿谈判的机会,哪承想果兴阿把二人关起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坐井观天的两人只能苦思良方,果兴阿修养了一天之后也有了新的急务。
整训中太平军的士兵虽然积极配合,但是他们的一个坏习惯还是引起了教官们的不满,这些家伙总是喜欢左手持枪,改了几次都改不掉。果兴阿以为是遇到了一批左右不分的天才,可是实际到训练场看过了之后才发现错的居然是自己。清军的各种战术动作全部师承自果兴阿,这里面当然包含了许多超越时代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正确而且先进的,但是在持枪姿势上还真的出了问题。
还是那句话用什么样的武器,打什么样的仗。果兴阿制定的战术动作里,都是右手持枪担在右肩上,一旦遇警可以快速的进入射击动作,这非常符合现代枪械的射击动作的要求。但是这套东西现在用,还是早了点。清军现在使用的前膛枪,一般情况下都需要空枪行军,射击动作之前多了个装弹的动作。这样如果是右手持枪就只能用左手装弹,而大部分人的左手都没那么灵活,往往误事。而太平军原来的教官都来自欧美,自然也就学来了欧美的成熟经验。知错当然要改,所以让太平军降兵们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战胜收编了他们的清军开始向他们学习,非常细致的开始改练左手持枪。
“二位大人受苦了!”几天以来,果兴阿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部队的训练上,赛尚阿劝了几次,才得到允许释放被囚的搏日图二人。
“赛尚阿大人,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总不能一直这么关着我们,该有个了结了。”吉英已经哑了嗓子,只能看着搏日图出头说话。
“二位,了结不了结的也只能这样了。我部火器众多,只能集中整训,然后集中指挥作战,所以二位收回部曲的要求,果兴阿大人断然不会接受的,希望二位也能够理解。”赛尚阿恳切地说道。
“我们不同意,就一直这样关着我们?”搏日图没好气的问道。
“当然不能,我今天来就放二位出去的。二位的居所没有变,一应的待遇都是照旧,不过希望二位不要再闹了。”赛尚阿微微的有些脸红,他的心底也觉得二人的要求是合理的。八旗佐领虽然是国家经制军队,但这些世管佐领还是兵归将有层层效忠的,果兴阿直接吞人的做法实在有些出格。
“闹?我们要回自己的人马算是闹吗?我们再闹又能怎么样?”吉英哑着嗓子嘶吼道。
“无理抗上,私违军令,果兴阿大人会把二位再关回来。其实二位也不必如此光火,咱们队伍里像毕云涛把总也是把自己辖下的人马都交出来了,现在副营长坐着,一样不是屡立战功。您二位何必呢?”赛尚阿偷换了毕云涛手下兵马的概念,说得好像毕云涛也是来入股的一样。
“他不会拿我们的人马当炮灰?搏日图和吉英做梦也没想到果兴阿是想彻底吞并他们的兵马,还以为果兴阿是要拿他们的人当炮灰。他们都是世管佐领,这些人马的家人和前途全在他们身上,果兴阿除非能请动圣旨,否则根本吞不下去的。
“二位大可放心,就连降兵我们都是一视同仁,绝对不会有存心消耗谁的心思。”赛尚阿可以对天发誓,果兴阿永远不会拿这些兵当炮灰的,那可都是他自己的人。现在各连不只在疯狂的给新兵洗脑,对于关外八旗兵更是开出了全家迁入关内的价码。面对洗脑教育和关内的花花世界,再有两天这二位估计就一个人都指挥不动了。
“我们出去也能有官做?”搏日图拦住了焦躁的吉英。
“马上安排估计是不行,毕竟我们果兴阿大人现在也在气头上。他是少年人,二位多多见谅吧!等一阵子他气消了,二位的实职绝对低不了。”赛尚阿向两人打了保票。
“好吧!我们也出去缓一缓。”搏日图拉住了嘶哑的吉英,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好,好!”不想多结冤家的赛尚阿连连叫好。
二人跟着赛尚阿出了小黑屋,返回了之前安排给他们的小院落。傍晚赛尚阿又送了些酒肉,搏日图一阵感谢之后,将赛尚阿直送到门外,才回到院子里与吉英一起开始吃喝。
“你真准备就这么算了?就算他不让咱们的人去送死,咱们也没了实权,你就认栽了?”酒过三巡吉英眯着眼睛看着搏日图。
“私改服制,擅设官制,这已经是大罪了。他果兴阿还擅自扩充兵马、招降纳叛,这是什么罪?这是灭族的罪!”搏日图阴沉着脸,端着酒杯轻声的说道。
“对呀!他一个佐领已经有一千多兵马了,他手下还有长毛的降兵,咱们去告他。”吉英兴奋的说道,不过也知道压低了声音。
“怎么去?没人释放,咱们哥俩连个黑屋子都出不来,还说什么去告他。”搏日图一脸的愤恨。
“你肯定有主意,别绕圈子!”吉英向来把搏日图当作智囊。
“哪有什么主意,现在除了老实听话,咱俩还能干的了啥?老实呆着吧!没事多和已经被收编了的部下聊聊天,学学人家是怎么管队伍的,看看老兄弟们都给分到哪去了,心里也有个念想不是。”搏日图脸上的恨意更浓。
“你想干啥?”吉英好像明白,但是又有些模糊。
“把咱们的人都聚回来,既然是一起来的,我们就一起走!”搏日图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们能让?”吉英虽然已经明白,但是有些胆怯。
“谁敢拦着就杀谁,拼他个鱼死网破!”搏日图一脸的凶悍。
“你想哗变!”吉英被搏日图的想法吓得不清。
“他果兴阿图谋不轨,我们是检举揭发……你怕了?”搏日图又解释了两句,忽然回头向吉英问道。
“干了,我什么时候怕过。”吉英的声音有些外强中干。
“我们又不和他们拼命,回江南大营而已,没事的!”搏日图柔声安慰着吉英。
一个时辰之后,一个少年进了果兴阿的军帐,贴着果兴阿的耳朵说了许久,果兴阿沉思许久之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