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战中经常会提到一个词T字头阵位,简单来说就是把自己的队伍横过来,打击纵向冲来的敌人。因为早期军舰的火炮都在两舷,横阵可以更好的发挥火力,而纵队的敌人则无法反击。这本来是一个海战术语,然而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也遇到了这个问题。
得到英军支援后,联军在战场上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战线,而蒙古骑兵都是以几百骑一队冲击,自然就陷入了T字阵的陷阱。联军可以集中全部火力对清军骑兵进行大广角射击,而蒙古骑兵只能运用最前边的少数人进行还击。双方的火力输出也极不均衡,联军有精准的线膛枪和大口径重炮,而蒙古骑兵只有滑膛燧发枪和弓箭。
英法联军处于防守位置,坐等僧格林沁来攻,不用费什么劲,就抢占T字阵头。横头阵位的英法联军一方可以充分发扬火力,而僧格林沁一方的火力受到了极大抑制。英法联军从正面炮击蒙古骑兵的效果并不好,因为T字阵带来的副作用,联军也只能攻击到最前边的少数骑兵。而且蒙古骑兵因为地形的关系,都是是分散开冲锋的,炮击的杀伤效果也就更差了。但是当联军在两翼部署大炮进行横向轰击时,蒙古骑兵在联军炮兵的眼里就是重叠的了。火炮轰击的效果立时有了显著的提升,几乎每一颗炮弹都能放倒一片。
英军炮兵也展示了他们高超的技术,正所谓射人先射马,阿姆斯特朗炮重炮的炮弹,几乎都是紧贴地面飞行,打进蒙古骑兵的马群中对马匹造成巨大的伤害。虽然杀伤的人数有所下降,但却一举将蒙古骑兵的冲锋给打散了。
“长禄,派人去催一下吧!谭绍光他们走到哪里了,尽快啊!我看僧格林沁够呛啊!”纵览全局的果兴阿,越来越不看好僧格林沁了。蒙古骑兵虽然骁勇,但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清军实际参战兵力的优势也并不大,一切似乎都预示着僧格林沁必将失败。
僧格林沁完蛋是肯定的了,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果兴阿就是要抢这点时间。如果果兴阿的主力能够赶在僧格林沁弹弦子之前赶到,不仅能救下僧格林沁,还有可能一举扭转战局。有果兴阿给僧格林沁守住后路,再提供炮火支援,僧格林沁打关键的冲锋,两军合力绝对有歼灭英法联军的可能。
“嗻!”长禄也非常的焦急。
“要死啊!老大你可要顶住啊!”果兴阿的催促仅仅是一个心理安慰而已,按照目前主力所在的位置,携带大批辎重的他们,最快也要今天旁晚才能赶到,僧格林沁明显很难坚持到那个时候了。连皮润民都看得出来,这场战斗最多中午就会结束了。
瑞麟所部和法军第一旅都在发呆,法军是刚刚被打得太惨了,需要休整一下,瑞麟所部是真的在发呆。以绿营和团练为主的瑞麟所部,已经有点吓傻了,联军火力的强悍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蒙古骑兵的死伤,更是一次又一次的刺激着他们的视网膜,莫说士兵们心惊胆颤,大学士瑞麟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直接就吐了。他们哪里见过如此惨烈的厮杀,被火炮炸得四分五裂的尸体,几乎吓疯了这些第一次真正见血的人。
不过除了僧格林沁之外,也有在战斗的人,那就是胜保所部。在火炮的掩护下,英军第十五旁遮普步兵团一马当先,排成刺刀方阵开始向八里桥发动总攻。被人炸得连北都找不到的胜保,面对寒光四射的刺刀,就更加慌乱了。他是纯纯的读书人出身,出谋划策还勉强,临阵指挥实在是太难为他了。面对步步逼近的敌人,胜保无所适从,他不知该如何应对。而将士们等候命令的眼神,更是像千斤重担一样,狠狠的压在了胜保的肩上,让他更加焦急慌乱。
“弟兄们,和洋鬼子拼了!”胜保好像石化了一样,久久没有反应,看着敌人渐渐逼近,一名身穿黄马褂的军官忍无可忍了。他扛起了明黄色的龙旗,高呼了一声,一马当先的迎向了英军。蛇无头不行,人也是一样,有了带头的,士兵们一下子就找到了组织。四百多同样穿着黄马褂的士兵,左右看了看麻木的袍泽,然后一咬牙一跺脚,把辫子甩到胸前叼在嘴里,抄起家伙就跟上了带头大哥的步伐。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胜保急得都快哭了,他虽然指挥不行,但也上过战场,知道这毫无组织的几百人就是送死去了。
正在胜保彷徨无计的时候,一颗炮弹刚好落在了他不远的地方,爆炸的冲击波合着弹片和碎石,一下子就把胜保从马背上掀翻在地。倒在地上的胜保,虽然伤势不重,但也算是周身浴血了,弹片和碎石在他身上划了好几道口子。胜保倒地之后,立即挣扎着想起来,但是好像又被什么抽干了身上的力气,终于眼一闭牙一咬,躺在地上不动了。
“都统大人,都统大人……”几个戈什哈哭喊着扑到胜保身边,手忙脚乱的把胜保给抬了起来。
“都统大人阵亡啦!”看着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的胜保,士兵们马上就乱了,更是有人大喊大叫了起来。
主将胜保阵亡,本就不是什么精兵强将的胜保所部瞬间就乱了,士兵们立时感觉好像天塌地陷了一般,哭喊声甚至一度盖过了联军的炮声。嚎了两嗓子之后,聪明人很快站了出来,扔下手里的兵器转身就跑。奔跑之迅捷,走位之风骚,连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都望尘莫及。刚刚还有模有样的八里桥防线,瞬间来了个卷堂大散,声势之浩大,让联军都停下了进攻的步伐。突然山崩海啸的来这么一下子,英国人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进攻还是溃逃,不得不先停下来看看情况。
“炮,大炮,朝廷的家底,得带回去!”昏迷不醒被人抬着的胜保,忽然睁开眼睛看了一下情况。发现根本没人理会火炮,非常会过日子的他,急忙命令戈什哈安排人把火炮给撤回来。不过这几句话,好像耗尽了胜保刚刚恢复一点的元气,说完了之后,胜保又两眼一闭,没了反应。
虽然全军大乱,但有黄马褂穿的人毕竟不一样,京营乱的还不严重。得知胜保一息尚存,而且有命令收拢火炮,一个京营参领急忙调人把大部分火炮给收拾了起来。有了几百骨干做主心骨,溃散的人群一下子就聚集了起来。因为远古社会人类就是群居动物,所以祖宗留下的基因里,人就都有从众的习性。逃散的人六神无主,自然也都要跟着大队走,大家一起跑,逃生的希望也大一些不是。于是一场大溃逃,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军官们也开始组织部下。这帮人也没有老需要扶老,没有幼需要携,推着数百门大炮也依旧跑得飞快。僧格林沁还和英法联军难解难分呢,胜保都跑到定福庄了,而且还得到了他留在定福庄的主力援助。
胜保是跑了,英勇出击的黄马褂们,则一下子成了断后的敢死队。虽然身穿黄马褂的他们,是大清的皇家禁卫军,也敢于以白刃战阻挡联军,但是经过近代化严格训练的步兵,在进行刺刀白刃战时,其战斗力绝对不低于任何古代白刃战部队。而且联军也并不像传言中那样畏惧肉搏,他们的勇气也绝对不输于任何古代军队,格斗技巧也是同样高超。欧洲的步兵几百年来,都是在五十米的距离站成两大排,大眼瞪小眼之后搂火对射,排队枪毙都不怕,还能怕白刃战吗?特别是跟在英军后面的法军,在欧洲是出了名的白刃战几乎无敌,连三百码刺刀冲锋的老毛子都干不过他们。英法可谓各有所长,英军的刺刀术虽然差了一点,但是人家有炮啊!两门十二磅*炮,随着英军前进的脚步,非常精准的向前推进。人数、武器、指挥全部处于下风的京营勇士们,只给胜保争取到了逃命的时间,然后便不甘的倒在了尘埃之中。他们失败了,而且败得非常彻底,几乎没有一点出彩的地方,但是他们用鲜血证明了自己,他们无愧于身上的黄马褂。
胜保起初留人在定福庄,也是无心插柳之举,他是个打惯了败仗的人,总得在身后留些精兵强将接应自己才放心。不过他对于兵种配置什么的并没有概念,所以把骑兵、抬枪兵这些能在八里桥起作用的人,都留在定福庄,只带着火炮和少量火枪兵上了前线。
胜保非常是时候的苏醒了过来,一进定福庄他就醒了,好像定福庄就是他的神药,把身边的戈什哈们都吓了一跳。不过药效维持的时间并不长,戈什哈们气还没喘匀呢!英法两军就追了上来,尤其是英军追得特别的猛。法军只是为了扩大战果,英军可是真玩命,胜保所部有穿黄马褂的禁卫军,他们认准了是胜保就是幽灵部队,就是胜保绑架了格兰特。
冤家一上门,定福庄的药效就过了,胜保干净利落的又晕了过去。又没了主事的人,定福庄清军的大逃杀还得继续上演,不过这次有了骑兵,大家也没有那么慌乱了,逃跑的非常顺利,一口气就跑回了北京城。
僧格林沁还在傻乎乎的努力分割英法两军主力,果兴阿到是发现了胜保所部的异常。不过他也看不清楚,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能等待侦察兵传回来的详情。
“大人,洋鬼子向八里桥发起了总攻,肉搏战开始之后,胜保大人阵亡了,其部也溃逃向定福庄了!”长禄急匆匆的带回了要命的消息。
“完了!”果兴阿的头直接就垂了下来,大局已定,清军败了。
“大人,瑞麟所部见胜保部溃败,自行逃散了!”又一个侦察兵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瑞麟怎么……”皮润民直接跳了起来。
“不要说了,我们走吧!我们留在这没有意义了,一会僧格林沁败了,洋鬼子占了这里,我们就不安全了!”果兴阿打断了皮润民,直接下了撤退的命令。
似乎所有人都一下子离开了,只留下还在苦战中的僧格林沁一个人。果兴阿离开战场的同时,英军也派出了一支偏师,向于家卫方向挺进,意图切断僧格林沁的退路。身在此山中的僧格林沁还不知道,他已经陷入了重围。